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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終章.當夢醒之後

 

  空間手環啟動之後,奧斯華德並沒有被傳送到太遠的地方──或許是因為宇西不會空間魔法,自然也無法發揮出它真正的能力,衛命暝肯定也沒和宇西詳細解說要怎麼選擇地點。

  貓耳店長落在一處森林裡,幾乎雙腳一碰到青草地的同時他就準備要開傳送陣再返還回不思議之樹的入口處,此時的他滿腦子都被幾分鐘前的事情佔據、惶恐地想著店員怎麼會出現在那種地方而現在又發生了什麼事。

  「喂,你這傢伙怎麼還待在這裡?」察覺到自己家有外人的辛勒特忽然出現,他明明感覺到不思議之樹已經啟動了……而當他看見奧斯華德難看的神情時,馬上就聯想到最糟糕的情況、臉色倏地跟著刷白,立刻把剛開好傳送陣的奧斯華德推到一邊,「你這傢伙去鬧的話那隻兔子只會被你激怒,到時候就完蛋了,給我待在這裡!」

 

   ×

 

  少年坐在一根巨大的樹枝上。

  他帶著茫然的神情環顧四周,綠油油的圓形樹葉遮擋住他的視線,此時坐著的這根樹枝就比他整個人都還要壯上一圈,從上頭延伸出去的枝葉更是茂密,連天空和地面都看不見,不過,從光線及明視度判斷,此時應是白晝。

  植物特有的氣味竄入鼻腔,他的手碰到樹皮,這棵樹的表皮並沒有它看起來的那麼粗糙、摸起來甚至有點像九芎,而仔細一看就會注意到,樹葉中藏有一顆顆比人頭更大的果實,全散著淡淡的光芒。

  宇西有些納悶,他剛剛明明是在不思議之樹的內部,怎麼現在一看就來到了不思議之樹的樹上?難道那塊詭異的膠狀物是個傳送媒介?

  不對,他身為不思議之樹的「記憶」,或許看見的正是這棵樹從前的模樣吧?憶起在不思議節時墜入記憶之水看見的景像,宇西忖道。

  店長應該安全離開不思議之樹了吧?坐在樹幹上的宇西回想著最後見到的情景,沒問題的話空間手環是順利啟動了沒錯,只是……宇西從口袋裡拿出通往里斯家的手鍊,按照他原本的想法,讓店長離開之後,自己也要使用這條手鍊逃離才對,結果根本來不及。

  手鍊在這裡似乎無法使用,宇西在心中嘆了口氣便將其放回口袋裡。

  被不思議之樹融合對他而言意同死亡,理論上來講他不管怎樣也得害怕才對,可是宇西卻沒有多少緊張感,或許他下意識地認為那種事不會發生吧?即使他已經身在不思議之樹裡頭也一樣。

  比起這個,他比較擔心的是奧斯華德肯定會折回來找他……明明好不容易才把店長給送出去的,這樣一來,剛剛所做的不就都沒有意義了嗎?

  說起來少年也不曉得貓耳青年被傳送到什麼地方去了,但無論如何總比被不思議之樹融合得好。

  宇西在原地呆坐了幾分鐘,周遭仍舊一點動靜也沒有,此地看起來是白天但卻感受不到陽光的溫暖,沒有半陣風,當然也沒有丁點聲音。

  不知道能不能離開這裡,回到原本的樹洞?宇西思忖著,假設他現在待的不是某段記憶,那麼就是真正的不思議之樹外頭了,既然如此,應該有個地方能進到裡面去才對?

  只要他能快點回原本的世界,店長也不會去不思議之樹那裡找他了。

  抱持著這種想法,即使明白這裡不是某段記憶的希望非常渺茫──樹洞裡那東西看起來跟他見過的不思議之水不太一樣,可是應該也是差不多的吧?──他還是試著在樹枝上移動,既然這是棵樹,只要往比較粗的方向走,早晚也會碰到枝葉中央的樹幹。

  樹皮有點滑不是很好行動,幾分鐘之後,撥開層層樹葉的宇西也沒前進多少就被迫停了下來,原因是一顆又圓又大的果實剛好擋在他面前。

  這顆果子的蒂非常短,幾乎是直接立在數幹上的,而它的高寬絕對超過他整個人的身長。這是離他最近的一顆果子,也是目前所見最大的一顆,除此之外樹上還有好幾顆他根本數也數不完、甚至可說是多如繁星的樹果。

  果實的外形有點像橘子,可是比橘子更圓、好比是機械製造似地,圓得沒有一點坑疤且光滑無比,近看會發現,它半透明的表皮並無紋路,皮下的也非果肉,而是比電影更清楚的影像。

  宇西完全不用想,就能猜到這果子裡裝的肯定是「記憶」。

  不思議之樹……記憶……他是代表著「記憶」的數字四……片段的資訊在少年腦內浮現,他該不會是到了不思議之樹儲存它自己記憶的地方了吧?

  可是,不思議之樹的記憶不是由記憶之水保存嗎?還是說,記憶之水只是備份?

  一個又一個的問號從宇西腦袋裡冒了出來,但那些暫且不管,現在唯一可以確定的是,如果不繞開這顆果實,他肯定無法繼續前進。可是這果子偏偏卡在枝幹中間,依照往例,這種東西碰了都沒好下場。

  宇西苦惱地盯著眼前的樹果,裡頭的畫面快速地轉換著,就像是被按下加速鍵的影片一般,而當影像中出現了某座冰宮後,他不由得一愣,即使只有一瞬間,但他明白自己絕對沒有看錯,肯定就是他曾去過的那座宮殿。

  宇西將身體往前傾,試圖看得清楚一點,可是畫面飛掠的速度太快,任何場景幾乎都是一閃而逝、害他沒法看個仔細,宮殿也沒再出現,然而果實中的背景仍然是雪花紛飛,他能夠合理推測場景應該還在同一個國家內──這是某個住在薩拉克裡的人的記憶,意識到這點,宇西被激起了些許的好奇心,但也僅是好奇。

  他實在是不想再接收別人的記憶了,宇西回想之前幾次的經驗,都覺得那實在不是什麼好事。

  少年稍微別過眼,避開那眼花撩亂的畫面,觀察了下周遭,上下兩根樹枝都離他少說有一層樓以上的距離,怎樣也不可能跳下去──更何況,就算他順利落到下方的樹枝上,肯定也還有許許多多像這樣堵在中間的果實,到時他又該怎麼辦才好?

  注視下方的宇西抬起頭來,而當他的視線轉回果實上時,不禁被嚇了一大跳。

  一隻巨大的紅瞳,佔據了整個畫面。

  宇西忍不住往後縮了縮,隨後他又發現,這形狀無疑是人的眼珠──或至少是人形生物的──他才不過一分鐘沒盯著這果子,怎麼就變樣了?稍微鎮定下來之後,宇西猜測這應該是畫面被放大導致的結果,接著,一個念頭忽地竄進他腦中:

  會不會,也有人在這顆果實的另一端盯著他看呢?

  宇西有些不安地對上紅瞳的視線,直盯著它瞧。果實裡的影像也開始縮小,就像攝影鏡頭被拉遠似的,很快地,宇西就看見了紅瞳主人的真面目。

  一名面容溫和的灰髮男子站在雪中,這人從正面看上去是短髮,但後頸又留了一束直達腰際的頭髮,男子穿著紫色的長袍,雙眼是詭異的一紅一黑。

  不知怎地,宇西很確定這人絕對看見他了。

  須臾,灰髮男子朝少年伸出手,後者不自覺地將手搭了上去。

 

   ×

 

  已經抵達國際機場的許若優,正百無聊賴地坐在大廳等候登機的座椅上,坐在她左邊的哥哥正埋首於封面全是可愛小蘿莉的小說中,而右側的雙親則自顧自地聊起某位親戚的八卦這種她一點兒興趣也沒有的話題。

  她是很想到處亂跑啦,可是又怕到時趕不上飛機,於是只得乖乖坐在座位上,無趣地左顧右盼。

  「真是無聊死了……哥,手機借我。」

  說著,許若優就擅自翻開兄長的背包,拿出手機來,打算乾脆和某人再說一聲生日快樂。

  她的手指按在數字鍵上,正準備壓下那一串從小打到大、早就熟得不行的電話號碼──卻在按了第一個數字後,神態迷茫地停下動作。她發現她居然想不起來剩下的一整組數字是什麼。

  許若優握著手機的左手放在膝上,本想詢問也認識友人的哥哥知不知道、或有沒有把那傢伙家的號碼存在通訊錄裡,可是她甫張開嘴,又很快地閉了起來,兩眼呆愣地轉回手機螢幕。

  她不記得自己要打給誰了。

 

   ×

 

  片片雪花在身旁飛舞,可身處其中的宇西卻一點也感覺不到寒冷,他試著伸手觸摸白雪,並無濕軟的觸感,就跟他當初穿過里斯家的池水、看見店長記憶時的感受一樣。

  「歡迎來到我的世界。」

  站在前方的灰髮男子輕聲說道,宇西轉頭向他望去,前者揚起微笑,自顧自地朝還搞不太清楚發生了什麼事的宇西走來,「沒想到這個地方會有人來耶,真是嚇了我一大跳,我還以為得在這裡待到孤獨寂寞而死……喔、不對,我早就死了嘛。」男子一拍額頭,似乎有點懊惱自己說了些蠢話。

  而宇西則是因這句話傻在當場,這人說他已經死了?既然如此,出現在死人面前的自己,難、難不成也……

  「啊!」灰髮男子忽然大叫一聲,把呆愣的宇西又嚇了一跳,他兩手一拍,隨後做出以雙手抓著什麼的動作,但他們周圍明明沒有任何物品、宇西相信他握的也不是雪,「這個……」男子盯著他兩手之間的空氣,「你是奧斯的朋友對吧?」

  聽見對方喊出的名字,即使宇西是再怎麼面無表情的人,也忍不住瞪大眼睛,男子又鬆開握成拳的手,笑著對他揮了揮,「我是曼賽爾.薩拉克。不曉得奧斯有沒有跟你提過我呢?我是他的爸爸喔。」

  徹底呆住的宇西已經說不出話來了,他張嘴欲說些什麼,卻又一個音都發不出來、或者說不知道自己到底要講些什麼才好,於是半句話也沒說,就這樣僵在那裡看著這個自稱是奧斯華德之父的男子,對方見狀也不訝異,僅是擺擺手,笑道:

  「放心放心,雖然我早就是個死人了,可是我還看得見你的『線』,這表示你一定還活著,只是意識不曉得為什麼到了這裡而已。」曼賽爾說著宇西有聽沒有懂的話,又道:「我們坐下來慢慢談吧,居然能遇見奧斯的朋友,真是讓人吃驚呀!」

  在曼賽爾往下坐時,兩人所處的場景倏地轉換,從雪地變為有壁爐燃燒的室內,往前望去可以看到一大片落地窗,腳下則是藍色的地毯。曼賽爾就坐在壁爐前方的椅子上、宇西身後也出現了張木椅,他與宇西中間隔了張矮桌,桌上擺著通體透明的茶具。

  「請坐。」男子指了指彼端的座位,少年才慢慢入坐。「對了,你叫什麼名字呢?」

  「林宇西。」宇西回答,並在曼賽爾繼續自說自話前搶先開口:「請問,這裡是哪裡?」

  「嗯?一開始不是說了嗎?這裡是『我的世界』喔。」

  這句話有回答跟沒回答到底有什麼差啊?宇西在心底怨道,他就是不懂這四個字的意義,才開口提問呀!

  「話又說回來,你是怎麼來這裡的呢?」曼賽爾替自己斟了杯茶──茶壺裡沒有流出任何東西,他卻煞有其事地做出斟茶的動作,「雖然我曉得你是不思議之樹的數字,可是我都不知道,原來數字或指針是可以到這種地方來的啊?」

  宇西把那棵詭異的大樹、它所結的果實都描述了一遍,曼賽爾聽了點點頭,又問宇西是代表什麼的數字,在少年回答完畢後,男子才兩手一拍,做出結論:

  「原來如此──你是代表記憶的數字四啊,那麼,說不定只有你能來到這裡呢。」曼賽爾啜了口不存在的茶,笑著說:「雖然我沒到過你說的地方,不過,我猜那些果子應該是這個世界上所有生物的記憶吧!你碰到了我的果子,所以就來到我這裡囉。」

  記憶……宇西在心中咀嚼著這個詞,他有點想問,既然如此,身在這記憶樹果中的曼賽爾算是「什麼」,可是又覺得這問題非常不禮貌,所幸曼賽爾很快地就自行解答了:

  「至於我呢,就是『曼賽爾』這個人的記憶體,你也可以說我是意識或靈魂。」

  那這個地方算是天堂嗎?宇西暗忖,而曼賽爾又繼續道:

  「對了,雖然我早就預言奧斯總有一天會遇見其他數字……現在看來、那個人就是你了──可是,我還是不知道在我離開人間後發生的事,能麻煩你告訴我嗎?」

 

   ×

 

  他原本以為自己可以不在乎的。

  盯著漫天霧氣的懸崖下方,辛勒特心想,他從以前就知道瑞比特想許願,而那人的願望他用猜的也能猜個八九不離十,他打從心底厭惡瑞比特想做的事,可是又覺得,應該讓那隻兔子順利達成心願才對,畢竟,這才是那傢伙真正想要的。

  不過……辛勒特往崖底躍去,順利跳到有著瀑布的平台上,水花四濺。直至事情牽涉到他的寶貝學生、讓他站在這裡的時候,他才深刻地意識到,不管被融合的是不是宇西、縱使是他不在意的人,只要讓瑞比特許下那個願望,他肯定會後悔莫及。

  不思議之樹的融合儀式需由守護者坐鎮,要是他對瑞比特進行干擾,即能終止這一切,可是辛勒特實在不認為,自己有辦法說服瑞比特、或強行使那人離開不思議之樹魔法效力的範圍。

  而不思議之樹的樹洞又是個用傳送陣只能出不能進的地方,他若要去找自家學生,非得從不思議之樹外面一步步走過去才行,但就算他選擇了瑞比特沒駐守的出入口,只要一進去就絕對會被瑞比特發現,無法順利把宇西帶出來。

  不過,那是從「樹幹」的出入口,假若他從上方進入,直接去到宇西所在的位置,那應該就沒有問題了。辛勒特敢說他絕對是他們幾個人裡最了解不思議之樹的,畢竟,跟數字比起來,指針才是不思議之樹的核心。

 

   ×

 

  在宇西講述完他在咖啡館打工的這一年、以及奧斯華德差點要被不思議之樹融合的經過後,宇西也從曼賽爾的話裡得知,瑞比特就是這一代的守護者。

  灰髮男子斂起一直掛在臉上的笑容,手肘放在膝上手掌抵著下巴,思考了會兒才喃喃道:

  「這樣啊……瑞比特終於拿奧斯來許願了呢。

  「請問,你能看見未來嗎?」

  宇西忍不住提問,曼賽爾從剛才開始就說了一堆奇怪的話,加上這人好像一點也不在意自己的好友要讓自己的兒子從世界上消失,讓宇西不由得如此猜測。

  「不算是。」曼賽爾回答,再次恢復淺笑,「我能看見人跟人之間的緣份。」

  「緣份?」宇西納悶地重複這兩個字,曼賽爾繼續說下去:

  「嗯,在我眼裡,每個生命身上都有一條線,然後和其他人的線交織在一起,如果兩者之間纏繞的線越長、就代表他們的緣份越長。我生前能看得最遠的,就到我死後的十幾年內吧,我不確定是多久,但差不多是那個數字。」曼賽爾一邊說,一邊又做出拎起東西的動作,在宇西看來,對方就像是抓著空氣似的,「瑞比特說過,我用的是不思議之樹指針的能力。」曼賽爾鬆開手,「別誤會喔,我不是不思議之樹的一部份,和你跟奧斯、葛雷,還有辛勒特那孩子是不一樣的,我也忘了為什麼會有這份力量,我猜,或許是那個被我拿來許願、最後我也忘了是什麼東西的不思議之樹零件部給我的吧。」

  「你……許願得到不思議之樹的力量?

  「欸?沒有啦,」曼賽爾舉起雙手用力擺動,看起來像是要努力替自己澄清,連頭都搖個不停,「我才不會做那種無聊事呢!而且我當一國的國王就滿足了,對征服世界那種事半點興趣也沒有,要力量做什麼嘛?看見緣份這種力量又能拿來幹嘛啊?為了那種事,隨隨便便對不思議之樹許願,也太大費周章了吧!」

  宇西頷首表示相信,然後又問:「那請問你許了什麼願?」這應該是他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見到這人的機會,乾脆把想問的全問清楚,再者他也很好奇,不思議之樹的數字或指針消失後人們會忘記它的一切,那麼,會不會連自己是為何這麼做的都忘了?

 

   ×

 

  從上方落下的辛勒特,如他所願地直達宇西所在的樹洞。

  奧斯華德離開時攤開的膠狀物,此時早已重新凝故,裹住在它裡頭狀似沉睡的少年。辛勒特知道在他踏進這個地方的當下,瑞比特肯定就發現了,必須在那之前將宇西弄出來才可以。

  膠狀物鋪在地上,上頭還還閃著頗大的魔法陣,宇西就沉在那下方不遠處。辛勒特揮了揮手、試著命令法陣散去,但毫無作用。

  他注意到宇西的手上抓著一條手鍊,應是某種傳送媒介,那麼,只要他能替那條手鍊注入魔力、將之啟動,即使沒有把宇西整個人帶出來,應該也能將自家學生送離此地,這樣對他來說會方便許多。

  只是……辛勒特盯著隔在兩人之間,厚厚一層的膠狀物,這東西實在是太麻煩了。

  辛勒特伸出右手,憑空出現的墨色霧氣纏繞在他的黑手套上頭,他將手壓在法陣上,魔法陣瞬間消失無蹤,辛勒特也因此皺了下眉頭。接著,他試著碰觸底下那層物體,它便慢慢溶解。發現這麼做有效之後,辛勒特立刻就企圖將整隻手臂都伸進去,無奈溶化的太慢、以致推進的速度也快不了多少,即使在他入侵的同時,膠狀物也有吸附住他的手再次凝固的跡象,照這樣下去,依照那隻兔子的速度,肯定來不及!

  心一橫,辛勒特索性讓更多黑霧繞到手上,一眨眼,他的手離宇西的手很快就只有幾公分的距離了。

  「小鬼,給我離開這裡。」

  該死!聽見身後傳來的聲音,辛勒特逼不得已地回過頭,他現在一隻手被卡住,根本沒可能好好和瑞比特周旋。

  「死兔子,不是警告過你別動我的學生?」

  「他在地表的『存在』已經抹去了,地底的『存在』現在也正在消除,等完全消失之後,你根本不會記得他。」瑞比特邊說邊朝辛勒特走去,早知道辛勒特能用那種方式過來,他就該把宇西先踢出去才對。不過,既然融合的過程已經開始,瑞比特自然不打算取消,「這裡不是你這小鬼該來的地方。」

  「我愛去哪裡就去哪裡,關你什麼事?」辛勒特不悅地回嘴,他明白自己無法在瑞比特的眼皮底下將宇西弄走,可是現在的情況哪容得了他退讓,「而且你早不許願晚不許願,幹嘛偏偏拿我的學生幹這種事?要不是你當初把願望讓給曼賽爾那個混帳,會再等這麼久嗎?對那個自私自利的傢伙那麼好做什麼?現在也是,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想許什麼願望!反正你眼裡就只有那該死的──」

  「閉嘴!收回你的話,然後給我滾出去!」

  瑞比特如辛勒特預料之中地被激怒,光芒自前者戴白手套的右手冒出,接著,一把魔法凝成的短刃就抵在辛勒特的胸前,後者的臉上仍無懼色。

  綠髮青年的嘴邊揚著不屑的笑容,顯然不打算聽從金髮男子的命令,下一秒,辛勒特硬是抽回本被限制的手、整個人直接朝瑞比特撲去──

  原本紅白相間的西裝傾刻間只剩下腥紅,當瑞比特想抽回手時早已無法挽救,只能任由刺目的紅佔滿自己的視野,鮮血自已經軟癱在他身上的辛勒特胸前流出,瑞比特的腦袋空白了好幾秒、無法做出任何動作,在他的一生中極少有像此時一樣徹底愣住的時候。

  片刻,他才反應過來,大吼了一聲「該死」並緊緊抱住已經失去意識的辛勒特,確認後者還有呼吸之後,十分掙扎地看著他們身處的不思議之樹樹洞,最後開啟傳送陣離開此地。

  不思議之樹的融合當然也停了下來。

 

   ×

 

  聽他這麼一問,曼賽爾非常燦爛地笑了:

  「我替瑞比特許了願喔,我希望能有個人永遠喜愛他,並且在我不在的時候陪伴他,一直到很久、很久以後,連瑞比特自己都不在了為止。」

  「那願望實現了嗎?」

  「嗯!實現了。雖然不是馬上達成,不過我就知道它一定實現了。」曼賽爾說道,接著,笑容又從臉上褪去,換上了哀傷的表情,「不過,聽你說的,我猜瑞比特是想許願來找我了吧。」

  宇西不懂曼賽爾這句話的意思,如果曼賽爾是個死人、而這裡是死者的世界──或者說,死者記憶的世界,而宇西因為身為不思議之樹的「記憶」是唯一能來到這裡的活人──無論如何,過世之後,早晚都會來到這個地方吧?有什麼向不思議之樹許願的必要嗎?還是說,這其實意味著瑞比特希冀曼賽爾復活?

  少年不知該不該追問,男子就說道:「不思議之樹的守護者啊,是死不了的喔。」

  「咦?」

  「瑞比特告訴過我,不管是受到怎樣的傷害、甚至是把刀子直接捅進心臟裡、還是活了好幾千年,在不思議之樹消失之後的守護者一族,都是死不了的。」曼賽爾再次提起空無一物的茶壺,做出倒茶的動作,「聽說是為了確保他們一族會盡到守護者的職責,在把不思議之樹拼湊回去才死亡,所以讓他們結束生命唯一的方法,就是向不思議之樹許願。」

  語畢,接下來的幾分鐘內,曼賽爾僅是啜飲看不見的茶,沒再做任何表示,宇西也沒有說話,良久,後者才提出從見到曼賽爾、和他說了自己是怎麼過來的種種之後,就頗為在意的問題:

  「……他要拿你兒子來許願,你不在乎嗎?

  「嗯?就是我答應瑞比特,如果找不到其他數字跟指針,可以拿葛雷或奧斯來許願的呀,他們沒告訴你嗎?」曼賽爾笑容不減地反問,宇西簡直不敢相信,身為一名「父親」竟然會給出這樣的答覆,「不過,我也告訴了奧斯,要是他離開薩拉克,就能找到不思議之樹的其他數字──或者該說是,你會自己找上他。

  「我當然也很喜歡奧斯,不過……

  曼賽爾的話還沒說完,聲音就斷了,宇西眼前的影像忽然變為靜止不動,他感覺似乎有什麼從後面拉扯著自己,而在他面前的畫面,則像被敲打的玻璃一般碎裂開來……

 

   ×

 

  抱著熊布偶的男孩坐在一間佈置溫馨的臥室裡,他看了眼躺在床上昏睡的黑髮少年,隨後站到窗戶邊,趴在木製的窗框上,輕聲嘆了口氣。

  希諾在昨天接到奧斯華德的消息,託他將至今仍處於昏迷狀態的宇西安置在里斯家。至今他仍是難以消化,奧斯華德跟他講的那一連串事件,還有什麼不思議之樹的……雖然據說里斯家從前就是不思議之樹樹蔭下的居民之一,可是那都不知道是多久以前的事了,到了現在,連彼村大部份的居民都不曉得從前的不思議之樹長什麼樣子。

  不過,當他拜託身為村長的爺爺這件事時,對方馬上就答應了。

  而奧斯華德要希諾這麼做的原因,則是原本就負責保護不思議之樹「記憶」、又鮮為人知的里斯家,正好是本身的「存在」沒剩下多少的宇西的最佳去處──聽奧斯華德的說法是,宇西在他原世界的存在已經徹底消失,現在那邊的人不記得宇西、宇西應當也記不起他們是誰;而在魔法世界中,則是現在他們都還記得宇西,可是不確定他是否會記得他們。

  希諾又嘆了口氣,才一轉眼的時間而已,怎麼事情一下子就變得這麼糟糕了嘛?

  男孩坐回床邊的小凳子上,低頭盯著少年,思忖著要不要先去廚房找人討東西來吃,而就在他準備動身的時候,少年便緩緩睜開雙眼。

 

 

域影咖啡館.全文完 2014/9/13凌晨01: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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