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西瓜的書櫃

第六章．請把書翻到最後一頁

　　雖然克西斯說了那種話，但就瓦特梅勒看來，要這傢伙辭職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從那次交談後已經過了近半年，在瓦特梅勒的認知中，克西斯根本就比任何人──無論是其他管理員、借還書的讀者、只是在圖書館裡閱讀或安靜地做其他自己的事的民眾──比任何人都還愛書，也愛圖書館。

　　「不是告訴過你，不要老是趴在書上嗎？」

　　克西斯無奈地對故意躺在書車上打哈欠的綠貓說道，後者抖了抖耳朵，「本大爺愛怎樣就怎樣，哪輪得到你這小子管東管西的？本大爺都沒抗議你小子最近進貢的蓮霧縮水了，你還敢要求本大爺？真是世風日下，人心不古，小弟來指使做老大的，天理何在。」

　　「最近又不是蓮霧的產期。」克西斯有些吃力地把瓦特梅勒從待整理的書車上抱下來，這些日子以來，瓦特梅勒的身材也越來越趨向圓形，雖說貓咪的行動依舊敏捷、身材也沒變得高大，但確實是呈橫向發展，完全就是隻圓滾滾的胖貓，少年都忍不住懷疑是不是自己給這隻貓吃太好了。

　　當然，外形的變換也和瓦特梅勒的魔力增長有關，整天都待在世界圖書館裡，牠再不進步就不像話了，對於自己發福一事，他只覺得現在變得這麼圓，肯定是要「升天」了，過不久他就會成為一顆頂天立的的月亮！

　　在瓦特梅勒站到地上伸了個懶腰的同時，克西斯也開始整理起雜亂的書本。

　　跟一般每隔一段時間再經由民眾推薦書籍、引進新書的圖書館不同，世界圖書館會自動引進上個月所有上市的書籍。無論地底或地表，光一間出版社單月出版的新書數量加總起來就夠驚人了，每月少說得處理近千本。世界圖書館有不思議之樹所延續的空間魔法，是一直無聲無息地在持續擴建的，根本不必擔心書放不下的問題。

　　一般人光是處理書單就會搞到抓狂，手腳快一點的人只不過核對目錄就得花上幾星期、動作慢的搞不好到下個月還在處理上個月的書，又得耗神耗力一本一本把圖書館藏書所需的各種魔法加上去，即便有道具及符紙輔助，也是非常累人的一件事，即使過勞死都不奇怪。瓦特梅勒就曾經見過，館內的其他管理員在月初進新書時熬夜到半夜，還有些只做幾個月的長久下來受不了就乾脆辭職了。

　　可是，眼前這傢伙，最多只要花三天時間。

　　恐怖的記憶力讓少年瞄過一遍就能記住那一長串書單所列的內容，控制魔法的能力還是瓦特梅勒見過最強的，別人得一本書一本書慢慢弄，他不消幾分鐘就能一次解決幾十本。

　　簡單來說，若世界圖書館管理員一職換了別人來做可能並不輕鬆，不會像克西斯一樣有把工作時間都當放假的餘俗。

　　說到其他管理員，在瓦特梅勒進來後，似乎又走了一個，本來管理員的人數就用一隻貓掌都數得完，最近幾天更是看都沒看見其他人。想起這點，瓦特梅勒對正準備把載得滿滿的書車推到櫃檯去的克西斯喊道：

　　「喂，小子，其他管理員咧？」

　　「辭職了。」

　　「啥？」瓦特梅勒呆了一呆，「那幾個昨天不是都還好好的嗎？怎麼說辭職就辭職啦，不會是被欠薪水還是啥的吧？不過你小子人際關係這麼差，平常又不跟人說話，問你大概也沒答案。」

　　總算把書車推到櫃台前，能夠進行登記的克西斯回答：「用了一點技巧讓他們全都辭職了。」

　　「哈啊？」

　　「我很喜歡這座圖書館，」克西斯對傻愣的瓦特梅勒說道，「我也認為這座圖書館只需要我就夠了。」

　　「不、等等，大爺我是問，小子你說是你要其他管理員都辭職？」綠貓甩了甩腦袋，把一臉癡呆的表情甩掉，「先不管你對這座圖書館莫名其妙的佔有慾是怎麼回事，但小子你一個人，是怎麼要其他傢伙都遞辭呈的？你不會威脅他們吧？看你這小子平常不和人說話，是哪裡有能威脅人的把柄啊？嘖嘖嘖，真是人不可貌相。」

　　「不用那麼麻煩，」正在登記書本的克西斯頭也不抬地回，「讓他們覺得是自己下決定遞的辭呈就行了。」

　　瓦特梅勒仍是不解，克西斯進一步和牠解釋，簡單地說，就是用幻術連續控制其他管理員一段時間，最終讓他們產生辭職的想法，再把幻術消除，讓他們自己去遞辭呈就行──這哪裡不麻煩啊？瓦特梅勒吐嘈，同時又想到初見克西斯時的那種情形，這小子，該不會能讓人困在那樣的幻境裡好幾個月吧？

　　事實證明瓦特梅勒猜得沒錯，而克西斯也毫無顧慮地大方承認了。

　　聽說這小子是從小在圖書館長大的，對克西斯來說，圖書館大概就像他的家吧？瓦特梅勒忖道，雖然說不想自己家有外人也是理所當然的事，不過世界圖書館終究是公共圖書館、不是私人產地，做到這個地步也太誇張了，這個樣子，擺明是想將整座圖書館納為己有嘛！

　　像這樣的傢伙，怎麼可能離開圖書館啊？瓦特梅勒忍不住回憶起克西斯之前說過的辭職，絕對是不想告訴他才那麼說的。

　　「喂，小子，發薪水給你的是誰啊？」

　　「世界各國的聯合政府。」

　　「那上頭如果要再派員工下來，小子你現在不就是白費功夫嗎？」

　　克西斯搖了搖頭，說著「跟我來」就帶瓦特梅勒繞過一排排書架，來到圖書館其中一道出入口──一般的讀者僅能由原本進入的門進出、不能開啟通往他處的通道，然而管理員當然可以無視這個限制，全世界的出入口皆可使用。

　　此時這扇門旁沒有任何人，少年纖細的五指貼到門板上，一道螢光綠的法陣迅速浮現，克西斯右手一揮，法陣便被收攏至掌心，他再施放一模一樣的法陣融入木門內，就算大功告成。

　　「小子你這是在幹嘛？」瓦特梅勒盯著他右掌溢出的綠芒問道，不回答他的問題就算了，現在還在對門動手腳是怎樣？

　　「我之前做的。圖書館的每道入口都有這個法陣，用來記錄進入的人的記憶，我可以隨時調閱。」克西斯手裡的光芒一點一滴慢慢消散，最後無影無蹤，「如果有人想當管理員，就稍微給他們一點『暗示』，很快就不會有這個念頭了。」

　　所謂的暗示，用膝蓋想也知道是什麼。瓦特梅勒咋舌，更讓他驚訝的是，這個魔法的意思代表，眼前的這名少年的腦子裡，存有整個世界裡大半人的記憶？別提那種魔法技術得做到多細微、力量要多強大，光是精神會不會無法承受就很令人懷疑了，腦袋到現在還沒爆掉根本是個奇蹟。

　　在回過神後，瓦特梅勒毫不客氣地說：「這根本就是詛咒嘛！」

　　克西斯聳了聳肩：「嗯，也可以當作他們是被不思議之樹詛咒了，才無法進入它的圖書館。」

　　牠剛來圖書館的時候是初春，時光飛逝，很快地新年將至，片片雪花自蒼穹落下、將草木凋零的大地染上純白，這一切就像在將世界繽紛的顏料一一擦去，僅留下沒有任何點綴的空白圖紙。

　　戶外的低溫影響不了以魔法控制室溫、冬暖夏涼的圖書館，瓦特梅勒慵懶地趴在克西斯腿上，偶爾抬頭看看少年在畫的法陣、但也看不出個所以然，這個陣他已經畫好幾天了，以這傢伙的速度來說，實在是有點慢。

　　幾個禮拜前，克西斯總算是完成了那本有關不思議之樹的書，也將它裝訂成冊，並收在圖書館的一角──瓦特梅勒不懂，出書嘛，這種事應該是要投給書版社、大量印刷才對吧，只放一本在圖書館裡的話，能看見的人不是少之又少嗎？──而在那本書製成後，少年休息了一小段時間，就著手畫起眼前的法陣。

　　很沒形象地打了個呵欠後，瓦特梅勒坐起身，抬起後腿撓了撓耳朵，也不管被牠當椅子的某人所畫的東西可能因為牠動來動去的關係歪掉。

　　「可以請你不要一直動嗎？」克西斯有些無奈地把瓦特梅勒拎到一邊，但很快又被牠跳回腿上。

　　「哼，只有本大爺令命你這小弟的份，沒有小子你要求本大爺配合你這種事。」絳色貓眼直視著少年擺在桌面上的紙張，克西斯在瓦特梅勒一腳踩上去之前趕緊拿開，他可不想就此功虧一簣，而此舉引得瓦特梅勒更加不滿，「你畫那鬼畫符是什麼東西？」

　　「讓圖書館進書編書全自動的法陣，畫好了以後都不用工作。」

　　克西斯的回答讓瓦特梅勒怔了下，牠砸了砸嘴，說道：「本大爺曉得沒有人能比大爺我這種意志堅強的大人物更勤奮，只是，小子你會不會太懶了？不怕被上面的知道，然後留下法陣就把你開除？」

　　「我怎麼可能讓人發現？」

　　克西斯回答，又繼續專注在未完稿的法陣上，瓦特梅勒則將陣地自少年的大腿轉移至桌面，「這種陣法懶惰死了。」

　　「你沒聽過發明來自於惰性嗎？」

　　「明明是發明來自於需求，不要以為你能唬哢本大爺。」難得用對句子的瓦特梅勒一臉得意，忽略了克西斯細聲說的「沒想到變聰明了」云云，牠伸出爪子戳了戳薄紙邊緣，「話說回來，小子你只是圖書管理員吧？從哪學到這麼多亂七八糟的東西？」

　　「沒事做就看書學。」克西斯簡短地回，把總算完成的法陣注入魔力，再將紙張扔到地上後它就被融進地底，工作結束。

　　瓦特梅勒用貓爪刨了刨紙張消失的地面，隨後抬頭看向少年，「圖書館都只剩你一個管理員了，你這小子還連工作都懶，有這種魔法之後，圖書館還需要管理員做啥？不用任何人整理，它還不是能活得得好好的。」

　　「就是為了在我辭職之後，不要讓圖書館有任何工作人員，它也能正常運作呀。」

　　綠貓愣了半秒，才抬頭望向少年，「什麼？原來你這小子真的要辭職？都有打算辭職了還不願意把圖書館交給別人，你到底有多喜歡這地方啊？就算你的心胸沒本大爺的一半大，但狹小成這樣也太扭曲了，本大爺勸你還是早早向大爺我看齊，朝光明正向的人生觀前進。」

　　「向你看齊的話，最後應該會變成……吧。」

　　克西斯咕噥著，瓦特梅勒沒聽清楚便追問，又只被他回了「沒什麼」三個字。事後回想，總覺得這傢伙是老早就看穿他最終會修煉成什麼了。

　　「話又說回來了，小子你這麼喜歡這座圖書館，幹嘛辭職啊？你有更喜歡的工作嗎？」

　　其實瓦特梅勒也認為，依克西斯的能力，當圖書管理員實在太可惜了，就算是世界圖書館也一樣。但克西斯搖了搖頭，說道：

　　「沒有，我只是想去找不思議之樹的守護者。」

　　「守護者？」瓦特梅勒的不解更甚，「小子你是想許願嗎？找不思議之樹的守護者做什麼？看不出來小子你平常清心寡慾的，居然也會想許願？有什麼困難可以告訴大爺我嘛，本大爺力大無窮，有什麼願望儘管說，好歹你也是本大爺的小弟，大爺我肯定會替你想辦法的，何必去找那虛無飄渺的守護者。」

　　「我不想許願，」克西斯將肥胖的大貓抱到櫃檯桌上，讓瓦特梅勒不用抬頭就能與他幾乎平視，「只是想找到他，看看守護者一族現在究竟是什麼樣子而已。」

　　　×

　　原本克西斯盤算著在將圖書館安頓好後，就離開這個地方，等有需要了再回來使用圖書館的「門」。但後來他想了想，還是等到瓦特梅勒從貓變換成其他生物好了，免得他不在的這段時間，貓咪出了什麼意外。

　　少年曾聽綠貓說過，牠想成為一輪明月──想也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不過，克西斯並不打算戳破，而是好奇以這種事為目標的傢伙，最後會修練成什麼樣的精靈。

　　而照瓦特梅勒現在的樣子來看，再加上不思議之樹木屬性的影響，克西斯對牠的最終形態已經猜得八九不離十了。

　　的確會是某種圓圓的東西，但肯定不是月球。

　　「喔喔喔喔喔喔喔！小子！看到沒有！本大爺已經變成球體了！本大爺已經成為一名成功的精靈了！大爺我還能飄在空中！肯定就是月亮了！等等本大爺就要飛到你小子再也摸不到的天上去啦！」

　　幾年後的某日，瓦特梅勒從睡夢中醒來，才想伸伸懶腰，就發現自己的貓爪已經不見了，牠──現在該稱「它」了──立刻就興高采烈的撞到正窩在櫃檯後方看書的克西斯身上，後者呆愣片刻，才一副憋笑的樣子，對著瓦特梅勒說道：

　　「真的變成『瓦特梅勒』了啊。」

　　「啥？小子你看到沒，本大爺就是全世界唯一修成月亮的精靈！」

　　「你要不要照照鏡子？」

　　見對方的神情實在不太對，瓦特梅勒的喜悅之情才稍稍消減，很快地去找了面鏡子來看，隨後爆出慘叫聲。

　　克西斯想著他應該在瓦特梅勒成為一顆西瓜後便離去，但見精靈這副崩潰的慘樣，實在是於心不忍，於是又待了下來。

　　反正從世界圖書館要通到哪兒都不成問題，他也沒多少行李可收，只要想走，隨時都能動身。

　　可就是多待了這幾天，才發生預料之外的狀況。

　　亮眼的紅充斥整片視野，空氣因熱度扭曲，使得放眼望去的影像一片模糊，黑煙裊裊升起，人群從各個出入口瘋狂逃竄──眼前所見的一切都明擺著一件事實，世界圖書館失火了，所幸因為圖書館本身的防禦機制，無論是櫃子或書本都無法燃燒也難以遭到破壞。

　　「喂喂喂，小子你還佇在這裡幹嘛？還不快找個出口衝出去，難道你沒危機意識到看不出這是火災嗎？」剛吃完午餐的瓦特梅勒正要往沒外竄，就發現克西斯還待在櫃台內，完全沒有要移動腳步的意思，就只是維持平常看書的姿勢，盯著熊熊烈火燃燒的圖書館，不知在想些什麼。

　　「圖書館不可能自動燃燒，是縱火。」

　　圖書管理員僅是語氣冰冷的說道，精靈這才注意到，對方平時隨興的樣子已經不復存在，雖說是一貫的面無表情，但眼神完全不同，看著大火的眼神就彷彿對方是什麼有深仇大恨的死敵──的確，家莫名被燒掉誰會不生氣，瓦特梅勒因克西斯反常的樣子不由自主地縮了下，但很快又想到待在這裡根本無濟於事：「小子你還是快去外面找人幫忙滅火跟抓犯人比較實際，你又不會水屬性的魔法，不是跟大爺我一樣是木屬性的嗎？剛好被剋死，待在這兒又沒有用。更何況圖書館裡的書也燒不壞，犯不著你擔心，大爺我看──喂！你小子有沒有在聽本大爺說話！」

　　克西斯站了起來，卻仍是沒有看向身旁的西瓜，而是丟出了莫名其妙的問題：「你有聽過『趁火打劫』這句話吧，瓦特梅勒？」

　　「廢話，但是圖書館又沒東西好搶！你該不會是認為犯人是打算搶劫才蓄意放火吧？」這推論真令瓦特梅勒無語，就他所認識的人裡，除了克西斯，還會有誰這麼重視圖書館呀？更何況這座不鑲金不戴銀的圖書館能有什麼珍貴物品？絕版書？思及此，欲趕緊勸人逃離的瓦特梅勒也將問句扔了出來：「你倒是告訴大爺我，世界圖書館有什麼寶貝好搶？」

　　「不思議之樹的數字。」

　　「啥？」瓦特梅勒一時沒反應過來，而周遭的火勢也愈來愈大，「圖書館裡藏著不思議之樹的數字？你之前說的，可以實現願望的那玩意兒？為什麼你從來沒告──」

　　「我就是。」克西斯打斷瓦特梅勒的質問，望著它的時候神情總算稍微柔和了點，「我是代表記憶的數字四，不思議之樹散落個十二個數字之一。」

　　瓦特梅勒先是沉默，而後瞪著克西斯喊道：「喂喂喂，你這小子好歹也是有個『人』樣吧！哪可能是那種時鐘零件啊！說是什麼守護者的大爺我還覺得比較有可信度一點！」

　　「數字可以以各種形式存在，可能是化獸族、夜行者、人類或其他各式各樣的種族，也可能是精靈，不排除植物或動物甚至非生物的可能。」從櫃檯裡走出的克西斯解釋，正準備朝人群的反方向前進，「我不是第一個也不會是最後一個數字四。一個數字如果沒被吸收，死後過一段時間，還會再出現另一個相同的數字。但除了身份、魔力相同以外，還是不同的兩個個體。」

　　「本大爺幹嘛要聽信你這小子的胡言亂語！」

　　「你不信嗎？」

　　克西斯的語氣堅定地像是篤定了眼前的綠貓不會反駁，而瓦特梅勒也確實語塞，事實上克西斯應當沒有欺騙他的理由，再者，這傢伙這麼一說之後，它忽然就對克西斯那強到變態的魔法能力感到釋懷、或者說是有種恍然大悟之感，半晌它才道：「好啦，本大爺相信你這小弟是不會欺瞞大爺我的，但那又如何？你找到縱火的混帳之後想幹嘛？先說好，本大爺可不准有人沒經過大爺我的同意，就擅自從大爺我的記憶裡消失！」它記得當初聽少年解釋過，不思議之樹運作後會產生什麼結果！

　　「我才不會消失。」克西斯毫不猶豫地應答，「我只是要看看那個人是守護者、其他數字或指針，還是個不知從哪裡得到線索只想許願的普通人，或根本是來亂的神經病。然後，讓他付出燒圖書館的代價。」

　　語畢，克西斯就不顧瓦特梅勒的阻攔，逕自往火場裡衝去，而做為圖書管理員，他當然也可隨意移動書架的位置，很快的瓦特梅勒和他之間的道路就被書櫃截斷，然後，它只聽見那人留給他的最後一句話：

　　「雖然剛剛是那麼說，不過，要是我不能再陪你了，去找下一個數字四吧。」

　　當宇西醒來時，自己正待在再熟悉不過的自宅臥房中，身上仍穿著學校制服。

　　從窗外射入的陽光可分辨此時是黃昏，若仍與昏睡前為同一天，表示事實上他沒睡多久。至於明明從社團教室的懸崖墜落，最後怎麼會在自己的床上睜眼，他一時間還沒有心力去思考這些問題。

　　腦子裡一下接收了太多大量的資訊，讓他昏昏沉沉的感覺腦袋有點轉不太過來，躺在床上好一陣子才逐漸清醒，有了自己不是待在什麼世界圖書館的實感，而現在的他也不過是名普通的人類少年，並非圖書管理員。

　　轉醒後，他第一個動作就是拿出背心準備質問瓦特梅勒：

　　想起來了吧！小子你想起來了吧！精靈的大嗓門透過繡在背心上的店徽傳來，記起本大爺跟你那令人刻骨銘心的「初次見面」沒有！大爺我可是一直都好好記著的，而且大爺我這體恤小弟的老大，可是超有耐心地找你找了上百年呢！要不是剛好遇到那隻也能聽懂本大爺說話的黑貓，咱倆互利互惠，你這呆蠢的小弟還不曉得被淹沒在世界上哪個角落咧！還不快佩服佩服本大爺，給本大爺拿出你最高的敬意來！

　　「……那不是我。」宇西無力地回應，他才不是這顆西瓜回憶中實力強到不可思議的圖書管理員，不過是名平凡的人類高中生罷了。

　　他與瓦特梅勒記憶中的數字四，除了長得算像、記憶力都很強之外，壓根是半點共通之處都沒有！別說那種簡直是魔法天才的威能，他有多不成氣候難道自己還不知道嗎？

　　什麼？你這小子還沒搞懂你也是不思議之樹的數字嗎！而且就是數字四！都恢復記憶了就別不認清現實啦！那本記錄不思議之樹的書最後面，可是把現在存活的數字有誰記得清清楚楚！雖然本大爺是沒看過內容啦，但你可以問那隻黑貓，他也知道的！瓦特梅勒有點溫怒地鬼吼鬼叫，顯然對宇西「不是我」一詞頗有意見，但幾秒後又想起什麼似地安靜下來：……喔，還是你覺得自己太廢了不復當年的半點威風？放心放心，那肯定只是因為你在這種丁點魔法都不存在的人類世界長大，後天的環境影響了小子你現在的發展！就憑你是本大爺的小弟，只要持之以恆，找回當年的風采也不過是分分鐘的事！

　　等等，店長幫瓦特梅勒找傳說中的數字四，而他記得店長和老師也都看過這本書的內容，也就是說……宇西的心神在瓦特梅勒提到「那隻黑貓也知道」的時候就飄到千里外去了，他的臉色頓時有點難看起來，這代表什麼？

　　沒等思緒糊成一團的宇西回應，瓦特梅勒就自顧自地說下去：

　　嘿，小子，你現在也該回世界圖書館了吧！那裡才是你該去的地方啊！

　　才不是，就算他真的是所謂不思議之樹的數字好了，他也不會把那座圖書館當家──宇西在心中反駁這句話，默默抽離擱在店徽上的手。但是，一股想要搞懂這一切究竟是怎麼回事的念頭已從心底升起。

　　有誰能解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