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不思議節落幕

 

  宇西還想再追問下去,房門就突地被人推開,手持粉色棒棒糖的衛命暝大搖大擺地走進來,一見宇西就道:「新服務生,你醒啦?你跟奧斯華德在那間寵物店鬧超大的耶!你沒事吧?」

  「鬧很大的意思是?」宇西反問,與此同時聽見瓦特梅勒要他把書藏好、別讓人看見的發言,他只得乖乖將書本收進包包裡。

  「哎?新服務生你不是當事人嗎?」衛命暝一屁股坐到自己的床上,舔著棒棒糖反問:「你們家咖啡館能挖的八卦真的很多欸,居然能弄到有保留記憶的純粹記憶之水……」

  即使是當事者,他當時也是昏死的狀態,有誰能在自己昏迷時曉得周圍的事啊?宇西緘默。

  兩眼仍閃著八卦精光的衛命暝見宇西一臉茫然,才將棒棒糖從嘴裡拿出,張嘴解釋:「記憶魔法是很難學的,而且『轉讓記憶』更是難上加難,一般來說,都只能轉讓『自己』的記憶。舉例來說,如果我想把我的記憶交給新服務生你的話,必須要找個會記憶魔法的人,先讓他知道我的記憶內容,再讓那個人把我的記憶交給你。但那種記憶也只是像看書一樣,永遠不是當事者、體會也沒那麼深。

  「可是,用上『記憶之水』就不同了!聽說純粹的『記憶之水』能讓人完全的『感同身受』,只有里斯家的人、不思議之樹的守護者,才有辦法使用記憶之水,可見伊寧生前的來頭不小,否則怎麼會認識那些種族?」衛命暝晃了晃手中的棒棒糖,示意宇西坐到另一張床上、與己平視後,才繼續道:「我想那傢伙是覺得新服務生你或許可以學會,才先把記憶給你看吧?我是不知道他怎麼會這麼想啦。」

  宇西點頭表示理解,但即使做了這些解釋,依然沒辦法讓他知道下午「現實中」的詳細情形,根本文不對題。

  他昨天究竟是怎麼脫離記憶之水的?又是誰帶他回到店裡?──即使猜得到可能的結果,宇西仍是莫名地想得到證實,他也不明白自己怎麼會有這種心態。

  「沒名字先生,快去蛋糕店付錢啦!」

  童聲在門外高喊,下一秒,希諾便從敞開的房門走了進來。

  發現宇西也在場後,希諾先是眨了眨褐色雙瞳,呆在原地,不消一秒男孩便回過神來、衝到宇西面前伸出三隻手指,「宇西哥哥你還好嗎?這是幾?」

  「三。」宇西無奈,他看起來像有事的樣子嗎?

  見狀,希諾鬆了口氣,他不客氣地直接坐上衛命暝的床,一屁股把後者擠開,又不顧橙髮少年「你做什麼啦」的抗議、一把搶過棒棒糖含在嘴裡,「幸好宇西哥哥你沒事。昨天奧斯氣到不行,我發現你們的時候都快嚇死了,整間寵物店完全變成了冰雕展。」

  「店長不是不能在外面用魔法嗎?」

  希諾點頭,露出擔憂的神色,「所以奧斯現在正在睡覺,昨天晚上他有醒來跟伊寧哥哥講一下話,然後又去睡了,我猜他會睡到活動結束。對了,伊寧哥哥也帶著殞星哥哥出門了,不曉得要什麼時候才會回來。」一口吞掉棒棒糖後,希諾又續道:「昨天活動的時候,寵物店突然出現騷動,我就陪沒名字先生一起去看熱鬧,結果發現你跟奧斯一起昏死在被冰封的水池上面,害我們還以為你們被人怎麼了……」

  接著,容易肚子餓的希諾便將話題扯回他原本找衛命暝的目的──男孩在對面的蛋糕店吃了好幾頓賒帳付款的餐,而帳單全記在衛命暝名下,搞得守在蛋糕店的薑餅人從昨天晚上開始就追著衛命暝不放,而衛命暝自然不可能認帳。

  兩人爭執起來,被晾在一旁的宇西則是不曉得該做什麼,索性趁他們不注意時拿了不思議之樹的書就走,打算找個地方閱讀。

  宇西去到大廳,此處除了他之外沒有別人。當他坐到靠窗的角落、打開書本,正準備從上次未完的段落讀起時(這本書會記憶他讀到哪裡,每次翻開時都是上次看的最後一頁),就因窗外的動靜而停下動作──幾天沒見的攝影教師正站在玻璃窗外,而辛勒特會出現在這裡的理由,在宇西想來,若不是來找他就是找奧斯華德。

  而看辛勒特的樣子,明顯是希望宇西出門,但先不論他自己的意願,宇西先前就答應過奧斯華德不能獨自外出了……才這麼想著,辛勒特戴著黑色手套的手就觸上窗戶,宇西本以為綠髮青年會將窗子打開,孰料他面前直接出現一道傳送陣──只不過這麼點距離,有需要用到這個嗎?!

  下一秒,陣法彼端的辛勒特就抓住他的手臂、將人拖出店外,傳送陣也隨之關閉。

  老師的效率也太高了吧?宇西略感汗顏,雖說他明白想反抗辛勒特根本沒可能,不過還是得先聲明奧斯華德交待過的事:「店長之前說過,不准我自己出去。」

  「嘖,薩拉克那個保護過度的傢伙會對你下這種命令,我早就猜到了。」在學生站穩後,當老師的仍未鬆手,「否則幹嘛用傳送陣?」

  「那老師你有什麼事嗎?」

  「……那隻死兔子有對你做什麼嗎?」

  事實上,辛勒特明白在這種時候他還是別找宇西的好,免得引起某隻兔子的注意,但誰教前天瑞比特話只說一半,害他對自家學生是不是出了什麼事介意得要命、可是又不能無視瑞比特直接來找人。而他現在能夠到咖啡館,是因瑞比特正與有段時間不見的朋友談話,應該會聊上好一陣子,自己趁隙溜走也不會被察覺,才決定來確認寶貝學生有沒有缺手斷腳少腦袋。

  聽見這稱呼,宇西呆了半秒才反應過來,對方指得是前幾天見過的兔子先生,隨即搖了搖頭。瑞比特是有說過想把他從高空扔下去啦,可是也沒真的這麼幹。

  見他這麼表示,辛勒特似乎鬆了口氣,而宇西則是望向辛勒特抓著自己手臂的左手,問:「那我可以回店裡了嗎?」

  「當然不行。」擔憂從心底褪去後,綠髮青年揚起微笑,少年則在心中一嘆,「既然同學你都出來了,就順便陪我去找小花花它們玩吧,反正同學你也沒事幹嘛。」

  就算他現在真的很閒沒錯,可是誰要去找那群恐怖得要死的植物啊!宇西揚起另一隻手上抓著的白皮書,企圖尋找脫身的藉口:「我答應瓦特梅勒要看不思議之樹的書。」

  「那本書等等再看也不會死,」辛勒特說道,順手將書本取來、放進他黑色長外套的口袋中,那裡怎麼看都不可能塞入一本書,「太早看到結局對同學你也沒什麼好處嘛。小瓦勒也可以一起來陪小花花它們。」

  接著,一如既往地,宇西總是拗不過異世界的這些傢伙,都還沒來得及和任何人說要出去、就被辛勒特拖到連域影咖啡館的本體都看不見的街道上了。

  在沒有植物的地方跟辛勒特待在一塊兒,照理說是不會有什麼危險,只是宇西仍免不了擔心貓耳店長發現自家店員不在咖啡館內的反應……希諾推測奧斯華德會昏睡到不思議節活動結束,此時他也只能祈禱最好如此,否則光是被爭吵中的店長跟老師夾在中間,對他來說就是一大困擾。

  辛勒特領著宇西在人群中穿行,到了十字路口後,沒有走向通往旅館的道路,而是朝另一條商店街步去,宇西不由得發出疑問:「老師你有開店?」如果沒有私設店面,照理說都是住在旅館裡吧?在宇西想來,辛勒特的花草應該會放在住處,不懂現在的路線是怎麼回事。

  「沒有。」辛勒特理所當然地回應,「我家的小花花小草草小樹樹沒在過不思議節的,現在是要去找這條街花店裡的小花花們,前天看到的時候都被照顧得不錯呢。」

  敢情這人是跟店家販售的植物混熟了、已經把他們視如己出了是嗎?宇西腹誹著,不曉得那家店的老闆看見有人和自家的商品對話做何感想?但他肯定無論對方的反應如何,辛勒特八成都視若無睹。

  這條商店街就是不久前宇西跟奧斯華德同行的那一條,昨天他們只看了不到一半的店家,辛勒特要找的花店應該是在較後面的位置。

  走著走著,兩人很快地來到昨日那間寵物店──即使他們僅是路過,不會進到裡頭,但宇西光看外表就懂得希諾說的「寵物店都成了冰雕展」是什麼意思!

  木製牆面龜裂得非常厲害,正確地來說它們早已解體無法構成面,但整片木牆又被厚厚一層冰給包裹住,使它既已粉碎卻又實為一體。本在牆上的玻璃籠早已消失無蹤,裡頭當然也沒有任何動物,取而代之的是被填滿空格的冰。

  不只如此,冰層的厚度遠超乎宇西先前的想像,眼前所見的彷彿小時候常見的那種搖一搖會下雪的玻璃球,寵物店是玻璃球裡的小屋,而那顆球當然就是厚得不像樣的冰──只不過面前的冰並非規規矩矩的球狀,而是像刺蝟那般尖刺外露,長短不一的冰錐在夕陽下反射出懾人的寒芒,直竄雲霄的尖端有的甚至高到抬起頭都無法完全收入眼簾。

  以寵物店為圓心,半徑一公尺以內皆是寒冰包裹的範圍,實在難以想像這種半路冒出小型冰山的情景是一人獨立製造的,甚至還有路人拿著疑似相機的物品拍照留念,美中不足的是有好幾名薑餅人在管制現場,還在周遭拉了工事用的黃線,頗為礙眼。

  宇西一直都不是很清楚奧斯華德的魔法能力究竟可以做到何種地步,頂多從旁人的態度隱隱約約曉得自家店長應該挺厲害的,平日看奧斯華德使用得最多的法術就是傳送陣,偏偏因為使用的次數實在太頻繁,導致非異世界人的他對在域影咖啡館簡直是習以為常的現象可說是不以為意,就算衛命暝有解釋過域影這間店是世上絕無僅有,感觸仍是不深。

  但眼前的冰雕……實在是……少年一時間竟找不到任何言語形容心中的感受,就像初訪大峽谷被大自然的鬼斧神工給震懾的觀光客一般,呆望著直達天際的冰峰不知該做何反應。

  宇西又一次意識到,奧斯華德身上果然還有許多自己所不了解的地方。

  「原本住在裡面的動物應該都被救出來了吧,同學你就算喜歡小動物,在這裡也是看不到的喔。」

  教師湊到學生身旁,宇西沒有對這番話做出回應,而是問:「像這樣的魔法……老師你也會嗎?」

  「同學你這麼問太傷人了,其他屬性的魔法又沒辦法達到冰魔法這種玻璃屋的效果。」辛勒特頓了頓,又道:「如果要我用其他法術把這間店包覆住是沒問題,但它會變得面目全非,沒辦法像冰魔法那樣保持完整性……就算是冰系魔法,能搞成這副鬼樣的也只有薩拉克那對兄弟吧。」

  宇西頷首,隨著辛勒特的步伐繼續走去,不再多做停留。

  「不論完整性,只是要包住那家店的話,同學有一天也可能做得到喔。」

  辛勒特不正經地笑道,這在宇西聽來根本是則笑話。

  而少年心裡的吐嘈都還沒來得及成形,綠髮青年又岔開話題:「這幾天同學你都跟薩拉克那夥人待在一起吧?覺得不思議節如何?」

  「呃,」忽然被問到這種問題,宇西不免一怔,不思議節的這幾天……新鮮的經歷是有,但對他而言比起驚喜絕對該稱驚嚇,不過兩天半就讓人累到不行,可說是幾乎都在混亂中度過,這教他怎麼回呀?

  片刻,宇西只得吐出這麼一句廢話:「好像很多活動。」

  「但都不是你有興趣的對吧。」

  辛勒特使用的是肯定句,宇西也如實點頭。

  「看來同學你也覺得這是個無聊的慶典,不值得參加嘛。」辛勒特說道,很顯然他就是這麼想的,隨後,青年又以不大的音量自顧自地抱怨:「要不是那隻死兔子,我才不來……」

  不想參加的話,難道不能拒絕嗎?宇西默想,他現在已經曉得辛勒特是被瑞比特撫養長大,在他想來,那兩人的關係應該和父子差不了多少,既然如此,辛勒特真的不聽話瑞比特也不大可能怎樣吧?俗話說虎毒不食子嘛,連奧斯華德都說辛勒特是唯一能反抗瑞比特的人了。

  一邊向前進的辛勒特嘴裡又碎唸了幾句,宇西猜測不思議節在以前或許沒給這人什麼美好回憶,說不准還有什麼不好的遭遇。

  「……不思議之樹早就不在了也不可能重生,它的守護者也不會想要這種紀念日……」

  「老師有跟不思議之樹說過話嗎?」

  宇西忽然問道,純粹是他覺得辛勒特的語氣太過篤定,就算是氣話聽起來也怪怪的。又聯想到辛勒特能跟植物溝通的能力,不由自主地就往這方面想去了。傳說中的不思議之樹早已四分五裂,但據聞世界圖書館是不思議之樹的根部,應該也算那棵樹的一部份吧?

  如果得到肯定的答覆,讓瓦特梅勒知道了,肯定會如獲至寶地大聲嚷嚷、高興地不得了吧?宇西心忖,那顆西瓜對不思議之樹真是有種莫名其妙的執著。

  「唔?」辛勒特呆了呆,完全沒料到會被提問,「沒有。」

  「嗯。」

  「就算不思議之樹存在,那種事應該也不可能。」

  辛勒特補充,這回換宇西愣住,他聽見了什麼?這個連初次見面的花草樹木都能聊上好一陣子、唯恐不把全世界的植物都納入後宮的狂熱份子說了什麼?辛勒特竟然主動表示有他無法對談的植物存在?在宇西想來,縱使不思議之樹已經死透了,照辛勒特的個性,無論如何也該對那棵樹在世的話能與其交好有十足十的自信,怎麼可能自我否定!

  宇西望著走在前方的青年背影,腦子裡突然升起一個想法:會不會,是辛勒特嘗試過了,才得出這個結論呢?

  不可能吧。

  少年搖了搖頭,將這念頭從腦海裡甩掉,辛勒特的態度分明是把植物當成與他們一樣的人,那麼要叫他跟死掉的植物說話,不就像找個正常人要求他和死人談天一樣?太不合理了。

  想來想去,宇西最終也只能將答案歸於辛勒特真的很不喜歡不思議節,才會做出這種發言。

 

  兩人在花店待了一會兒,這間店並沒有店員駐守,放眼望去全是大大小小的盆栽,而最大的一盆高度也不過到宇西的膝蓋,比辛勒特家時不時會冒出的龐然大物親切太多了。

  今天的廣場似乎照樣有活動,即使現在已是繁星閃爍的夜晚,仍是不少人往那兒走去,但宇西也沒聽人提起究竟是要做什麼,辛勒特看來亦不感興趣。

  只是看這時間,再怎麼樣也該離開了吧?域影咖啡館裡可沒人曉得他和辛勒特出門了,即便他也不清楚跟衛命暝廝混的希諾是否會注意到他不見了這檔事,可若到晚餐時間不出現,肯定會被發現他不在店裡。

  辛勒特似乎也是這麼想的,就在宇西猶豫著要不要開口時,前者就停下與盆栽談天的動作,說著「差不多該回去了」就和宇西往來時的路走去。

  「同學你都不會覺得薩拉克那傢伙對你管東管西的很煩嗎?」

  宇西搖頭,他從沒這麼想過。

  「那傢伙是有什麼好的……到啦。同學你自己回去應該沒問題吧?」在能看見咖啡館大門時,辛勒特停下腳步,對自家學生揮了揮手,「改天見。」語畢,辛勒特就要離去,宇西跟著揮了下手才想起有那裡不對──

  「等一下,」學生連忙拉住攝影教師的袖子,「不思議之樹的書?」

  「嘖,同學你還記得啊。」

  意思是他沒提的話,辛勒特當真不打算歸還嗎?宇西無語,那本書對他來說不算什麼重要的東西,但瓦特梅勒可是在意得要命,若是沒保管好,下次跟它對話時非被震破耳膜不可!某西瓜抓狂的模樣,他用膝蓋都能想像得出來。

  辛勒特倒也沒多做表示,將白皮書塞到宇西懷裡後,便與他告別了。

  宇西捧著書本,往咖啡館走去,隨後又想了想辛勒特今天的表現……不知為何,明明辛勒特的年紀比自己大上不少,但是他總有種錯覺,辛勒特此時的狀況就像極了在外頭玩鬧不肯回家吃飯的小孩,真不曉得辛勒特對瑞比特到底是什麼心態?

  沒來得及細想,宇西就回到了域影咖啡館內。

  希諾及衛命暝在房裡不知鬧騰些什麼,當真沒發覺店裡少了一個人,直至宇西歸來,他們都沒踏入大廳一步。

  反正也沒事做,宇西索性坐到下午看書時的角落,繼續將書給打開來看。

  「沒名字先生,你確定沒問題吧?」

  「哼哼,我可是史上最強天才少年,這種事怎麼可能難得倒我!」

  「沒名字先生不是史上最沒用的路人甲嗎?」

  宇西剛落坐沒多久,橙髮少年與棕髮男孩就一邊拿著像設計圖的八開紙,一邊嚷嚷著從走廊走了出來,在他們看來,宇西就像是從未離開過一般。

  被希諾如此貶低,衛命暝自是大聲反駁,也不忘把還離他們老遠的宇西給扯入話題:「誰是路人甲啊!新服務生你評評理,有我這麼帥氣的路人甲嗎!」

  希諾沒給宇西接話的機會,逕自笑道:「啊、的確不該說沒名字先生是路人甲呢,應該說是小丑才對吧!還是很稱職的散播歡樂散播愛的小丑!」

  縱使希諾用的是誇讚的語調,更一臉認真說得煞有其事,衛命暝又怎會聽不出他話裡的涵意,誰被稱作小丑會開心啊!還有那句話這小子是從哪學來的!

  很快地,兩人又你一言我一語地吵了起來,宇西只得無奈兼無視,直到掛在牆上的時鐘顯示接近八點,他才出聲提醒是不是該吃晚餐了?

  提到吃,希諾當然馬上停下與衛命暝的吵嘴,一腳把人踢出店門外吩咐後者去買餐點,便毫無反對餘地地就將大門甩上,而後坐到宇西對面。

  「我有叫沒名字先生幫宇西哥哥買芋頭回來喔。」希諾一邊說,一邊從口袋裡拿出棒棒糖,將剛撕下的包裝紙置於桌面,隨後又掏出一根紫色棒棒糖,遞給宇西,「是芋頭口味的,給你。」

  宇西道了聲謝後含在嘴裡,雖說他是徹頭徹尾的芋頭愛好者,但可從沒嚐過芋頭味的硬糖,吃起來的味道有點微妙,不過光知道這是芋頭這一點就能先加十分。

  「明天不思議節就結束了呢,」男孩感嘆道,將棒棒糖棍從嘴裡拿出來時,糖果早已被啃得連渣都不剩,「宇西哥哥玩得還開心嗎?」

  「還好。」他根本沒有「玩」到啊!宇西在心底回嘴。

  「明天活動結束的時候會有驚喜喔。只要沒名字先生沒有搞砸的話,一定會很好玩的。」希諾俏皮地眨了眨眼,算是做出預告,隨後又有點沮喪地將下巴埋在熊布偶的頭頂,「可惜奧斯睡著了……不曉得他那時候會不會醒。」縱然預估奧斯華德會睡到活動結束的是他,但希諾心底仍有點期盼估算錯誤。

  十幾分鐘後,衛命暝拎著大包小包的歸來。很顯然他也明白,正常的份量遠遠不夠填飽希諾那如無底洞般可怕的胃袋,假使故意買少了點,肯定又會被推出去再跑腿一次!

  三人吃完晚餐後,衛命暝去到希諾的房間,兩人熱烈討論著他們的秘密計劃,宇西則待在房裡看不思議節的書,當晚衛命暝沒有再回房。

 

   ×

 

  隔天一早──應該說是一早沒錯吧?宇西怔愣地看著掛在咖啡館大廳的時鐘,上頭明明白白地顯示著八點四十九分,可窗外依舊是無邊無際的黑夜。

  是域影的窗戶換了景色嗎……?宇西疑惑著,此時大廳唯有他一人,衛命暝跟希諾也不知聊到多晚、何時會醒來。

  少年步至窗邊,索性推開其中一扇窗,證實了外頭同樣是星光點點的夜晚無誤。

  難道時鐘壞了嗎?在宇西納悶的同時,第二個人便踏進大廳:

  「呵啊……宇西哥哥早安。」

  希諾一邊打呵欠一邊說道,走到宇西附近後又伸了個懶腰,「沒名字先生麻煩死了,叫都叫不起來,我還想要他去買早餐耶。」

  聽「早餐」這詞,顯然不是域影咖啡館的時鐘壞掉,而是外頭不知為何產生異相。沒等宇西發問,希諾就跟著趴到窗邊,把懷中的熊布偶擺在窗檯上,開心地說道:「宇西哥哥不知道吧?聽說每年的不思議節不管辦什麼活動,最後一天都是整天的黑夜喔!因為──」

  咻──碰!

  爆破聲自外頭傳來,打斷希諾的話語,隨後亮麗的光芒在夜中綻放,同時打破暗夜的寧靜。

  「──今天有煙火大賽喔!」

  在第一聲爆炸響起後,接二連三地又有不同的地點爆出火花,希諾將咖啡館的窗子全數打開,讓爆炸聲能聽得更清楚,而宇西也發現,在空中炸開的不全是普通的煙火──剛剛一閃而過的是羽毛吧!絕對是羽毛吧!到底是拔了多少隻鳥的羽毛才能做成這麼一大團熊熊燃燒的煙火啊?!還有幾分鐘前的那是糖果吧!宇西盯著撞到咖啡館玻璃窗又被彈開的繽紛包裝,這不是太妃糖嗎!希諾更是直接將糖果拆了吞到肚子裡,雀躍地嚷著「果然有人丟糖果」。緊接著,還有夾帶漫天花粉的各色花瓣、看起來像極了新台幣一元的硬幣、甚至是巧克力醬飛在空中……各式各樣不同的東西,其中不乏各種食物,被這樣轟到空中也太浪費了吧?

  宇西悄悄退離窗邊,免得被「煙火」的餘波擊中,而希諾則是巴不得糖果類都砸到他們這兒來,真讓人懷疑他這樣隨便撿東西吃不會吃壞肚子嗎?

  沒多久,衛命暝也在連綿不斷的爆破聲中揉著眼醒來了,希諾立刻就帶他衝到戶外,準備買早餐還有放他們自己的煙火。

  留在店內的宇西坐到離窗戶遠些的椅子上,域影咖啡館的窗戶面積極大,若是不計較整片天空被分割成了格子狀,他只需抬頭就能輕鬆地觀賞這不知會持續多久的煙火秀。

  星空中,煙火的形貌也不僅限於稍縱即逝的圓,想得到的、想不到的造型應有盡有,有不規則狀不曉得是什麼生物的、簡化的太陽月亮雲朵星星、活靈活現還能在空中跑跳再炸開的小動物……明明是亂七八糟的物品所製的煙火,圖樣也千變萬化,卻亂中有序,使人目不轉睛。

  「啊啊啊啊!沒名字先生是笨蛋,忘記帶東西了啦!」將近九點,希諾又急沖沖地跑了回來,還不忘丟下一包塑膠袋到宇西坐著的桌上,「宇西哥哥,這盒芋頭蛋糕就給你囉!」語畢,男孩衝回他的房內,拎著一個裡頭不知裝了什麼的包包還有一疊疑似企劃書的東西推開咖啡館大門,再次揚長而去。

  宇西剛拆開包裝精美的禮盒,就因那誇張的尺寸而呆了會兒,即使他再怎麼喜歡芋頭,這種夠三十幾人食用的超級大蛋糕、他也不可能一個人獨吞吧!在他認識的人當中,能辦到這種事的大概也只有希諾一個而已!

  吐嘈歸吐嘈,擺在眼前的芋頭蛋糕宇西當然不會推辭,切了一塊放進禮盒附贈的紙盤中就默默吃了起來,不曉得異世界的蛋糕要放多久才會壞?能不能拿來當午餐?

  在宇西吃完一盤後,開始認真思考若不放進冰箱,是否該盡快將它食用完畢,否則這麼一大盒蛋糕,浪費掉也太可惜了!

  「不吃的話,先冰起來?」

  「嗯。……咦?」

  宇西反射性地應聲,才發覺奧斯華德不知何時醒來了,手上還拿著不曉得從哪拿的鮪魚罐頭。

  貓耳青年坐到自家店員身旁,一揮手、那盒吃剩的芋頭蛋糕就被冰封住,自己則將鮪魚罐頭倒到餘下的紙盤內,用蛋糕附的叉子吃了起來。

  見奧斯華德一副什麼事都沒發生的模樣,宇西猶豫了下仍是提問:「那個……店長,你沒事吧?」

  「不會死。」

  青年以三個字簡短回應,少年則認為對方根本沒回答到自己的問題,但也不打算在這個問題上打轉,而是告知其他人的去向:「希諾跟衛命暝好像去參加煙火比賽了。」

  奧斯華德頷首表示有聽見,在將鮪魚罐頭吃完後,他頭頂上的貓耳動了動,對一旁的店員問道:「要去嗎?」

  「呃?」宇西怔了下,這應該是指跟著希諾和衛命暝一起參加煙火比賽的意思?他搖頭,「我不會放煙火。」再者,他也看不出奧斯華德有準備任何放射煙火的設備。

  「還是可以去看。」貓耳店長說著便站起身,以眼神再次詢問店員。

  只是想看煙火秀的話,在店裡不也行嗎?──在話語即將脫口的剎那,宇西趕緊將它嚥了回去,隨後點頭表示自己沒意見。

  他不想拒絕奧斯華德。

 

  奧斯華德帶著宇西走到人擠人的廣場後,並未在此停留,而是朝旅店區步去。

  天空中的煙火不停綻放、周遭的人群喧嘩、偶有攤販小賣的叫賣聲,此時此刻的不思議節活動場地,吵雜得讓宇西覺得只要多待個幾分鐘聽力肯定會大大受損。

  人山人海導致他連要緊跟在奧斯華德身邊都有一定的難度,貓耳店長始終維持著讓他們不會離得太遠的步伐、往前走沒多遠便會稍稍停下,但宇西依然有些跟不上,深知在這種場合和奧斯華德分開肯定沒好事的他,眼看前路就要被擠得水洩不通,索性往前邁開大步、直接從後抓住了自家店長的外套。

  情急之下做出這種動作之後,宇西才意識到好像哪裡不太對。

  察覺到店員之舉的店長回過頭來,乾脆拉著前者的手繼續走,一點也沒甩開對方的意思。

  ……對了,就是被主人牽著走避免走失的寵物。宇西腹誹著,總算找到能夠形容現狀的字句。

  兩人一路不語地走著,愈往裡走人煙就愈發稀少,畢竟是最後一天,飯店該退房的應該也退得差不多了。最後,貓耳店長領著店員在盡頭停下。

  列在一排排房屋中間的道路就此停止延伸,石磚道末端出現平整的斷面,再往前即是空無一物的黑夜,連星星都近得恍若觸手可及。

  這兒應該是這個空間的邊界吧?宇西滿腹疑惑,在他不知該不該提問的當下,就被奧斯華德往前一拉,轉眼間,兩人所在的位置就成了高空!宇西慌了幾秒才意識到此刻的他們好比踩在透明玻璃上,是不會跌落的。

  「應該是這個空間建造時的失誤,動一點手腳就能上來。」奧斯華德解釋,隨後指了指近在咫尺的巨型煙火,「從這裡看比較清楚。」

  想必奧斯華德是從前就這麼做過了,才會這麼輕鬆地就帶著他來到這個地方。宇西默想,不禁聯想到幾日前的活動,瑞比特好像也是用了類似的手段「作弊」,不禁暗暗吐嘈你們這些人是專抓魔法空間BUG的嗎?

  這兒離地面有一段距離,由上往下看去連屋宅都僅剩拳頭大小,更別提那密密麻麻如芝麻般的人們了,此處最清楚的唯有那接連不斷放射的煙火,爆破聲幾乎能將耳膜震裂,但此時的宇西卻不太在意了。

  除了爆炸聲什麼也聽不見,明明身在高處卻沒多少冷風吹拂,宇西斜瞄著一邊的奧斯華德,忖度著這人絕不是會獨自跑到高處吹風賞景的類型,那麼,以前又是和誰同行呢?事實上他也明白,無需揣測、答案就擺在眼前。

  不知是否察覺到他的注視,貓眼的視線與他對上,宇西一時之間不曉得該別過臉還是當作什麼事都沒發生──本來就什麼事都沒發生沒錯,他又沒做什麼,幹嘛要有那種做賊心虛的舉動啊?

  在店員內心糾結的同時,貓耳店長輕輕揚起手,接著,宇西就見不遠處有光芒炸裂,他反射性地閉上眼,隨後感到身邊溫度聚降,點點雪花自更高的夜穹落下,在碰到衣物時消失無蹤,唯有裸露在外的肌膚能沾上丁點水珠。

  這是……店長放了一個,煙火?

  宇西呆然,他還來不及細想才因為使用太多魔法昏睡、醒來沒多久的傢伙又幹這種事,會不會有什麼後續影響,就聽見青年的聲音:

  「送你。」

  奧斯華德說,除此之外再無其他表示。

  宇西呆呆地望著夜空,再看向自家店長,一瞬間竟覺得他什麼話也說不出來,發愣半晌只得吐出制式的二字:「謝謝。」

  雖說不思議節的活動他沒什麼參與;雖說過程中遇上了些危險;雖說異世界的一切他還不算完全適應,但是……

  這是他出生以來最喜歡的新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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