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西瓜的書櫃

　　和瓦特梅勒的對談告一段落，辛勒特又把背心拿走，宇西還隱約聽得見布料從他手下抽開時精靈瞬間爆出的咒罵聲。

　　在樓上許久都沒聽見衛命暝的聲音，平時吵鬧的人安靜起來總教人不免聯想到是否發生了什麼事，宇西才下樓看看狀況，就見衛命暝似乎翻半天才找到想吃的口味，而下一步竟不是將調理包放進微波爐，他一彈指，包裝袋表面就覆上一層紅光，不到一秒的時間再把包裝打開、內容物倒入碗中就是可食用的樣子了。

　　注意到宇西的視線，衛命暝邊將湯匙戳入碗中，邊道：「用魔法加熱比較快嘛。……新服務生，奧斯華德那個保護過度的傢伙，肯定沒教過你魔法吧？趁他現在不在，我正好可以教你哦，這樣你就不會太容易就中了這植物狂的套啦。看在我們有點交情的份上免學費。」

　　「我不是很想……」

　　「要教的話也是我來教，哪輪得到你。」剛跟著宇西下樓的辛勒特說道，老師將學生攬到身邊，坐到衛命暝對面的座位上，「屬性相同能學的也比較多嘛，出師之後你搞不好還能和你家院子裡的花草樹木心意相通呢。」

　　「……我對植物沒有興趣……」

　　「放心，不會有生命危險。」

　　加了這句聽起來就不可靠十倍！

　　「你根本是在肖想趁教學期間，偷吃他那顆西瓜的豆腐吧。」衛命暝也不管吃一顆西瓜的豆腐這種句子有多奇怪，揮舞還沾著飯粒的湯匙，嘴裡含著食物口齒不清地發表莫名產生競爭意識的宣言：「新服務生，我教的一定比他好。」

　　「……抱歉打斷你們，我根本還沒說我想學吧？」宇西無奈地指出這點，為什麼話題會往這個方向進行？在兩個毛遂自薦的人看來都不太能信任的情況下，他即使有學習意願也會瞬間歸零。

　　衛命暝挑眉，「身為平凡人，再怎麼說你都該對魔法有點興趣吧，新服務生？」

　　宇西猶豫幾秒還是點了點頭，正常人對不熟悉又神祕的事物多少都會感到丁點興趣的確是事實，何況現在的情勢容得了他說不嗎？

　　此時此刻，宇西衷心希望奧斯華德在家，店長絕對有辦法讓他遠離這兩個傢伙。

　　「那就對啦！」橙髮少年一擊掌，擺出一副高深莫測的神情，裝模作樣地道：「既然這樣，我先來跟你解釋原理……唔……該死，這和解釋紅色為什麼是紅色根本沒兩樣啊，是要怎麼解釋！」發言者驚覺什麼地一拍額頭，對他們來說，魔法根本是生活基本常識了嘛，也同理於幾乎沒人會去探討為什麼窗戶是叫窗戶而非叫麵包。

　　「講理論幹嘛？直接教同學怎麼做不就好了？」辛勒特對被拉到自己身邊的學生說道，「同學，薩拉克那傢伙有跟你解釋過嗎？魔法的基礎就是『想』，所以……」

　　「我來解釋！新服務生選我選我選我！」

　　衛命暝打斷他人話語後興致勃勃的舉高雙手狂揮，宇西汗顏的看了前者一眼，你以為你是在選舉還是選水果……於是自以為在競選拜票的某人被這樣一看後，立刻就充滿莫名自信地挺起胸膛，無視對方的真實想法自顧自地解說：

　　「如果你本身就有能用魔法的體質的話，只要你會思考，一定會能用魔法！就像走路是人的本能一樣。」衛命暝叼著湯匙道，「每個人使用魔法的方式不同，大部份的人為了方便，會拿一些道具來輔助控制技巧，簡單說就是偷懶啦。」

　　辛勒特補述：「不過很熟練的人就不用，同學你也沒看過我跟薩拉克拿那種東西吧？」

　　「那是因為你們是異類！」衛命暝不滿地瞪向辛勒特，一邊說一邊從衣服口袋裡掏出一罐赤色藥水瓶，「我自己習慣使用各種元素的液態藥水，這些只要先把魔力注入的話，到時讓它流出來就可以發動了，和一般的媒介不太一樣，可以說是更高等一點吧。普通的媒介在一般的日用品店都買得到，因為魔法對我們來說是不可或缺的嘛，使用的方式也是讓東西認主之後帶在身上就行了。

　　「另一種是符紙，這通常是只有夜行者可以用的，羅坦赫拉勒的居民幾乎都是用這個。」衛命暝又從口袋抽出長形紙片，宇西已經開始在想衛命暝隨身攜帶的物品總負重究竟是多少了，「也有普通人可以用的啦，但跟羅坦赫拉勒出產的比起來效力很弱，也沒什麼人在用。」

　　「最後是地緣魔法，」辛勒特嘴角微揚，宇西看到那笑容總有些不好的預感，「那必須與一整塊土地、國家、或是空間簽定契約，在契約地點裡施法有加乘的效果，但在其他地方只要使用比較強力的魔法就會被契約反噬。薩拉克那傢伙用的就是這種，只能在域影和他的國家用。」

　　這句話的意思是，如果他在外面出事了，店長其實很難來救他嗎？宇西腹誹著，又想到幾天前伊寧和他說過的話，難怪學期初被辛勒特綁架時負責來找他的是衛命暝。

　　「先告訴你，新服務生，動漫和遊戲那種打打殺殺的法術看起來帥歸帥，根本就不實用，平常誰沒事會用火球燒人啊？除了軍人啥的普通人根本用不到，我們又不是生活在戰亂國。所以……

　　「本來想放火燒山當作凝聚魔法屬性的示範的，可是那太麻煩啦，所以我來聚好火屬性後來教你怎麼用魔法煎蛋吧！」

　　「從放火燒山變成煎蛋這種等級，沒名字的你還是滾吧。」

　　辛勒特一點都不客氣地吐嘈，連宇西也認為衛命暝前後的例子著實相差甚遠，從焚燒樹木的縱火犯行為轉成日常的廚房家庭主婦，這變化也未免太快了吧！就算線上遊戲一天到晚被打回重生點復活等級也不會掉這麼快！

　　衛命暝立刻毫無說服力地辯解：「什麼嘛！我只不過是不想讓全球暖化更嚴重而已！」

　　「那個、不好意思，我可以自己去外面買蛋餅。」

　　宇西不是很想吐嘈衛命暝，畢竟後者平常就被希諾欺負得很慘了，但現在這的確是事實，煎蛋有必要用魔法來教嗎？更何況，他連用普通的鍋鏟都煎不出一盤完整的荷包蛋來了，遑論從未接觸過的魔法，天曉得他會不會把廚房轟了啊？他家廚房可經不起再一次摧殘。

　　「新、新服務生你你你……」衛命暝聞言一副大受打擊的表情，開始鬼叫起來：「你怎麼可以這樣對待我──」

　　宇西無言以對，現在他要回什麼？對不起？可是他沒做錯或口誤什麼吧？但眼前這人疑似要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情形是怎麼回事……難不成要他出言安慰嗎？

　　「很好，沒用的傢伙可以閃邊了。」

　　辛勒特選擇直接無視衛命暝，靠到宇西身上，「姓衛的有件事說得沒錯，就是小說裡會出現的那些攻擊性魔法沒事用不到，即使有人用魔法來打架那也只是剛好在打架而已。所以同學，直接說你想學什麼？比方說定時澆水這種的。」

　　澆水是什麼鬼？根本只是你自己的私心吧？想抓人去幫忙餵食你的阿花阿草嗎？宇西忽略辛勒特後面那句補充，而將問題拉回方才他們都忽略的一個重點：「就算想學，我也沒能力吧？」所以拜託別再動要他學魔法的念頭了，他只是普通人啊。

　　「從同學你能把小瓦勒叫出來為依據判斷，你『沒能力』這點不成立。」

　　宇西企圖做最後掙扎：「你們說的媒介，我身上也沒有。」

　　「誰說的，」結束自怨自艾的衛命暝回答：「新服務生你現在不就戴著，那隻手套是奧斯華德給你的吧？而且我剛才說要認主，奧斯華德也肯定在交給你的時候就一併轉讓給你了。」

　　宇西怔了怔，視線也反射性地停在黑手套的店徽上，他完全不知道這東西除了跟域影連繫之外竟還有其他功用。

　　辛勒特很快又繼續適才的問題：「同學你應該有比較想學的類型吧？」

　　看來自己是怎樣都沒法推辭了，少年思考片刻才回答：「可能是……逃跑之類的吧。」對他而言超實用，尤其像現在這種狀況，他就巴不得溜之大吉。

　　「這應該要薩拉克那個從小被打到大的傢伙來教比較適合……」

　　辛勒特看來有點猶豫，宇西聽了則是十分汗顏，這句話是怎麼回事？聽起來怎麼很像店長他家有家暴情形？那人不是王族嗎？

　　「所以同學你想學空間魔法之類的嗎？可是對初學者好像有點難度。」

　　「不只是『有點』而已吧！」衛命暝大聲插話：「根本是超級難，那種一個不小心就會把自己傳到不知名地帶的危險魔法，就連已經長時間研究魔法的人都不是很敢碰啊。不然你以為為什麼公共的傳送點會那麼多？這是常識吧。」

　　原來開傳送陣很難？看店長和老師的樣子感覺輕鬆得要命，宇西忖道。

　　「那種事我哪知道，所有的魔法對我來說還不都一樣。」

　　辛勒特沒好氣地回答衛命暝，無視衛命暝開始鬼叫「所以說我最討厭你們這種只要看幾眼示範就能學會的人了──」的抗議，再次詢問宇西：

　　「言歸正傳，同學你要不要換個別的？比方說要改造你家的花花草草也可以喔。」

　　「……能讓我先想想嗎？」無論如何，他都不想讓自家院子變得跟辛勒特家的恐怖捕蠅草沒兩樣。

　　見宇西仍是猶豫不決，一邊的衛命暝不禁急躁起來：「可惡，給我有點目標啊！不教到你有頭緒的話我不甘心。」

　　「乾脆從最簡單的教起好了，」辛勒特憑空捻出一朵紫花說道，「我們的魔法不用記什麼長得亂七八糟的咒語，假設說你想要生出一朵紫羅蘭，那你只要在心裡一直重複這三個字，到腦中都只剩紫羅蘭，還要一邊把力量聚集到你想施展的地方──照其他人的說法就是聚集到媒介上──人類的話最後唸出來似乎會比較有成效。想去什麼地方的話就想著地名和那裡的樣子。照你現在的進度，應該只能創造出最基本的幻術，不過也算是有進步了。」

　　聽見「幻術」一詞，宇西腦中瞬間閃過某個想法，覺得應該可行，想了想後提問：「幻術是只有看得到，還是能摸到？」

　　回答的是一旁的衛命暝：「魔法創造出來的幻覺是直接影響人的感官，可以摸到也可以看到喔，可是沒有實質的重量、摸起來的感覺也很假，再說幻術不管怎麼施通常都是那個樣子，所以懂法術的一眼就看得出來是假的了，算是最基礎的魔法之一。」說著，衛命暝又隨手在食指前端撚上火苗，「像火屬性最基礎的法術就是這樣，可是幻術不管你是什麼屬性的都可以用。」

　　「基礎的話，同學你是木屬性的，沒辦法像水或火那樣無中生有，但如果讓小花花小草草們感受到你的意念，也可以讓它們的形態產生變化。」辛勒特補充，而後戴著黑手套的右手一握一放，一塊芋頭餅乾就攤在他掌心，「幻術的話就像這樣，不能吃也沒味道，如果你練強一點是可以加強它的真實性啦，但通常沒人會那麼做，因為是沒什麼用的法術。」

　　宇西接過辛勒特遞給他的餅乾，摸起來確實是和一般的不同，不過如果要達到他剛剛所想的目的，這樣就夠了。

　　　×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夜幕降臨，辛勒特說還得回去照料家中植物就先走了，衛命暝本來高興自己可以獨自留下、沒多久又想起有沒做完的工作才迅速離開。

　　將近七點，樓下傳來開門的聲音，宇西本以為是咖啡館的人，孰料一下樓就差點嚇掉半條命。

　　若要問對方怎麼會出現在此，這種問題未免太過愚蠢，更讓他驚恐的是，剛踏進家門的那人竟是跟貓耳店長一塊兒進來的……

　　「宇西好久不見！爸爸好想你！」

　　尚未想好應對方式，少年就被抱了個滿懷，對於這種熊抱的行為早已習慣的他也不急著將人推開，僅能壓下內心的驚惶，冷靜地詢問：「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眼前這位俊美的男人名為林塵音，職業是機長但是一上飛機至少會被有半數客人誤會成空少、還蟬連五年公司年終晚會最受女同事歡迎票選的第一名，到現在都維持一張看來不滿三十歲的娃娃臉。

　　自家父親在每次離別前和久違重逢時都會「有點」不太正常，這種情形宇西已是司空見慣，猶記得當初他剛上小學一年級時很乖地沒露出半點不想離開家裡的樣子，倒是父親被母親死拖活拖才依依不捨的離開校門口。

　　「剛剛，怎麼樣？突然看到爸爸超驚喜的吧？」名為林塵音的男子愉悅地說道，開始慣例的碎碎唸：「宇西你還活得好好的真是太好了吶，想當初親愛的一時興起就決定讓你看家三個月，說什麼要學習獨立，我真的是擔心死了……你生日那天我留下來的紙條有看吧？」

　　「……那被我放在抽屜。」宇西有點心虛的回答，那不知道有沒有一本字典厚的紙張他根本連翻都沒翻過。

　　宇西的眼神對上奧斯華德，想從自家店長那裡得到什麼資訊或解釋，偏偏對方一如既往地面癱、看也看不出個所以然，就連眼前誇張的父子重逢戲碼也沒讓他的嘴角弧度改變一點半點。

　　「什麼！」塵音聞言馬上進入悲情模式，露出傷心寂寞兼被負心漢狠狠拋棄的受創表情，只差沒掉下淚來了，「為了避免親愛的把我的手機沒收、不讓我每天打越洋電話回去關心，上面還留了飛鴿傳書的使用方法啊！爸爸好心痛乖孩子居然一點都不想我──」

　　「爸，」宇西先打斷塵音滔滔不絕的話語，而後彎出極其難得的微笑：「媽媽在哪裡？」每每只要模仿他母親的笑容，父親永遠都會乖乖安靜。

　　「呃啊、不要學你媽咪那種笑法。」明白自己沒可能應付得來的塵音肩膀一頹，當他老婆兒子露出這種表情的時候，他只有吃鱉的份，「親愛的她以前的同事有事，她過去一趟，我太想你就先回來了……話說回來，宇西吶，我們不是有給你生活費嗎？你真的跑去打工？爸爸怎麼聽都不敢相信……」

　　連打工的事情都曉得，爸爸到底明白現狀到哪種程度？現在宇西只能往好處想，幸好剛剛衛命暝跟辛勒特都離開了，否則要是被他爸看見－－

　　「同學，這個小花花九百九十九號應該會喜歡，你澆水的時候倒幾滴在裡面。」綠髮老師為了拿東西過來而折返，從連接二樓的樓梯出現。

　　這下可好！為什麼辛勒特偏偏挑在這種時候回來啊！教他怎麼解釋家裡又多了一個人的事實！宇西現在簡直想一頭撞在牆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