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即使是貓也不能亂吃東西
聽說衛命暝的雙親家是開藥店的,品質保證之高讓他們家也有不錯的社會地位,作為獨子的衛命暝雖不想繼承家業,但該有的藥也是從家裡拿了不少,而領取藥品不算在當初跟奧斯華德的協議內,需要另外付費。
總之,藥水喝下去馬上就什麼事也沒有了。
從薩拉克回來之後,回歸平淡的日子就這麼一天度過一天,希諾似乎有意提起那日岩洞的事,但每每都是欲言又止,宇西也就當作沒這回事了,他對那沒什麼好感的記憶之水沒有興趣,接連兩次看見的都是不好的回憶,乾脆改名叫噩夢之池算了。
某日營業結束後的中午時分,大廳內除了宇西之外一個人也沒有,咖啡館的其中一扇窗毫無預警地被人打開,來人自然是某名淡橙髮熟客,只是這回當事者不若以往毫不客氣地跳入裡頭,而是小心翼翼地左顧右盼、確認在場除了一名店員外沒有任何人,才鬆了口氣似地踏進域影咖啡館的地盤,但神情仍不敢徹底放鬆,讓人怎麼看都覺得他心裡有鬼。
「新服務生,好久不見!」衛命暝逕自朝宇西走去。
「你昨天才來過。」
聽見這句吐嘈,衛命暝完全不在意地挑眉,反駁:「不是有句話叫一秒不見如隔三秋嗎?那還是人類的名言耶,新服務生你應該懂的吧。」
是一日不見如隔三秋,而且他們的感情根本沒好到那種地步吧?宇西無語,算了、反正衛命暝十之八九不是來找他的,低頭繼續看自己的書就是。
像是要印證宇西的想法,衛命暝張望了下四周,問:「奧斯華德呢?」
「在睡覺。」
「喔喔喔!果然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他不在的話就好辦啦!」衛命暝的表情上一秒還是考試作弊怕被監考老師抓到的心虛模樣、下一秒就露出如釋重負的笑容,一手搭上宇西的肩,「新服務生,有件事要拜託你!」
宇西在心底祈禱最好不要跟他有關:「傳話給店長?」
「不──是!」衛命暝搖頭,拉了張椅子在宇西對面坐下,「之前和你提過,我的工作是幾乎全職的情報販吧?」
日常工作也是這人平日會拿來跟人抱怨的事項之一,只不過照衛命暝先前的說詞,比起情報販、宇西認為他似乎更像「什麼案子都接的雜工」,平常聽他說的內容從找失蹤的貓狗到抓人小辮子給雇主、替人調查老公外遇等等應有盡有,但這種想法此刻理當不能說出口。
見宇西不語,衛命暝繼續道:「反正呢,這次的工作就是有人跟我要你的資料。」
淡橙髮少年一面說一面拿出一袋芋頭涼圓,黑髮少年不由自主地被其吸引注意力,眼珠跟著搖晃的塑膠袋不停移動。
「是店長的弟弟嗎?」最近新認識的、又不是奧斯華德店員的人,也只有這個人選。
「不是,那傢伙我才不敢惹。」衛命暝壓低音量說道,「而且,要是那個葛雷弗斯想查的話,他一定是要把你殺了。」
如果有在喝飲料的話,宇西覺得自己應該已經被嗆到了,什麼殺了?也太誇張了吧?
衛命暝晃著手上的那包涼圓,繼續說下去:「他是暴君啊──應該說,只要扯到奧斯華德就會變成暴君,他的戀兄情節可是超級嚴重的喔。像你這樣當奧斯華德的店員,對他來說也算是接近他哥。」
「……那我跟希諾他們……」宇西有些汗顏。
「嘛啊,看你們都待了這麼久,應該不會有什麼事啦,大概奧斯華德也對他下過禁令吧。」衛命暝將涼圓放到桌上,幾粒光滑的半透明球體在袋中抖動了下,「我猜,他的夢想搞不好是把奧斯華德終身監禁、綁在自己旁邊……我只是猜猜,這句話新服務生你不要傳出去喔!不然葛雷弗斯還沒把我砍頭,奧斯華德就會先宰了我!」
還真是恐怖又扭曲的愛意……宇西點頭應允,而後對衛命暝提問:「那請問你來找我是……?」如果說要查他的身家資料,那早在第一次見面時,就看得出來衛命暝以自己的能力查詢就綽綽有餘,搞不好連他在哪家醫院哪號床出生都查得到,根本不必問當事者。
「這個嘛──」衛命暝將涼圓推到宇西面前,後者順勢接過,「與其說是問你,不如說是那顆西瓜啦。」
「瓦特梅勒?」因為先前衛命暝好奇過宇西的「自言自語」是怎麼回事,所以知道瓦特梅勒的存在。
「對,就是它。」訪問者點了點頭,將一根小叉子扔給對面的受訪者,示意他能夠食用,「因為不曉得那精靈什麼來歷、也無從查起,問奧斯華德肯定沒用,所以就來問你啦。」
宇西把塑膠袋的封口拉開,反問道:「找瓦特梅勒要做什麼?」
「不知道,雇主要幹什麼我不會多問。」反正事後再自己查是要幹嘛就行了。衛命暝在心中補述,而後指著宇西手中的涼圓說道:「這給你當報酬吧,問完之後再把其它東西也給你。七月初那個空間手鐲我改良過了,唯一的缺點就是在使用的當下身體會不能動、直到幾十秒鐘後被傳送至目的地為止,除此之外的操作都沒有其他問題,而且還能指定傳送地點……可惜沒辦法量產,所以只有新服務生你有哦。」
「你自己不留嗎?」
「我的興趣是把東西做出來,又不是使用它們。啊啊那個不重要、快點告訴那顆西瓜我要找它。」
思索片刻,認為似乎對自己沒什麼壞處,宇西就答應了衛命暝的要求。
在不久之後,假如能預知就是因為現在這一點頭才牽扯到後面那麼多麻煩,宇西絕對不會搭理衛命暝。
「要幫你叫瓦特梅勒出來嗎?」
「可以的話,」衛命暝頷首,「最好再幫我問他幾個問題。」
哼哼哼,哈哈哈哈哈,本大爺隱藏實力這麼多年,總算有星探要來採訪啦!宇西首一貼到背心的店徽上,就聽見瓦特梅勒狂傲的笑聲,而內容不符實得讓他都懶得去反駁了,這傢伙從前幾天給了幾顆蓮霧吃之後心情就好得莫名其妙,聽好!叫那小子把本大爺拍得帥一點!帥氣逼人的本大爺,即使是變成照片或圖畫,魅力也得一絲未減啊!為了不讓本大爺成千上萬的粉絲失望,可得好好拍才行!
你到底哪來的粉絲……宇西無語,很快地他就將精靈給喚了出來,而後,衛命暝先是拍了西瓜的照片──宇西深深地覺得這種事去蔬果攤做就行了──甚至拿出皮尺來量那顆西瓜的直徑,待西瓜回到背心裡,又連珠炮似地問了一串八卦記者採訪般的問題,但某精靈在這時就不像照相那般配合,全都答非所問到衛命暝覺得自己根本被耍了。
「嘖,這顆西瓜也太難搞,」在一切雜七雜八的問題過後,衛命暝遞出鑲有暗綠色寶石的黑紫色手環,「算啦,新服務生,這個給你。」
「──那個精靈又不是笨蛋,怎麼可能把自己的情報交給你這傢伙。」
宇西才剛接過衛命暝的手鐲,就聽見不屬於兩人間的嗓音響起,說話的正式推開咖啡館大門的銀髮男孩.殞星。
感覺自己莫名被貶低、加上殞星又是一臉別人欠他八百萬的樣子,本就跟他不熟的衛命暝馬上不悅了起來,立刻就回嘴:
「我肯收情報就代表有那個價值,哪像你的講了我也不要,丟出去打折特價都沒人會買。」
「會跟你這種人做生意的,想也知道不是什麼好東西,誰知道你會不會下一秒就把手上的資料轉手。」
「所以連奧斯華德都被你罵進去囉?」衛命暝像是知曉說哪句話最能刺激對方似地,殞星的反應也如他預期的一般,從單純的臭臉變成一副巴不得把人千刀萬剮的表情,「反正就算你對奧斯華德忠心,他心裡也有一堆人,像你這樣躁鬱症又不會撒嬌,連新服務生都排在你前面。」
被夾在兩人中間的宇西不禁冷汗直冒,考慮要不要馬上離開現場,衛命暝和人吵架就吵架,沒事幹嘛拖他下水呀!
「我說得沒錯吧,新服務生?」
所以就說不關他的事嘛──宇西沒作聲,但殞星的視線已經明顯地瞪了過來,讓他如坐針毯。
顯然不知道宇西心中所想,衛命暝用欠扁的語調變本加厲地對殞星嗆聲:「看吧,連新服務生都這麼覺得了。」
「呃,我並沒有這麼想……」
「如果會跟你這傢伙連成一氣,奧斯才不會要他當店員。」
「誰說的,奧斯華德可是寵新服務生寵得要死喔?我看你很快就會失寵了吧──不對,你根本沒被放在心上過吧?」
「……我要殺了你……」
宇西企圖撇清關係,可惜這兩人完全無視他的抗議,逕自吵了起來,愈發激烈的唇槍舌戰讓宇西懷疑自己會不會下一秒就置身戰場中心,若是打起來,照衛命暝目前導引的話題方向,殞星肯定是連幾乎沒講過一句話的他都滅得連灰都不剩。
而殞星很明顯地不擅長言語爭鬥、要吵也吵不贏人,話題更是全讓衛命暝牽著鼻子走,不知是否為他常需和客戶接洽、多少得擅於言詞的緣故,一毒舌起來竟也句句帶刺,完全的嘴上不饒人。
不過,就算衛命暝用言詞獲勝,假使這兩人真要槓上,宇西也不認為殞星的戰鬥力會低於衛命暝,而此刻殞星已經快抓狂了。
要吵要打都沒關係,拜託先讓他離開行不行……就在宇西兀自哀嘆之時,另一道童音救贖般地傳來:
「沒名字先生跟殞星哥哥,你們在這邊吵架的話,宇西哥哥很可憐耶。」
希諾抱著熊布偶出現,介入到兩人之間,殞星哼了聲沒好氣地撇過頭,衛命暝則是嚷道:「我又沒在跟他吵,是他自己在耍脾氣好不好。」
「既然沒名字先生你還不知悔改的話,」希諾一屁股坐到衛命暝跟宇西所在的桌上,「那就用實力來證明你沒有錯吧!」
「……啥?」
衛命暝一愣,宇西也是搞不清楚狀況地看著希諾,抱著熊布偶的男則對他們再重述一次:「就是決鬥呀,電視上不是都這演嗎?兩個人一言不和的話,就要用決鬥來分出勝負。」
「你是又看了什麼亂七八糟的電視節目啊?讓奧斯華德把你再教育啦。」衛命暝十分敷衍地揮了揮手、要希諾別管閒事,他可是很有自知之明的,瘋了才會主動在奧斯華德的地盤和他家的店員打起來!就算有勝算,最後給這群小鬼的店長抓到也只有被關進冷凍庫的命好嗎?
「哪有,我看的都是經典。」實際上是個標準的電視兒童的希諾一臉不服氣,將一桶不知哪來的巧克力爆米花放到桌上,「反正我跟宇西哥哥會當見證人,你們就開打吧!」
慢著,怎麼又扯到他了?宇西感到有些頭痛,證人還是裁判不是超容易被掃到颱風尾嗎?他才不想當!
「決鬥就決鬥,我才不會輸給姓衛的。」殞星在衛命暝回嘴前很快地接話道,真動手倒稱了他的意,以他的戰鬥力來說,一對一輸給衛命暝的機率根本是微乎其微。
話語的尾音方落,殞星就直接朝衛命暝襲去,後者千鈞一髮地避開,一面喊著「又還沒說開始這根本就犯規」等話語開始逃跑。
宇西看著此時根本是壓倒性勝負、你追我跑似地殞星和衛命暝,對身旁的希諾開口:「不用阻止他們嗎?」
「宇西哥哥不喜歡看好戲嗎?」希諾眨眨褐色眼眸,一臉無辜地回答,「還是宇西哥哥要跟我打賭誰輸誰贏?我賭殞星哥哥一定贏。」
見挑撥事端的人完全不在意,宇西只是搖頭表示他不想做任何賭注,怎麼看都是殞星獲勝,這種一面倒的情況誰要押。
依宇西的看法,希諾除了看好戲之外,大概也想趁機會順便整衛命暝,只好替他默哀了。
殞星幾乎是不留情面地追殺與攻擊,可衛命暝樣子狼狽歸狼狽卻都沒中招,可見就算正面打不過人、論逃亡他絕對沒問題。直至被逼到角落,衛命暝才從懷裡掏出裝著半瓶液體的玻璃試管。
似乎知曉那裡頭流動的紅橙色液體是什麼東西,殞星倏地停了下來,警戒地盯著衛命暝。
而衛命暝則是威脅似地開口:「你應該知道這是什麼吧?要是……唔哇啊!」
衛命暝的話才說到一半就發出慘叫,原因來自突然自身後將他踹倒在地的金髮男孩──沒人看見此刻一腳踩在衛命暝背上的伊寧是怎麼出現的,他臉上掛著明顯是蓄意的笑容,殞星大喊一聲「混帳」就立馬往後跳了一大段距離、離他們較遠的希諾同時喚出棕熊擋在自己跟宇西前頭待命,宇西這時才注意到,衛命暝手中的瓶子已經掉到地上碎開了。
──碰!
震耳欲聾的爆炸聲響徹整間咖啡館,大廳瞬時煙霧瀰漫,宇西慢半拍地將雙手摀住耳朵,在幾秒過後才拿開,嗡嗡嗡的耳鳴聲打入腦中,頓時頭暈到不行,待聽覺恢復後,才發現殞星跟伊寧又站在大廳中央吵了起來:
「你找死啊!不知道那是炸藥嗎!」
「知道呀,」伊寧一臉的無所謂,「反正沒名字的都拿出壓箱寶了,不讓他發揮一下怎麼行?域影很耐操的啦。」
殞星聞言更是氣憤:「你是白癡嗎!」
這時衛命暝則抱著頭躲在兩名男孩身旁的桌子底下,不曉得該不該誇咖啡館的防震措施做得太好,這麼大的晃動,所有的桌椅居然統統都沒移位也沒受到任何損害、好端端地固定在原位。
男孩們爭吵不休的同時,奧斯華德突然從員工走廊裡出現,二話不說地拽了宇西跟希諾就往門外衝。
宇西有些錯愕地發現店長開的入口居然是他房間,隨後就見剩下的三人飛也似地跟著逃了出來,緊接著如同營業結束時發出的咕嚕聲自域影大廳傳出,只不過這回不止一聲,而是接二連三且愈來愈大的聲響,最後是一聲讓眾人皆忍不住摀耳的淒厲貓叫,沒多久通往域影的入口就這麼消失,落地窗外頭顯現的是久違的他家院子的樣貌。
「都是你害的!現在怎麼辦!」衛命暝跟殞星怒瞪著伊寧同時吼道,此時竟意外的有默契。
而伊寧似是完全不覺得有何錯誤,笑咪咪地看著衛命暝:「嗯?我跟殞星本來就說好今天要回店裡的嘛,是你自己要站在那邊,我回來的時候才會不、小、心撞到喔。」
貓耳青年的目光朝三人掃去,他們馬上開始互相推託責任。
「是他先打我的!」衛命暝指著殞星說道,又指向伊寧,「而且那罐還是這傢伙弄破的,這次絕對不是我的錯喔!奧斯華德你就算不罰你家店員也不要怪到我頭上!」
「我沒叫你說話。」奧斯華德睨了衛命暝一眼,「西,」聽貓耳店長突然喚了自己,宇西愣了下才應聲,前者就比著其餘店員們說道:「你家有塞得下他們的地方嗎?」
「……店長你問這個要做什麼?」有不好的預感。
奧斯華德解釋:「域影胃痛跑了,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回來。」
「不是應該先把域影找回來嗎?」
「牠沒受傷,心情好了自己會回來。」
宇西無言,不敢相信地道出結論:「也就是說,從現在起暫停營業?」
殞星不悅地哼了聲:「店面都跑了營業個鬼!」
身為罪魁禍首之一,說這種話是對的嗎!宇西再次深感無力,而且話都說到這個地步,他就算想裝傻也明白奧斯華德的意思──既然域影跑了,那以咖啡館為家的這群人自是無處可去,十之八九要借住他家了。
幸好爸媽統統不在,不然不曉得被看到會有什麼慘痛後果。母親對怪力亂神的現象會興奮異常就不提了,重點在父親發現他正和不認識的人同居的反應絕對是歇斯底里……更別提這會兒根本不是人了。
「一樓是車庫跟客廳,車因為我爸媽不在所以沒放這,二樓是飯廳和廚房,三樓是我房間──就是這裡──還有一間空房、浴室,四樓是我爸媽房間跟空房、第二間浴室,五樓是堆雜物跟曬衣服的,每個樓層都有陽台。」宇西認命地提供自宅的資訊,「我爸媽那邊應該可以睡,剩下的就是兩間空房,兩個人擠一間可以嗎?」因為體型是小孩嘛,至於房間分配的問題就不是他管得了的了。店長大概能自己睡一間,畢竟那麼可怕的起床氣也不會有人想睡他旁邊吧?
奧斯華德點頭男孩們就各自散開搶房間去了,衛命暝怕某人把氣出在他身上也是迅速逃離現場,留在原地的宇西忍不住輕嘆。
自己變成異世界咖啡館的員工就罷了,現在竟然搞到異世界的人要住到家裡來,還會有比這些更誇張的嗎?都快開學了耶!
當然,宇西很快就會明白,學期開始後才是真正的噩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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