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二──

 

  藍髮青年像到訪過無數次一般,沒有遲疑地往右轉。

  這條廊道有別於先前的伸手不見五指,雖然幽暗,但卻感覺得出前頭有些許光線射入,讓人有自己彷彿向著光前進的錯覺。

  此地的溫度也不若方才寒冷,或許是光芒照耀的關係讓室溫微微升高。

  生物的本能是向光性,而嚮往暗的夜行者卻是恰巧相反,或許是受到畏光的習性影響,藍髮青年也不自覺地感到些許抑鬱。

 

 

 

──第七章.人生沒有機會重來──

 

 

  「……讓死人復活的方法……?」

  司洛利和阿爾法都不免呆了呆,看著眼前的綠髮青年。

  「我查的資訊上面顯示,在人類的傳說裡,你們夜行者都是從棺材裡出來的,既然所有人都口徑一致的這麼說,就很可能不是空穴來風。」坐在羅坦赫拉勒接待室內的辛勒特說道,「或許是以訛傳訛的民間傳說,不過還是有調查的價值,所以,你們到底有沒有相關資料?」

  現在的時間點是阿爾法剛過完二十二歲生日不久,一直很平靜的羅坦赫拉勒也沒發生什麼大事,不過,值得一提的是,前些年薩拉克的王室才因為國王曼賽爾駕崩的關係改朝換代,據說是壽終正寢也沒什麼可議的,不過原本要接任的奧斯華德跑了,所以是葛雷弗斯繼位。

  別國的家務事他們無從過問也不知曉詳情,只是奧斯華德不待在薩拉克這點實在讓阿爾法好生困擾,查不到詳細地點就沒辦法求婚了。

  此刻,由於不明原因前來的辛勒特找上阿爾法及司洛利,提出讓人莫名其妙的要求。

  「你要那種東西做什麼?」吸血鬼王子毫不客氣地提問,「就算真的有,耗在植物身上也是浪費時間又莫名其妙。」

  「我又沒有要用在小花花他們身上。」辛勒特沒好氣地回嘴,他對阿爾法一向沒什麼好感,要不是基於對方王族的身份,有比較高的機率借助這層權力弄到他想要的東西,他才不屑跟這種人共處一室。

  「不然你要幹嘛?用在奧奧他父親身上?」阿爾法靠到椅背上,無視辛勒特因這句話明顯變得糟糕的情緒,繼續出言挑釁:「這樣對你有什麼好處?你跟他又沒關係。」

  「我想讓誰復活,關你什麼事。」從綠髮青年的樣子看來,金髮青年的話是切中核心無誤。

  「是和我無關沒錯,所以我也沒有幫你的義務。」阿爾法繼續道:「只是覺得你明明討厭那個人吧?還想讓他活過來簡直就是自找麻煩。」

  「像你這種人懂什麼──」接二連三地被言語刺激,辛勒特正想反唇相譏,可為了達到目的也只得忍氣吞聲,「我恨死姓薩拉克的傢伙又怎樣?反正那隻死兔子就是喜歡他、所以我不管怎樣也要把那傢伙從地獄裡拖出來!付出什麼代價都無所謂!理由你現在知道了吧?有幫得上忙的東西就快點交出來。」

  阿爾法沒有應允,僅是勾起意味不明的笑,「你沒告訴那個人你想做這種事嗎?」

  「讓他知道又沒有意義。」

  「也對,蘇菲亞那個朋友也不會因為這樣比較喜歡你嘛。」

  若不是礙於有求於人這點,辛勒特大概已經一拳揍下去了,然而阿爾法仍舊沒有終止話題的打算:「他活過來的話,最痛苦的是你喔?」

  「我不在乎。」

  「搞不好需要一命換一命?」

  「從我跟那混帳挑一個的話,那隻兔子肯定是要我去死,他開心的話就無所謂。」

  「那好吧,言歸正傳。」阿爾法用一點都不正經的語氣道:「你要的東西,我──沒有。」

  啪!

  憑空出現的綠藤猛地往金髮青年揮去,被一旁從頭到尾都沒有出聲的藍髮青年用匕首擋下,害得這一連串事情發生的罪魁禍首才笑道:「是你自己要講的耶,我又沒說我有,只是難得看到你這種人覺得很有趣,所以就玩一下了。」

  「……卑鄙的白癡王子……」辛勒特一邊開啟傳送魔法,一邊對著阿爾法咬牙切齒地咒罵,「我大概是急瘋了才會想找你這種王八,你以後最好不要惹到我,否則我一定宰了你。」

  語畢,綠髮青年就消失在陣法的另一端,法陣也瞬間關閉。

  「嘖,自己太好騙,關我什麼事。」阿爾法完全沒有悔過的意思,也不把辛勒特的威脅看在眼裡。

  倒是司洛利依舊沉默,半分鐘後,才有些遲疑地問道:「讓人死而復生的方法……殿下,羅坦赫拉勒真的有那種線索?」

  方才阿爾法或許對辛勒特的舉動感到不以為然、甚或能夠一笑置之,不過對一直在旁聽著的司洛利而言,一字一句都有被重擊到的感覺──就是有那麼一個人讓你執著,會把他視為全世界,願意付出一切、為了他什麼也可以不要,因為要是世界崩毀的話,依賴世界生存的自己也活不下去。

  就算那個人的眼中完全沒有自己、所愛的一直是別人,那也無所謂。

  辛勒特的心情,司洛利完全能夠理解。

  以現實面來說,人生總有一死,而且阿爾法十之八九會比他早死,要是能夠防範未然的話──

  「沒有,我剛剛不是說了嗎?」吸血鬼王子說道,頓了下又補充:「你自己想想看嘛,如果有那種東西,早就發生戰爭了吧?就算是最高機密的資訊,只要是真的存在,就肯定會有人知道,再說是這種功用的話,一定會有人來搶。」

  阿爾法說的也不無道理,若要隱藏一件事物、只要它存在於世,那麼即使再怎麼不明顯也會留下蛛絲馬跡,除非從未發生過,否則沒有任何東西是可以滴水不漏地藏匿起來的。

  再者,死者復生和時光倒流一樣,都是自古以來眾人垂涎的奇蹟,要是真有東西可以達到這種效果,肯定會爭相搶奪,要發起大規模的戰爭的話也會有很多人願意效勞,只要應允在沙場上死後能重生就行了。

  「司洛利,」

  金髮青年的一聲輕喚中斷藍髮青年的思緒,血紅的雙目微瞇,像是看透後者心中所想地說道:「哪天我死掉的話,不要做和那傢伙一樣的事哦。」

  「在下明白。」

 

   ×

 

  口頭上是答應了阿爾法,不過等到白晝準備就寢時,司洛利仍是想著那件事。

  欲望一但被勾起,心境就像被釣竿勾住的魚一樣,除非把釣餌拔開,否則只能一個勁的被牽著鼻子走,完全無法抗拒。

  坐在桌前的藍髮青年手上拿著書本,金瞳的視線卻徹底偏離書頁。

  明知道是不可能的事。

  卻又會忍不住想,要是有機會呢?

  以司洛利對辛勒特的認知,雖然兩人不算熟識,但舉凡沒瞎都看得出來辛勒特跟阿爾法根本是互相厭惡到極點,假使不是被逼到窮途末路,他想那人大概也不會選擇來羅坦赫拉勒。

  就在他這麼忖度的同時,房內正中央的地板突然出現異樣,紅色的魔法陣逐漸成形,司洛利瞬時警戒起來、抽出可能會用到的符紙,準備一有什麼不對勁就先發制人,只不過當法陣完成時,從裡頭爬出來的人讓他著實一怔。

  「這個通道居然是通到你房間?」辛勒特坐在陣法邊緣說道,瞄了司洛利一眼就打算再回到法陣後的世界,「還以為是更重要的地方……掰掰。」

  「──等等,閣下是怎麼到在下的房間來的?」

  司洛利在綠髮青年臨走前及時叫住他,後者回望,指著地上的陣法、好似半點都不覺得有哪裡不對勁地應答:「從羅坦赫拉勒王宮的逃生通道呀,不然呢?」

  「逃生通道?」

  司洛利愣愣地重複辛勒特的話語,而辛勒特看他不明所以的模樣似是想起什麼,補充解釋:「就是健在宮殿地底,有危險的時候能啟動的秘道,薩拉克也有,不過應該只有王族知道。」

  「那您又是為什麼會在那裡?」

  「上次負責整修的是那隻死兔子,他能進的地方我都可以去啊。」辛勒特一臉的理所當然,「反正羅坦赫拉勒那個神經病又幫不了我,只好自己找找看這條通道,搞不好會有什麼收穫。」

  語畢,辛勒特就要消失在房內,司洛利則是趕緊衝上去將人拉住,身體在大腦還來不及反應時就擅自行動了,片刻才吐出字句:「在下……能和您一同前往嗎?」

  辛勒特沒有答話,僅是以行動表示,直接將人拖入陣中。

 

  或許是由於這條通道是設置給夜行者的王室使用,裡頭黑得伸手不見五指,對司洛利而言是不成問題,只不過他仍是疑惑地望著完全沒有使用照明設備的辛勒特:「閣下看得見嗎?」

  「怎麼可能。」辛勒特搖頭,「剛剛有用魔法,不過現在你在的話就沒必要了吧?既然是給夜行者用的,有些線索搞不好要在黑暗中才找得到,就交給你啦。」

  「您確信在下不會陷害您?」

  「我不相信你,可是你也想找可以讓人復生的東西。」

  「要是在下跟您搶呢?」

  「你喜歡的人又還沒死,你先拿到要幹嘛?」辛勒特從容的說道,「再說你真的有辦法從我手裡搶走就儘管搶。」

  司洛利算是接受了這個說法,他和辛勒特稱不上朋友也不是能彼此信賴的關係,只不過此刻的目的相同,那麼就可以合作。

  甬道的寬度若是兩人並行的話有些勉強,故此是司洛利走在前方,辛勒特則是靠著牆壁走在後頭,這裡的牆面及地板都沒有多餘的裝飾,道路最終也不曉得會通往哪裡。

  在告知對方阿爾法的論點後,辛勒特也沒有打消搜索的念頭。

  「很簡單啊,只要連羅坦赫拉勒的王室都不知道那樣東西的存在不就行了?」綠髮青年道,「自己沒發現的事物,還不都被人當作不存在。」

  司洛利繼續問道:「閣下除了夜行者的傳說之外,有嘗試過其他途徑嗎?」

  「這次是最後了,再找不到我也沒辦法。」

  而後兩人不語一段時間,僅僅是逕自邁步向前,直到一條岔路出現,辛勒特指使司洛利往右轉,後者才開口:

  「閣下知道要怎麼走?」

  「我有地圖啊。」

  司洛利看不見後面的辛勒特做了什麼、但應該是使用了他所不知道的魔法,散著白光的絲線突地在他面前的半空浮現,接著沿著既定的軌跡延伸、工整地描繪出整條地下道的俯視圖,就像有透明的畫筆正在眼前動作一樣。

  整座通道的樣貌宛如一座大型迷宮,若是搞不清楚狀況的人隨意進入,肯定會迷路,說不定還會直接死在裡頭。

  「喏,現在我們就是在這裡。」

  辛勒特的話音甫落,地圖上便出現了一個綠色亮點。

  司洛利望著錯綜複雜的路線圖,忍不住提問:「閣下方才怎麼會誤闖在下的寢室?」

  「照理說越重要的地方不是會保護得越嚴密嗎?我以這個理由為依據看要怎麼走。」辛勒特催促著司洛利向前,一邊走一邊回答,剛才喚出來的地圖保持一定的距離飄在他們前方,「你房間的密道下了很多反制外人用的法術,一般人很難進去,所以我才猜測是不是有藏什麼東西。」

  「但那在下入住以前,那只是普通的客房。」

  藍髮青年對這個說明感到些許訝異,開始仔細回想那間房有什麼異於常人的地方,但住了二十二年,半點異象也沒有,更別說是藏了什麼他不知道的功用。

  「現在我們走的通道,王族可以自由變換路線,大概是有人把比較安全的路接到你那裡去,搞不好還是你來之後才這麼做的。」

  司洛利一聽則是更加費解,照這個說法,有人在保護他?是陛下還是殿下?最重要的是、為什麼?

  他們此刻已經前進了一段距離,密道內的氣溫並沒有偏高或偏低的傾向,穩定地保持在一定的溫度範圍內,照辛勒特的解說,這裡的出口繁多,每一條都能通往不同的地方,他剛剛就獨自去了幾個,結果都一無所獲。

  由於辛勒特的目標是把整座地下甬道給徹底翻遍,故此每條路都得走過一次,再加上要仔細檢查,如此花費下來的時間,司洛利覺得等他們走出去一天八成都過去了。

  「閣下打算花幾天的時間在這兒搜查?」要是自己長時間失蹤,阿爾法不管怎樣也會發現不對勁,司洛利忖道,只是會不會擔心就不知道了,應該不會吧。

  「當然是二十四小時內解決,我才不要一直待在那個白癡王子住的國家。」

  司洛利疑惑,就算再怎麼有效率,這種大得不得了的場所,一天內逛完是不可能的吧?

  綠髮青年似是知道對方心中的懷疑,補述道:「我怎麼可能只有自己一個人來?」

  辛勒特停下腳步,一彈指,就見一株全身尖刺散發金芒的黑色仙人掌從另一端朝他們走來,很快就乖巧地停在兩人面前。

  辛勒特對著仙人掌笑道:「這些舒安菜是只能生活在黑暗中的植物,這裡面有很多,有它們幫忙就沒問題。」話一說完,黑色仙人掌又慢速離去,消失在他們的視線盡頭。

  司洛利有點好奇地問了數目後,得到一個有點恐怖的數字,有些汗顏地問:「這些全是閣下您帶來的?」

  「是原本就在這裡看守的,」辛勒特盯著舒安菜遠去的方向說道,「我一拜託它們就答應啦,同樣都是生在羅坦赫拉勒,比你那個混帳主人好多了。」

  藍髮青年對綠髮青年的罵聲不予置評,自家主子那種答非所問又耍人的行為,的確是惡劣又沒品,教人縱使想說點好話平反也無從辯駁。

  只是,對於辛勒特的說詞,仍有一點令他感到質疑:「保護這裡的生物,這麼輕易就被外人唆使?」如斯容易叛離職守,那這地方的安全性豈不是令人堪慮?

  「別人應該沒辦法吧,不過目前為止沒有植物拒絕過我的要求。」

 

   ×

 

  一覺醒來沒看見藍髮僕人,阿爾法倒是如司洛利所預料的、不覺得有什麼奇怪,下人也會有自己的事要忙的,名義上是貼身侍從,但司洛利常被宮內的其他僕役叫去當臨時工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他當然也不會特意去找人。

  只是一連好幾個小時過去,完全沒見到人影就有些不太對了,阿爾法忖度著,況且近期又不是宮內忙碌的尖峰時段,怎麼說也不會有什麼事要花這麼久的時間,他都還看得見那群閒得要命的花園園丁在偷懶聊天呢。

  阿爾法猶豫著到底是要去找人還是乾脆不管,畢竟他對干涉他人隱私沒什麼興趣,司洛利也不是一舉一動都有先跟他報備不可的義務──說難聽點,和他這種只為了一時興起就不顧他人感受翹家的王子比起來,某位僕人遠遠負責得多,做什麼事都會有原因所在,不可能無緣無故地消失無蹤。

  就在他躊躇不定的同時,傳來了蘇菲亞要找他的消息,阿爾法當然一刻也不敢怠慢。

 

   ×

 

  辛勒特似乎有能夠表明自己身份無害的道具,密道裡所有的機關對他們來說統統沒有作用,依照辛勒特的說明,因為這層緣故,在屬於魔法的世界裡、他幾乎無論何處都能暢行無阻。

  身處於透不進一絲陽光的地底、又沒有帶手錶之類的計時工具,司洛利根本無從判斷他們究竟在這裡待了多久,只感覺過了很長一段時間、連睡意都一點一滴地逐漸襲來,可辛勒特半點疲倦的樣子也看不到,彷彿他們不過找了五分鐘那麼短。

  去掉有舒安菜駐守的區域,兩人已經走了大半的路程,中途完全沒有停下來休息,會累才是正常的。

  「這個地方也沒有異狀?」

  較為寬敞的轉角處,辛勒特指著右側廊道問道,司洛利則是回了個肯定的答案,適才已經用魔法測試過、也細心察看有沒有被隱藏起來的暗道或密室,同樣半點反應都沒有。

  如果是正常人,找了半天連一點能算得上線索的東西都沒找著,肯定早就生出放棄的想法了,即使表面上死撐、為了不白費前面的努力而繼續找下去,也能從言行看得出開始不抱希望。可是,這些理論套在辛勒特這個會和植物對話、連在非人中都絕對不正常的傢伙來說,看來是完全不適用。

  「閣下其實不必這麼費力的找尋能讓人復活的物品吧?」

  司洛利這麼問僅僅是出自於純粹的疑惑,換作是他的話,讓自己的情敵死而復生這種事,無論如何也不會去做。他不曉得辛勒特之於瑞比特是怎樣的情感,但可以確定要施法的對象絕對是辛勒特所厭惡的,討厭的人死了,就算沒有高興的情緒、也不會願意讓他重生吧?

  辛勒特沒有正面回答,而是反問:「哪天那個白癡王子死了,你還會想活下去嗎?」

  「不會。」司洛利完全沒有考慮、反射性地回了這兩個字。

  「我不想看那隻死兔子自殺,就是這樣。」

  這麼一說的話司洛利就明白了,只不過這種利人損己的事情,真做得出來的人恐怕沒幾個。

  辛勒特將地圖做了個記號後又繼續往前,接下來他們又進了好幾條死巷查看、也出了幾個出口,但皆沒有什麼值得注意的特別之處,直到走入某條狹窄得僅容一人通過的道路,才總算讓他們發現了一點異狀。

  走在前方的辛勒特發覺這裡藏了一道法陣,對魔法的敏銳度不夠的話還無法察覺,在讓法陣的外觀現形後,發現那似乎是用來封住通往他方的出入口,以他的權限竟然還進不去。

  聽司洛利之前說的,大概是那種得由王室血液來驅動的魔法,他們兩個當然不可能有那種血。

  「閣下打算怎麼處理?」藍髮青年湊上前,雖說前方的人比他高、但靠近一點還是看得見,這個陣法他們也不能輕易解開,去找阿爾法來幫忙顯然也是不可行的方案。

  綠髮青年召出某種散發著淡淡光芒的不明植物,藉由這道光細細打量著陣法複雜的紋路,除了這面牆之外,所有的牆面都因為前些年整修保養的關係顯得較新,而這堵牆建在這顯然有一段年頭了,不清楚是哪個年代的、外觀看來十分老舊,可繪於其上的法陣功能卻絲毫未損,半晌後他下出結論:「破壞掉這個法陣的話,出入口應該就打開了。」

  司洛利提醒道:「要是將這面牆毀掉,那麼烙印在上頭的法術的確會失去作用,可是通往另一端的道路可能也會被永遠封住。」

  「所以我是要毀掉這個陣,不是這面牆。」

  辛勒特一面答覆,戴著墨色手套的左手一面觸到陣上,些微的黑氣與此同時飄散於牆面,幾秒後就散佈到整個陣上,最後綠髮青年的手一揮,所有黑氣立即往他的掌心靠攏,收緊後再次攤開,一團濃得可說是霧的漆黑氣體就在他手裡盤旋,一握一放後,眨眼間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原本立於他們跟前的牆面也隨之瓦解,取而代之的是不知通往何處的鮮紅門板,辛勒特毫不猶豫地將之開啟。

  門後仍是長得深不見底的漫長廊道,在地圖上已經找不到這條路,也就是說,這又是另一條出口,他們也只得沿著這條筆直的道路繼續走下去,與先前不同的是,從兩面夾擊的高聳牆壁間抬頭往上望,可以瞧見狹小的星空,證明他們已然來到戶外。

  司洛利從未見過方才用來開門的法術,剛才阻擋他們的法陣,很可能是從好幾百年前就繪於其上、長期守護著羅坦赫拉勒的密道,竟然這麼輕鬆就消除了,到底是怎麼辦到的?

  將疑惑問出口後,辛勒特倒也沒有隱瞞的意思:「我只有木跟闇兩種屬性,闇屬性體質的人滿少的,它的特性是『吞噬』。」

  木跟阿爾法主要的火屬性剛好剋到,這兩個人還真的是沒有半點合得來的,司洛利先是注意到完全不重要的一點,才接回原本自己提出的話題:「似乎是非常方便的屬性。」

  「不過就算有那個體質,用的人也很少,沒事誰會想虐待自己。」辛勒特拉了拉自己的手套,「那東西沒有消失,只是換一種形態被吸收到我身上而已。」

  「應該有副作用?」司洛利問,雖然辛勒特的口吻聽來沒什麼大不了的,可是將別人施的法積在自己的身體裡,怎麼想都會出事,他很懷疑這種法術會不會弄個不好連命都沒了,而初次見面辛勒特和阿爾法爭鬥時,使的似乎也是相同的魔法。

  「在它的效力揮發掉之前會痛,越強的就痛越久啦。」

  「但您看來完全不介意這點?」

  「那隻死兔子又不在乎我,我在乎我自己幹嘛?」

 

   ×

 

  大概上次逃家的天數過久、足足長達半個月,王后艾拉坦實在看不下去、才會叫蘇菲亞來教訓兒子。

  阿爾法一邊狡辯離宮那麼久是有正當理由的,一邊在心裡腹誹這下恐怕是「凶多吉少」,就連對待自己母后他都能沒大沒小的強詞奪理、頂嘴早成了家成便飯,可要是面對蘇菲亞……大概和奧斯華德看到瑞比特差不多,童年陰影已經隨著時間沉澱,深烙在心中、侵入骨髓,是怎樣也揮之不去的畏懼,尤其是當他自知理虧的時候。

  不,或許阿爾法還比奧斯華德的狀況好一點,起碼他在正常情況下還能跟蘇菲亞正常交談。

  現在他只祈求這人施暴一次就好,被打得半死不活又用治癒術治好、再毒打一頓,可謂是痛上加痛……說到底,蘇菲亞明明就是高等治療師,為什麼整個人卻是徹頭徹尾的暴力份子、而且還強得要命?

  就在女子差不多沒台詞可罵、準備要開扁的時候,金髮青年突然感覺有異,冒著被一掌巴飛的危險搶先喊停:「呃、蘇菲亞大姐,妳有沒有覺得哪裡怪怪的?」

  「啊?你是說我罵太久太晚揍你這點?」蘇菲亞雙眼微瞇,摩拳擦掌地回答。

  「……不是。」阿爾法無言,正想著該怎麼解釋現狀、順利的話搞不好能順便幫自己脫離險境,「母后有和妳說過,王宮底下有密道的事吧?」

  蘇菲亞點頭,阿爾法又繼續道:「那裡好像有一扇門被打開了。」

  「哈啊?」一聽這話,女子的臉上是滿滿的不信,「難不成你要說你得下去關門?小鬼,想找藉口溜掉也找個好一點的好不好!你和艾拉坦都待在宮內,哪可能有別的辦法進去啊!」

  就在此時,蘇菲亞接到艾拉坦傳來的通訊魔法,當然只得暫時放下揍扁阿爾法這件事,而阿爾法則是不怕死的趁機開溜──

  「死小鬼!給我回來!你不想活了嗎!」

  「這次我真的有事嘛,拜託等我處理完再一起算帳啦!」阿爾法在蘇菲亞殺過來之前千鈞一髮地直接從窗戶翻出去,反正這裡才二樓也死不了,「順便幫我跟母后說,我懷疑進去的人是司洛利,不准派人去追蹤他。」

 

   ×

 

  通道的盡頭又是一扇以魔法封閉的門,辛勒特再次用同樣的手法清除阻礙。

  映入兩人眼簾的是大概有體育館那麼大的寬敞室內,這顯然和方才所處的地方又是以魔法區隔開來、不同的兩個空間。

  本該空曠的場所,空中飄浮著各式各樣的物品,規矩整齊的排列宛如一個個擺在透明支架上的展示品,而那些東西也依照大小分門別類,離他們越遠的就越大,所有的物品都打上昏黃的燈光,左右兩旁的牆面則是列滿各式各樣的書籍,此處看來就像個被妥善保護的儲藏室。

  司洛利看了下最靠近他的小型工藝品,那是一只精製的金杯,杯子裡外皆刻上花紋,盯了一會兒他忽然說道:「這個在羅坦赫拉勒的歷史上有記載,是早期某位王后喜愛的杯子,這裡很可能是用來存放歷屆國王王后的遺物。」

  辛勒特聽了之後,沒去察看物品,而是轉向一邊的書櫃,企圖找到千年前的真實記錄,反正端看那些東西也看不出個所以然,翻文獻或許能發現些什麼。

  司洛利則獨自一人觀看那些大大小小的物品,雙方皆沒有交談,很快地、整個室內除了書頁翻動的聲響,什麼也聽不見。

  藍髮青年走馬看花地將陳列物一樣樣看過,大部份是女性化的用品,好比他現在站著的全身鏡。

  說是鏡子又不大正確,嚴格來講它有著一般全身鏡的外觀,可是該反射倒影的鏡面卻有點怪異,司洛利的身影映於其上時顯得模糊不清,但也沒造成會讓人的身體扭曲或抽高等特殊鏡面的效果,僅僅是模糊,就像有霧氣覆在上頭,在雨天隔著朦朧的玻璃窗望向戶外那種感覺。

  令人不自覺地想將那層霧抹去。

  在司洛利下意識地這麼做了之後,才驚覺身體不知不覺間就自己動了,就像是被什麼不知名的魔法吸引一般──更糟糕的是,整個房間的溫度頓時據降了十來度,突如來的溫度變化恍如警訊,司洛利雖在第一時間就將手抽離,可是已經來不及了。

  不遠處的辛勒特當然也注意到這點,喚了他跟上之後就回到來時的入口,而不知何時門板竟已關起,無論使用什麼手段都打不開,後來乾脆放棄魔法、直接使用暴力踹下去也是一樣。

  「呿,傳送陣也不能用……喂、你知道要怎麼辦嗎?」

  辛勒特問,司洛利也是搖頭,「抱歉,都是在下一時的疏忽,真的非常對不起您。」

  「現在說這些也沒用。原本就料中這裡會有防衛機制了,只是沒想到會連我都打不開。」辛勒特握著門把,「既然是羅坦赫拉勒的地盤,搞不好要有血緣的人才能開,那個白癡王子會來找你吧?」

  被這麼問,司洛利只能沉默以對,這個問題的答案他沒有信心也沒有把握,阿爾法就算察覺到他不見,也不曉得有沒有辦法發現他是在這裡,即便王室或許有能夠得知密道被他人使用的途徑、阿爾法也發現他是跑進密道,一樣無法確信對方會來尋人。

  見藍髮青年這副模樣,綠髮青年又道:「不然就是力量更強的人了……只是也沒這種人吧。」其實後者心中有適當人選,但也同樣認為那人不會前來。

  溫度再降下去的話,搞不好會死?辛勒特忖著,他身上的大衣是能隨天氣變化調整衣內的溫度,不過對這裡的魔法似乎也有點失效。

  迥然不同的兩者,被困在同一個牢籠內,此時心底想的雖是不同的對象,但竟也抱著相同的想法──

  ──要是消失的話,「你」會難過嗎?

 

   ×

 

  蘇菲亞在阿爾法溜走後氣得暴跳如雷,心想著這小子翅膀長硬了、越來越大膽啦?連她的命令都敢違背!

  而在聽了艾拉坦說明之後,才明白王室密道真的被開啟了,而在聽說最近辛勒特有來過的同時,心底便浮現不祥的預感。

  雖然她是薩拉克的國民,可是也不想看到羅坦赫拉勒因為一點「意外」就被滅國呀!

  「喂、兔子?」蘇菲亞火速用了傳訊道具聯絡瑞比特,好證明她們完全是清白的,「快來把你家的小鬼帶回去啦,否則出什麼事我可不管。」

 

   ×

 

  要是翻找典籍,說不定能找到破解的方式──抱持這種心態的兩人便在一排排的書架上查閱,即使他們閱讀的速度非常快,仍是半點有用的資訊都沒看到。

  然後,藍髮青年聽見外頭似乎傳來聲響。

  「司洛利,你在裡面吧?」

  「……殿下……?」

  被點名的人一陣恍惚,司洛利懷疑自己是太過疲累而產生幻覺,不過在一邊的辛勒特搶先回答後就明白絕對是現實沒錯:「我跟你僕人都在裡面,快想辦法把門打開。」

  「欸?司洛利,你眼光也太差了吧!挑上一個植物狂就算了,居然還跟他私奔到這種地方來!」

  「我要私奔也會找小花花他們好不好!神經病!」

  「誰知道你這傢伙會不會把他誤認成植物,反正你拐帶我的僕人是事實!」

  「是那傢伙自己跟過來的,你的腦袋是有什麼問題!真要說的話也是你魅力不夠,要私奔你們不會自己去啊!」

  話題開始朝詭異的方向進行,回過神來的司洛利才出聲打住:「請兩位停止這種無意義的爭吵,殿下,您有辦法打開這扇門嗎?」

  「我正在試,這個法陣好像只認那個老太婆,」阿爾法仍是用非常不尊敬的稱謂直呼自己的母親,隔著一扇門聽著的司洛利實在有點想規勸這大逆不道的言詞,「我的話大概要流多一點血、然後等久一點吧,沒意外還是進的去。」

  聽到還要一段時間,辛勒特就繼續去翻書,期望能從字裡行間找到自己希冀的線索。

  司洛利動也不動地佇在門前,說不出心底是何種情緒,得用一句話概括的話、就是又驚又喜吧?

  「殿下是怎麼發現在下在這裡的?」

  「把最外面那扇門封印解開的時候。」阿爾法頓了下,道:「這裡沒有那個植物狂想找的東西,還有,我不是告訴你別幹這種事?」

  藍髮青年默然,思忖著該怎麼解釋,然而鐵錚錚的事實就是他違抗主子下的令。

  「算啦,我要把門打開了。」

  在書架旁的辛勒特發覺這邊的動靜便走了過來,他可不想一個人被丟在這裡。

  而當出入口敞開後,辛勒特先走出去開傳送陣,司洛利的腦袋則是看見眼前的景象後瞬間空白了幾秒,阿爾法的衣物和那扇門板都被大量豔紅渲染,白皙的手臂內側有一條十幾公分長又頗深的口子,這哪叫流多「一點」!根本是失血過多才會造成的情況!

  阿爾法對自己還在冒血的左手腕看起來不怎麼在意,扶著門框對下僕道:「我覺得快掛了,司洛利、你扛一個人回去沒問題吧?……喂、你有在聽嗎?還是血味太重沒辦法思…」

  「既然受重傷,殿下您就不要再講一堆有的沒的了!」

  司洛利低吼著打斷對方的話語,將人拉到自己懷裡,他覺得他的鼻子大概是在剛剛就被凍得失去功能了、可又心知不是那種原因,本該濃厚得教人陶醉的血腥味是怎樣也聞不到。阿爾法在有物體可以支撐後,還當真就這麼昏死過去。

 

  事後,所有人理所當然都被蘇菲亞臭罵了一頓,只不過辛勒特在被唸到一半的時候就被瑞比特帶走,還得負責把清除的魔法全數按回原位。

  司洛利不知道辛勒特在離開以後到底找到可以讓人復生的線索沒有,不過,他自己再也沒有起過搜尋的念頭。

  要是為了那種不一定會實現的「未來」而一股腦地付出、最後反而是自己造成了那種不曉得能不能挽回的結果,那他一定會後悔到極限,與其想著離現在的自己還那麼虛無飄渺的事,專注於當下還比較實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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