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一──
寬場的走廊連五人並行通過都不是問題,此刻卻僅有藍髮青年一人。
空蕩蕩的建築物除了他之外似乎沒有任何生命體。明明是完全密閉的室內,不知從哪來的冷風卻不停地灌入,輕刮在甬道牆面,本該呼嘯出恍若慘叫的詭譎之聲,卻半點聲響也聽不見。
青年身上的衣物及淺藍髮絲都被風帶得飄揚,但他也不在意,經過一條分岔路口後,強風戛然而止。
──第六章.別人家的小孩不要亂牽──
阿爾法在十二月底的十九歲生日剛過,很快地新的一年便將到來,年尾對於羅坦赫拉勒的王宮而言是一年當中最繁忙的時段,先是十一月的血祭、十二月王子的生日、最後是迎春的跨年。
今年薩拉克的國王邀請羅坦勒拉勒的王族去作客,理由是許久不見,先不提王后的意願為何,對此求之不得、巴望著每天騷擾人家兒子的阿爾法當然是馬上答應,在約定前一天給王后留下一句話後,帶著自家僕人先前往他國。
與永遠不會降雪的羅坦赫拉勒不同,薩拉克的國土一年四季都被冰天雪地擁抱,無論何時到訪都是極致的寒冷,季節的變化僅有些許溫度高低的不同,且那只有居住在那裡的人民才感覺得出來,對外人來說那兒終年只有冬季。
本該因土地貧瘠而難以開發的國家,卻因為歷屆國王能力都十分強大的關係,至今依然富饒,且國力絕對能名列世界前幾強。
阿爾法和司洛利在使用宮內公用的瞬間挪移法陣後,一穿越就來到了薩拉克宮殿的中庭,魔法陣在他們抵達後就消失無蹤。
前者已經不是第一次到來,後者卻是初訪,只覺得這地方遠比想像中的嚴寒。
薩拉克的王宮外觀呈非常高聳的尖錐形,若是遠看就像一排排尖挺的刺立於地面,而其中一座最高的、應該是主殿的建築物,四面八方都有從地板垂直向上延伸的巨大窗戶,半透明的格子窗每一格都以淺藍色的花紋描繪出極不明顯的紋路、白晝時陽光一穿透便會將其隱沒,此刻則有夜空倒映期上、反射著熠熠星光,頂端的天花板則是透明玻璃,整座塔給人的感覺宛如美輪美奐的精緻工藝品。
「奧奧應該在大廳吧……欸?」正要往前走的阿爾法頓了下,往中停正中央的水池看去,司洛利也跟著停了下來。
照理說這種天氣水面應該結冰,可水依舊維持流動,噴泉也沒有被凍住的跡象,可阿爾法看的當然不是這魔法製造、他早已熟悉的景象,而是水池邊的人影。
這種地方居然有小孩?
司洛利當然也看見了,一名黑髮黑眼、外表年齡絕對在十歲以下的小女孩正盯著池子裡不知道什麼東西,本想或許是宮內僕役的孩子,可衣著又不像,而且僕人的女兒怎麼可能這樣亂跑?
「殿下認為,有沒有可能是其他賓客的孩子?」
「唔,等等……她跟奧奧一樣是黑髮耶,該不會是──」正在往女孩走去的阿爾法恍然大悟地得出結論:「奧奧什麼時候背著我這個未婚夫跟別人有孩子了!」
司洛利一陣無言,「王子結婚這種事應該各個盟國都會知道,所以是不可能的。」
「誰說的,搞不好是未婚生子?」已經走到水池旁的阿爾法對身側的司洛利說道,「可惡,奧奧居然懷了別人的孩子!」
「……殿下,男人是不會懷孕的。」
一直專注於水池的女孩似乎總算察覺到身旁兩名陌生人的存在,眨著純粹的黑瞳盯著他們看,幾秒後又回過頭去看池塘,司洛利這才發現女孩所凝視的,是一顆在水面載浮載沉的米色毛球,球體兩側長著翅膀、還會移動,應該是僅存於薩拉克的某種生物。
「要不要問問這孩子是從哪裡來的,殿下?」如果要確認女孩的身份,這無疑是最快也最方便的方法。
「這麼說也對,交給你了,司洛利。」
無奈的僕人只得蹲下與女孩平視,露出溫和的笑容道:「您好,不好意思打擾一下,請問您叫什麼名字?」
細聲的童音照實回答:「雪佛勒。」
司洛利在腦內搜尋關於這三個字的資訊,在任何國家的權貴裡都找不到這個名字,於是又問:「那您為什麼會在這裡呢?」
雪佛勒指著池內的毛球,意思大概是追著牠跑來的,司洛利起身將濕漉漉的球撈出水面,遞至女孩手中,後者道了謝就接過。
接著換一臉納悶的阿爾法蹲到地上,「該不會真的是來路不明的小孩?」
就在這時,四周氣溫猛地劇降了十來度,阿爾法警覺地立馬起身往後退,倘若差個零點幾秒,他就會被雪地竄出的冰刃刺穿了!
「不准接近她!」
熟悉的嗓音自不遠處傳來,奧斯華德的貓耳因為情緒的關係往後拉平,只要不是瞎了都看得出來他是怒氣正盛的狀態,女孩往貓耳男跑去,後者彎身將前者抱起,臉上的神情是和看向阿爾法時完全不同的溫柔,讓人徹底懂得什麼叫一秒變臉。
「那個人有對你怎麼樣嗎?」
奧斯華德警戒地盯著阿爾法,對懷中的雪佛勒問道,完全無視吸血鬼王子「奧奧你要相信我我真的什麼都還沒做」的抗議。
幸虧雪佛勒很誠實地搖頭,才沒讓奧斯華德找到理由直接把阿爾法轟回羅坦赫拉勒,女孩頓了下提問:「他們是壞人?」
在一旁觀看兩人互動的吸血鬼主僕有些傻眼,一向冷若冰霜、面無表情的奧斯華德居然會笑──雖然只是淺淺的微笑,但的確是笑著沒錯,也不得不承認美人笑起來就是更加好看,這小孩跟他什麼關係?不會真的是私生女吧?
「戴眼鏡的那個是垃圾,另一個不是。」
「垃圾也可以走來走去嗎?」
「不行,所以哥哥等一下就把他拿去丟掉。」
越聽越不對勁的阿爾法忍不住插嘴:「慢著,奧奧你不要教壞小孩,而且你什麼時候有妹妹了!」他來訪這國家好幾次都沒見過那孩子一眼,今天就這樣莫名其妙地蹦出來,看樣子還深受奧斯華德寵愛?
奧斯華德只是睨了阿爾法一眼,口氣和對待雪佛勒差了十萬八千里:「我有妹妹為什麼要告訴你?」
聽薩拉克大王子這說法,司洛利不免在心中忖道,奧斯華德會有這層顧忌也不是沒有道理的,畢竟若是讓腦子裡不知道都放些什麼無理計劃的阿爾法知曉,心上人身邊竟然帶著一名手無縛雞之力的孩童、而且還極為重視,十之八九就是把小公主綁架然後勒索婚約。
很久以後,阿爾法也的確做了類似的事,但在此先略過不提。
此時雪花緩緩自夜穹飄落,奧斯華德看了雪佛勒一眼,似乎是怕她會冷,開了傳送陣就要回到宮內,而阿爾法當然是不要臉的跟上去、司洛利只得尾隨。
×
薩拉克的宮內溫度理當比戶外高了不少,讓人不用穿戴一堆厚重得像在包粽子的衣物也不會感到一絲冷意。
司洛利並沒有跟自己的主子同行,表面上是先去打理他們暫住的兩間客房,實際上是阿爾法一直企圖接近奧斯華德的模樣、看在他眼裡真是分外扎眼,他敢肯定要不是奧斯華德手上還抱著一個雪佛勒,百分之百會對阿爾法下殺手。
在司洛利爬上蜿蜒的螺旋梯,走到兩排都是房間的走廊,推開其中一扇雪白的房門後,看見房內的景象不由得一愣。
並不是這裡凌亂不堪顯得待客不周、也不是狹小得比起臥房更像廁所的規格,相反地它十分整潔且寬敞,唯一的問題就在,這裡是屬於他的客房,照理說該空無一人,可是卻不是這麼回事。
曾經見過的綠髮少年站在窗邊對種在窗檯上盆栽的自言自語──或許是在聊天──窗簾被外頭灌進的刺骨寒風吹起、白色波浪飄逸,少年卻像完全感受不到溫度變化似地,一點都沒有要關上窗子的念頭。
辛勒特發覺司洛利的存在後,回頭望了下,又依然故我地和植物對話。
這舉動讓司洛利不免懷疑他是不是走錯房間了,可是反覆確認都是這裡無誤,讓他不得不出聲提問:「抱歉,請問閣下為什麼會在這裡?」
「我來陪不甘寂寞的小花花一百六十八號和它的夥伴們呀,幹嘛?」
司洛利先是帶點無奈地解釋這之前可能是空房的所在現在是他的客房,而後提問:「閣下平常就住在薩拉克的宮中?」他記得辛勒特一開始就是和兩位貓耳王子一同前來羅坦赫拉勒的。
「嘖,誰要跟那群姓薩拉克的住在同一個屋簷下。」辛勒特的語氣煞是嫌惡,看得出來他對這個國家王室的排斥程度,大概就像奧斯華德討厭阿爾法那樣,有過之而無不及,「我當然是跟親愛的小花花小草草小樹樹它們一起住。」
「那麼您現在在這裡是……?」
「還不是那個混帳國王說什麼大家一起跨年比較熱鬧,所以才要待在這裡。」辛勒特不屑地嗤了聲,完全沒有對長者或位高權重者該有的尊敬。
「閣下似乎很討厭薩拉克的一切?」
司洛利不自覺疑惑出聲,辛勒特則是更不高興地回應:
「廢話,那隻死兔子眼裡還不就只有那些姓薩拉克的,怎麼可能不討厭。」
語畢,雙方都陷入無語,司洛利也不曉得該不該請人離開,畢竟依地位來算,綠髮少年的位子很可能還在貓雙子之上,最後只得瞄向在窗檯的幾朵小花,提議道:「若是您喜歡這些花,或許能搬到您待在這兒的客房?」
辛勒特馬上否決:「小花花一百六十八號它們喜歡這裡。」
「那讓在下和您交換房間?」
「我才不要住那個火燒植物的敗類隔壁。」
提了幾種方案都被一一駁回,司洛利忍不住在心中輕嘆,「……所以您是打算一直待在這裡?」
「怎麼可能,我還要回去照顧其它小花花耶。」辛勒特理直氣壯地說道,「只是偶爾陪它們一下而已,平常不會挑你在的時候來啦,還是你現在要睡覺?」
「不,在下還沒有就寢的打算。」
「很好,你擅長水屬性的魔法吧?過來幫小花花它們澆一下水。」
×
由於地底的每個國家都是以魔法在不同的空間組成,所以連太陽出現的時間也是可以調整的,而羅坦赫拉勒的時間和一般的國家差異非常大,僅有三小時的白晝,薩拉克的則是正常的時間,所以夜行者來此便要適應極大的時差。
隔天早上司洛利幾乎都在半睡半醒中度過,一直到晚上的跨年宴會才清醒過來。
以王宮最大的廳堂做為宴會場地,偌大的室內飄浮著一盤盤精美佳餚、供人自取,由形式看來國王似乎是想用類似派對的方式進行活動,自由度非常高,也能隨意進出、不用出示證明,因為能出現在王宮裡的就是有被邀請的賓客。
司洛利在人來人往的大廳也沒跟在主子旁邊守著,反正他不用看也曉得阿爾法肯定黏在奧斯華德身旁,在異國諷刺地比在自己的國家更不用擔心王子逃家或惹事生非的問題。
就在出入口附近的藍髮青年想拿點什麼東西來吃時,忽然發現昨夜見過的女孩正要走出宮外,覺得不太妙就跟了出去。
雪佛勒似乎對毛絨絨的小動物半點抵抗力也沒有,一看到馬上就跟了出去,奧斯華德此時估計正疲於應付阿爾法才會讓她溜掉。
在後頭的司洛利喚了聲,雪佛勒才停下腳步,他連忙拉住她的手,「公主殿下,若是現在離開會場的話,您的兄長及父親都會很擔心的。」
「哥哥在跟他討厭的人聊天。」雪佛勒抬頭說道,司洛利馬上就會意過來那個「討厭的人」是指阿爾法,「聊天」八成是吵架。
某種莫名的想法在司洛利心底油然而生,奧斯華德因為被阿爾法糾纏顧不了雪佛勒、阿爾法只在乎奧斯華德根本忘了他這個僕人的存在,既然如此,此刻他和雪佛勒能不能算是某種形式上的同病相憐呢?
司洛利的心境一時微妙起來,原本他自認算是理智的人,可是當阿爾法面對奧斯華德的時候、其實他這個第三者受到的影響反而比較大,連自己也覺得很幼稚──說他在吃醋也罷,只不過,想把雪佛勒帶回去的念頭就這麼沒了。
「請問您是想找什麼東西才跑出來的嗎?」
雪佛勒點了點頭,司洛利又笑著問道:「需要在下幫忙嗎?」
×
「給我離哥哥遠一點!」
葛雷弗斯伸出爪子對阿爾法揮去,後者往後一跳避開,完全不顧他們身為兩國王子的形象。
薩拉克的僕人們對二王子的戀兄情節早已司空見慣,至於聽說對大王子情有獨鍾的羅坦赫拉勒王子他們也時有所聞,因此此景對他們來說沒什麼大不了的,就不知道其他貴族怎麼想。
但其餘賓客是無法對此景發表任何想法的,因為他們根本就看不到──瑞比特在發現那三個人又吵起來之後,為了他心愛的國王的聲譽,馬上就下了視覺屏障讓人無法窺見。
阿爾法不死心地說道:「奧奧你選我總比選你弟好吧,起碼我不會動不動就想把情敵殺死、也沒有亂倫問題喔?」
「誰要跟你這種傢伙在一起。」奧斯華德一臉鄙夷,一道冰錐就這麼射過去、馬上被阿爾法的火焰抵消。
吸血鬼王子正想要僕人來幫忙,一喚之下卻驚覺找不到人,環顧四周也沒看到某人的身影,奧斯華德看對方的樣子不對勁想趁機帶著弟妹遠離時,視線才往身旁一掃,臉色就倏地刷白,對在他前方瞪視阿爾法的弟弟問道:
「雷,你有看到雪嗎?」
×
司洛利對薩拉克王宮的環境一點也不熟悉,也不擅於在雪地中行走,只得由小公主拉著他前進。
現在天色已完全暗了下來,無月的夜晚,夜行者的夜視能力正有發揮的機會。
薩拉克這國家主要的種族是形貌各異的化獸族,要替這個族類做個簡單的介紹的話,就是多少擁有能將身體一部份獸化的能力、或是具有動物的特徵,原本司洛利以為雪佛勒應該像兩名似貓的兄長一般,在夜間有著不輸夜行者的視物能力,後來卻發現不是這麼回事,她在晚上一樣是無法看得清楚的。
從沒有任何標界看來,司洛利判斷他們還在王宮的範圍內,只是薩拉克的花圃較羅坦赫拉勒的大上不少,幾乎都能當作公園來逛了,如此差異或許是因為前者的建築呈集中在一起、往上築,所以旁邊的地就剩得比較多,後者則是橫向發展,能種植植物的空間自然被磚牆給剝奪大半。
按雪佛勒的形容,要找的應該是類似貓的動物、據她所說是葛雷弗斯的寵物。
薩拉克的花園似乎也有自己的小生態,常常可以看見生物四處活動,和明顯充滿人工氣息的羅坦赫拉勒完全不同。
一路走下來,司洛利忍不住忖道以這個年紀的孩童來說,雪佛勒實在是安靜過頭了,他沒有想找人聊天排遣無聊的念頭,純粹是覺得這樣不太正常,他記得阿爾法小時候可是聒噪得要命,而他自己雖稱不上什麼活潑的小孩,但也沒這麼沉靜。
兩人已經走入了種植較多植物的所在,在這種冰天凍地中,若非寸草不生、就是佈滿高大的樹木或難以穿行的灌木叢,循著地上的動物腳印也不知道最後會走去哪裡,讓司洛利有種在陪小孩子玩尋寶遊戲的錯覺。
女孩突然鬆開藍青年的手,像是發現什麼似地往前跑去,他也趕緊跟上。
──啪。
某種東西散落的聲音,意識到是腳下踩的雪層垮掉時,司洛利第一時間將跟著掉下來的雪佛勒抱緊,唯恐她受到什麼傷害、間接對羅坦赫拉勒的名聲及兩國關係造成影響。
×
翻遍了整座宮殿都找不到人的奧斯華德已經瀕臨抓狂邊緣,原本質疑是阿爾法唆使司洛利、趁他不注意的時候擄走心愛的妹妹,但阿爾法同樣一臉焦急地試圖聯絡自己的僕人,所以這個可能性也被否決了。
放眼望去,外來的賓客這麼多,不排除可能是他們派人挾持打算向薩拉克勒索,只是這種會害兩國徹底撕破臉的方法,也未免蠢過頭了。
當然,公主不見這麼嚴重的事也不能公開、只有要幾個能信任的下人幫忙,否則真的有人想加害的話,後果不堪設想。
雪佛勒的身體素質非常差、一個人在雪地裡回來肯定大病一場,奧斯華德光想到妹妹病重的樣子就懊惱不已,都怪他剛才只顧著防阿爾法其他什麼也沒注意到。有考慮過直接稟告父親,可是告訴那人的話百分之兩百就會求助於瑞比特,某隻性格惡劣的兔子最恨的就是和國王相處時被打擾,讓情況變得更糟的機率遠大於幫忙的機率。
著急的不只奧斯華德一個人,阿爾法也是滿心煩躁,居然不是他失蹤是對方不見人影,這種事情還是頭一遭,司洛利那傢伙在搞什麼鬼?隨便翹家可是他的專利耶!
和雪佛勒同時消失讓事情變得更加可疑,假如兩個人是一起出去就安全無虞,可是,司洛利那種守規矩的人,沒通知一聲就將公主帶走的可能性極低,再者,他們有什麼理由聚在一起?從年齡、性別、外觀、個性身上沒半點相似處,湊在一塊兒要做什麼?
若果在羅坦赫拉勒發生這種事,阿爾法還不會有什麼擔憂的情緒,畢竟司洛利熟到能把整座首都當自家後院來逛,孤身一人流浪個三天三夜都沒問題,但身在異國就不是這麼回事,藍髮僕人從未到訪過這個國家,人生地不熟的,要真出什麼事的話就完蛋了。
煩躁歸煩躁,可相較於一旁幾乎可以用喪失理智形容、慌亂尋找自己妹妹的薩拉克大王子,吸血鬼王子已經算是冷靜無比。
奧斯華德心情不好的話,葛雷弗斯的臉色當然也不會好看到哪去,在兄長打算進到庭院搜索時,才靈機一動想到可行的方案:「哥哥,要不要去問那個植物狂?」他所指的是辛勒特。
黑髮青年這才想起,既然辛勒特能跟植物對談,那麼院子裡遍地都是花草樹木、加上宴會場所附近也有種植,總有那麼一株可以看見人的動向。
×
在雪地裡輾轉甦醒的司洛利扶著額,才想起他剛才應該是撞到什麼昏過去了,左右張望後才看見雪佛勒就在附近盯著他,手上還抱著一隻不明生物,白淨長毛包覆全身、將極短的四肢和五官完全遮住、有著小小的貓耳和小尾巴。
「流血了,沒關係嗎?」
雪佛勒指著司洛利的額頭問道,後者笑著說沒事才撩起衣袖將血跡抹去,難怪總感覺有點暈……司洛利起身看了看掉落的地方,原來他們已經走到圍牆邊了,這兒就是牆面跟雪地間不知怎麼出現空隙而產生的斷層狹縫,甫一抬頭,他就曉得這近乎垂直的斜度絕對不可能爬得上去,身後的牆壁以他們的位置來說也高到不行,若是他一人落難還可以試試看,但要帶著雪佛勒攀爬九成九會再摔第二次。
要他自己用魔法做出梯子或什麼東西上去的話,以水屬性魔法來說,根本難以形成固體,再者羅坦赫拉勒的國民習慣以符紙做為媒介、能達到事半功倍的效果,直接施法對他們來說反而是有些障礙的,而司洛利大概是被時差搞昏頭了,出門時居然連一張都沒帶。
找不到方法的他乾脆先坐下來休息,試圖削減暈眩感,而一同掉下來的雪佛勒看起來比司洛利還要鎮定,什麼話也沒說就默默坐在一邊。
「公主殿下很冷靜呢,不會害怕嗎?」司洛利帶點好奇地問道,明明是不過十歲的小女孩,這種不知何時會被搜救的情況下,驚慌失措才是正常反應。
「哥哥會來,不會怕。」雪佛勒搖了搖頭,然後提出讓司洛利怔了半秒的問題:「哥哥討厭的人也會找你吧?」
司洛利沉默半晌,才抿唇拉出一條四十五度上揚的完美弧線,「在下認為,殿下應該對您的兄長比較有興趣。」
「他不喜歡你嗎?」
「不曉得,但是殿下一定更喜歡那位閣下。」司洛利隱隱有種被童言童語刺傷的感覺,但臉上仍是掛著微笑。
難得多話的雪佛勒又問:「你跟哥哥一樣討厭他嗎?」
「在下……很喜歡殿下,殿下是對在下來說很重要的人,比在下的生命還要重要。」司洛利難以言明說這句話時自己是什麼心情,喉間有種揮之不去的苦澀感,無法吞嚥也無法吐出,卡在那裡不上不下地教人僅能一再感受那味道,而味覺卻又不會因過度疲乏而麻痺,「不過,在下永遠都不可能跟殿下在一起……永遠。」
×
後來在奧斯華德他們找到人時,兩個人居然是挨在一塊兒昏睡的狀態,在奧斯華德發現雪佛勒手中的毛球後,差點下令把國內的小動物統統殺光──想想覺得妹妹會傷心只得作罷,
另外,幸好雪佛勒清醒後證實不是司洛利主動將人帶走的,否則身為司洛利主人的阿爾法那嫌疑真的是跳到黃河都洗不清,羅坦赫拉勒跟薩拉克也差不多得決裂了。
回國後,阿爾法坐在床邊,盯著躺在床上尚未轉醒的司洛利,等待對方睜眼後給他一個解釋──雪佛勒話不多,又只對哥哥說,詳情他根本就不知道。到底司洛利跟雪佛勒為什麼會在那種地方?
凝視對方片刻,鏡面後的紅眸愈漸深沉,宛如正在乾涸的血液般將什麼不知名的東西凝固在裡頭,目不轉睛地,就這樣看著藍髮青年略顯蒼白的臉蛋。
阿爾法伸出手,撩撥水藍色的髮絲,指尖緩緩下移,輕撫過軟嫩的肌膚,最後在接近臉部最底端時停止滑動,猶豫似地維持著同樣的動作半晌,讓人看不透他心裡在想些什麼,最後右手挪至司洛利的下頷,微微抬起。
金髮青年很快地俯身,與身下人的雙唇相貼又迅速分離,蜻蜓點水般地、或許難以稱為吻,僅能算是觸碰的動作,在不到十秒的時間內完成。
隨後他又繼續平靜地等待,恍如任何事都沒發生過一般。
意識朦朧,司洛利以為自己是在作夢,可卻又像是身處現實。
治癒術能輕易地治療外傷,對內傷的效果卻會大打折扣,或許是頭上的傷還沒好才讓他有這種意識混沌之感,他感覺得到某種溫熱的東西碰觸自己,眼皮卻有如千斤重,本能地想瞇起一條細縫查看外頭發生了何事,卻有另一個聲音要他別睜眼。
在感覺到由唇瓣傳遞的溫度時,他的意識又模糊起來,墮入夢鄉。
──果然是夢吧。他心想。
等到真正清醒時,司洛利看見些微煦光透過窗簾間的隙縫灑入室內,才驚覺自己竟然把夜行者活動的晚上都睡掉了。從房間的擺設看來,他已經回到羅坦赫拉勒了。
「終於醒了?」阿爾法打了個呵欠後說道,「你睡很久耶,司洛利……所以,你跟奧奧的妹妹到底是發生什麼事?」
司洛利先為自己的失職道歉後,馬上就把事情始末給說了,看起來快睡死的阿爾法聽完只是點頭。
「哎,居然因為這樣就得從薩拉克先回來,本來還想繼續賴在奧奧身邊的耶。」阿爾法一臉惋惜。
「在下對此感到萬分抱歉。」
「算啦,我要先回去睡覺,等你等超久累死人了。」
語畢,阿爾法就起身離開臥室,坐在床榻的司洛利則是低頭不語。
門扉一關就將兩人隔絕,也將各自懷抱的心思分離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