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三──

 

  藍髮青年在一幢墨色的建築物入口停下腳步,站到屋簷下方後將傘收起,一彈指,仍舊濕透的雨傘便消失不見。

  本是場不大不小的雨,在此時則轉成傾盆大雨,豆大的水珠打落,奏出本應刺耳、但聽在青年耳中卻格外平靜的音符。

  向大門繪著的銀白法陣表明自己的身份後,藍髮青年便步入其內。

 

 

──第三章.反正喜歡就不要不承認──

 

 

  再過幾天就是王子十五歲的生日,這回阿爾法完全沒有打算要翹家,反而鄭重發誓絕對不會離家出走──如此反常的原因,即是王后艾拉坦答應他,會把盟國的王子請過來參加慶生宴會。

  羅坦赫拉勒最要好的盟國「薩拉克」的國王,和這裡的王后是關係不錯的老友,因此薩拉克的兩位王子和阿爾法也互相認識,只不過對方似乎對吸血鬼王子半點好感也沒有,全是阿爾法一廂情願。

  這幾天宮內也陸陸續續來了不少人暫住,本國和鄰國的貴族都有,下人們也忙得不可開交,光是清點那些權貴送來巴結王子的生日禮物就點不完了,司洛利正在做的即是這一項工作。

  「奧奧什麼時候才會來呢~」

  金髮少年坐在自己房內的椅子上,看著藍髮少年將各式各樣的小型禮物一一分門別類,而這只不過是冰山一角罷了,有些人送的不曉得是什麼東西、體積大到根本放不進室內,甚至還有人移植一整片據說是能增加戀愛運的花海到王宮花圃。

  「目前沒有接到消息,或許得等到生日當天。」司洛利一邊對照清單上的項目,頭也不回地說道,「殿下很在意那位閣下?」

  王后帶王子到別的國家造訪時常常只有兩人,而薩拉克的兩名王子這回是第一次來到羅坦赫拉勒,也就是說,司洛利跟他們素昧逢面,也不曉得對方到底是怎麼樣的人。

  「不是跟你說奧奧是我未婚妻嗎?」

  「只是您單方面這麼認為吧?」這時的司洛利已經能毫無窒礙地把心裡的吐嘈說出口了。「在下從不曉得,只有一人有意且沒定下契約的婚約能夠成立。」

  「喂,這是身為我的僕人該說的話嗎?」

  「不是,但殿下您也沒做什麼身為王子該做的事。」

  這句話簡直擺明了在暗示「什麼樣的主人就有什麼樣的僕人」,語畢,司洛利繼續沉默著處理手邊的事。

  或許是先前從未接觸的關係,即使王子時常將對方掛在嘴邊,但下僕從來不以為意,直至最近,藍髮少年才真的有了主子喜歡著什麼人的真實感。

  與之伴隨而來的即是莫名的抑鬱感。

  讓殿下傾心的對象……嗎?

  真令人難以想像。

  或者該說,不願想像。司洛利腹誹著,如此亂不正經、腦子裡全都是逃家、吊兒郎當的殿下,居然會有真心喜歡的人?

  「司洛利,你不覺得你越來越放肆了嗎?我可不記得僕人遵守的禮儀裡有頂撞主人這一項喔?」

  金髮少年挑眉,藍髮少年則揚起一抹微笑。

  「殿下對待陛下,也是一天比一天更尖牙利嘴呢,在下也不記得蘇菲亞大人是這麼教育您的。」

  聽見某女人的名字,阿爾法頓時啞然,還有司洛利這一回嘴,豈不是自己不該五十步笑百步的意思嘛。雖說兩者身為上司與下屬的關係,後者無論說什麼都不該反抗前者,依規矩來看,司洛利這大逆不道的僕人已經可以被開除了,但阿爾法並不是會在意那種事的人。

  在藍髮少年心中各種複雜的情緒交錯,金髮少年繼續碎唸著他朝思暮想的愛人時,一位傳話的下人通知他們,薩拉克的貴賓已經到了。

  阿爾法迫不急待地就衝了出去,司洛利僅是心情複雜地緊隨其後。

 

  羅坦赫拉勒宮內暫時接待客人的交誼廳,坪數極大,各式各樣的傢俱一應具全,其中一面牆是整片的玻璃牆,拉開黑色窗簾便可窺見宮廷花園的美景。

  「奧──奧──好──久──不──見──」

  金髮少年半點形象都沒有地朝一名黑髮少年撲去,後者有著一頭黑中帶銀絲的長髮、和一對醒目的貓耳,而黑髮少年的眼神盡是厭惡,就連丁點好感都沒有、更遑論談「喜歡」二字。

  可惜的是,就在阿爾法差一點要碰著目標人物時,另一名長得和黑髮少年一模一樣的白髮少年立刻擋在前方,殺氣騰騰地瞪向金髮少年,若不是在別人的地盤,白髮少年早就動手打人了。

  黑髮少年──奧斯華德──惡狠狠地對阿爾法說道:「我永遠也不想看到你。」

  「奧奧別這麼口是心非嘛。」阿爾法的情緒完全不受對方的惡言惡語影響,自顧自地在對方面前的椅子坐了下來。

  ……這個人八成一輩子都不可能喜歡上殿下。司洛利在心中默默下了定論,不知怎地對這結果感到有些高興、甚至有緊繃的神經突然放鬆的感覺,他暗自竊喜,表面上仍是不動聲色。

  「喂,」站在王子們身旁、一名有著淡金色短髮的男子對阿爾法問道:「你母后跟蘇菲亞在哪?」

  在男子開口後,一直心不在焉的司洛利才注意到帶兩位王子前來的並非國王,這人應該在薩拉克的宮中有很高的地位,否則國王不會將自己的孩子交給他照顧,且看男子的口氣跟態度,顯然不把他們放在眼裡。

  男子身旁還跟著一位瀏海蓋住半張臉的綠短髮少年,司洛利曉得黑長髮的貓耳少年是薩拉克的大王子.奧斯華德、白長髮的則是雙胞胎的二王子.葛雷弗斯,可是他並不知曉這名年紀明顯比他們小的綠髮少年是誰,腦子裡也搜尋不出任何相關資訊。

  淡金髮男子穿著紅白相間的格紋衣物,貓耳少年們連衣服也是整身的一黑一白,綠髮少年則是套著黑色大衣。

  此時,一道讓阿爾法本能地顫了下的女音插入他們之間:「兔子你動作很快嘛?曼賽爾要你先把小鬼們帶過來的?」

  蘇菲亞大搖大擺地推開門往一群人走來,被喚作「兔子」的男子則是臉色不善地回應:「如果不是他要我先把這群小鬼帶來,我怎麼可能在這裡。」

  「說得也是,你根本一秒都離不開曼賽爾嘛。」

  「少囉嗦,快把這群小鬼帶走。」男子不耐煩地說道,隨手就開啟一個傳送法陣──司洛利對於這人的舉動感到訝異,能不用道具輔助、這麼輕易地打開橫跨兩個空間的遠距離傳送陣,代表他肯定是實力非常高強的人,「反正妳都來了,我要回去了。」

  蘇菲亞瞄了還待在原地的孩子們一眼,「你們才分開不到半小時吧?你的相思病也發作得太快。」隨後指著綠髮少年,對男子提問:「薩拉克的兩個小鬼就算了,你自己家的也留著?」

  被點名的綠髮少年則是從頭到尾都沒有在聽他們談話,注意力全在窗外一棵隨風搖擺的樹上。

  「曼賽爾說小鬼就是要跟小鬼待在一起。」

  話音甫落,懶得再多談的男子便一腳跨入傳送陣,很快地陣法又迅速關閉,只留下被他帶來的三名少年。

  而在淡金髮男子離去後,一直不發一語著的綠髮少年也從位子上站起,正要向大門走去時卻被蘇菲亞叫住:

  「小鬼,我有說你可以走嗎?」

  「那隻死兔子只有要我待在這座王宮內,」綠髮少年回道,「宮廷花園依然算在王宮的範圍,還有我不是薩拉克的子民、更不是羅坦赫拉勒的,妳沒有權力限制我的人身自由。」

  而後綠髮少年便頭也不回地走出門外,蘇菲亞低唸了幾聲「死小鬼」,貓耳雙子對此早已習慣似地半點反應都沒有,表面淡然但心底吃驚的只有吸血鬼主僕二人──竟然有人敢當面反抗蘇菲亞,而且還沒被打死?

  司洛利對此感到非常傻眼,要是阿爾法敢用這種態度對蘇菲亞說話,肯定被扁到直接送醫院──只不過蘇菲亞是治療師,所以應該是扁了再治好又痛扁一頓。總之由此可見,那名淡金髮男子是連蘇菲亞都會感到顧忌的對象。

  就在這時,門外一個僕人告知又有貴族送禮,不想離開此地的阿爾法便吩咐司洛利去代收。

  還想再繼續在這裡待著,但司洛利心底也明白沒這個必要了,他所擔憂的狀況並不會發生──只是,他也不曉得自己原本在擔心什麼。

  穿過重重走廊,司洛利來到星空下的其中一座花圃,這裡是方才那名僕役指定的地點,雖說園丁的工作並不含在貼身侍從所要做的事情內,但忙碌的非常時期、總是要人盡其用,何況跟著阿爾法這麼多年,司洛利什麼雜七雜八的東西也學得差不多了,舉凡王子懶得做的都會落到他頭上。

  而這些天來,贈予花草樹木來美化王宮的也不在少數,負責接收的司洛利可說是非常習慣了。

  這次的果樹據說還是用來祝人早生貴子的,聽見別的僕役這麼說時司洛利頓時一陣無言,這不就跟詛咒阿爾法去死沒什麼兩樣?

  在引導工人將樹木移到適當的位置後已經過了幾十分鐘,司洛利正要回到殿內,就聽見用魔法傳遞至耳中的訊息,遲疑了下就往有一段距離、另一座沒什麼人會去的花園跑去。

 

   ×

 

  司洛利剛趕到現場時有些愣住,一時之間竟不知該做何反應才好。

  自己所熟識的金髮少年站在離種有一片赤色花海的花圃有段距離的前方,身旁竄著一簇簇魔法形成的火焰,飛舞的火舌準確無誤地射向對面數公尺遠的綠髮少年,而被攻擊的目標也不甘示弱,馬上用了一模一樣的方法還擊回去,只是他招出的火是不尋常的黑色,在雙方的火焰接觸到的同時,焰紅便一聲不響的被墨黑吸收。

  隨後又是幾次過招,綠髮少年完全是對方有什麼動作他就照樣模仿,招式的相似度高達百分之九十以上!看一眼就能學會的程度令人咋舌,就算說是天賦異稟也太誇張了吧?

  但也就是說,戰鬥時間拖越久對阿爾法越不利……思及此,司洛利這才回過神來,他現在要做的應該是保護主人的安全!

  眨眼間阿爾法前方就出現一道水幕,將猛烈襲來的綠藤擋下,司洛利這才跑到主子身邊。

  「司洛利,你也太慢了吧?」

  「在下對此感到萬分抱歉,殿下您有受傷嗎?」

  司洛利問,雖然宮內的僕役都受過敵人來襲的防範訓練,但實際上會攻擊王室成員的人少之又少,起碼整座宮殿這十五年來才出現了一個──也就是現在這種狀況,只是這應該也被歸類在小孩子打架的範圍。

  「沒有。」阿爾法兩手一攤,而後下令:「嘛,幹掉他。」

  「殿下,在下推斷這樣並不妥當。」說是這麼說,藍髮少年也忠實地實行命令,只不過他的攻擊也被用跟剛才一樣的方法躲過。

  對於這兩人為什麼會打起來,司洛利沒多問,可心裡也有個底,肯定是某位不長眼的王子先行挑釁,隨後雙方一言不合就不知道誰先出手了,阿爾法就是那種天生會惹麻煩的典型。

 

  王宮內部,一時無聊的蘇菲亞正用視覺傳遞魔法的道具往外看,一看之下馬上就瞥見感興趣的事物,就此定格,立馬找個位子坐下看好戲。

  猶豫幾秒要不要通知艾拉坦,但想來現在這個時間,王后陛下八成正忙著應酬,於是她開始考慮另一個人選。

  「喂,兔子,」蘇菲亞很快就用另一個道具發出了傳訊魔法,再次被打擾的友人情緒聽來非常糟糕,她則是迅速挑了重點且完全誇飾地說道:「你家小鬼快死了耶,你要過來嗎?啊對了、記得幫我跟曼賽爾問好。」

  果然不出三分鐘,本名瑞比特的淡金髮男子就從傳送陣穿了過來,蘇菲亞臉上仍是掛著惡趣味濃厚的笑容。

  只不過瑞比特看到視訊魔法的畫面後,反應比她想像得平靜許多,在蘇菲亞的對面坐下後,男子也勾起了和女人差不多的惡劣微笑,金瞳則持續盯著畫面中的影像。

  「你不擔心?」蘇菲亞顯然是覺得無趣。

  「沒必要。」瑞比特的語氣有著十足十的自信,「吶,我們來打賭怎麼樣?」

  直覺有什麼好玩的事,蘇菲亞的興致再次被挑起,「賭這那群小鬼誰輸誰贏?」

  瑞比特點頭,「如果我家那小鬼輸掉的話,我就不計代價幫妳做一件事。」

  「他贏的話呢?」蘇菲亞挑眉。

  「那是正常的,根本不算賭注。」瑞比特斷然道,嘴角愈加上揚。

  縱使蘇菲亞早就知道面前這人是自負到極限、倘若哪天不自大肯定是冒牌貨,不過好歹阿爾法也算是她一手教出來的,她也不認為會這麼輕易就輸給別人家的小孩,「他們是二對一、而且我家那兩個最少大了兩歲喔?」

  「除非曼賽爾家的兩隻臭貓一起上,否則年齡相近的沒人能跟他打到平手。」貓指的是奧斯華德和葛雷弗斯。

  蘇菲亞再度將視線轉回法陣,「可能你家那個植物狂小鬼是很強沒錯,不過,阿爾法那小子在某些方面的腦筋可是動得特別快呢。」

  「所以妳不覺得妳會賭輸了?」瑞比特繼續看著畫面,半晌後低聲自語:「不過那個白癡死小孩……居然給我用闇系魔法,找死啊。」

 

  平時觸怒貴族也罷,誰教王子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存在,他們再怎麼不滿也只能忍氣吞聲,所以阿爾法可算是無法無天,此時非常糟糕的是,眼前連蘇菲亞都讓其三分的綠髮少年來歷不明,若真惹上他國的權貴就麻煩了。

  重點是,他們兩個一起,居然還打不贏這名少年,且有愈趨下風的趨勢。

  阿爾法很顯然地也發覺了這一點,從五分鐘前就開始停止動作,把防禦統統交給司洛利、可惜對面那傢伙似乎是對僕人沒興趣,每一招都是對準吸血鬼王子。

  站在司洛利後頭的阿爾法則是若有所思,半晌,火焰又再一次燃燒,只是這回的襲擊的目標並非綠髮少年,而是一旁綻放著的花圃!

  綠髮少年先是一怔,下一秒就毫不猶豫地往花海衝去,情急之下還來不及施法、只能隻身擋在它們前方。

  司洛利見到這種情形也呆了,這必是在阿爾法意料之中,只是怎麼會有人為了幾朵花連命都不要?這一把火燒下去,不死也要半條命。

  就在司洛利忖著要不要先離開、去稟報蘇菲亞接下來可能需要她幫忙的狀況時,熊熊烈火在千鈞一髮之際就瞬間灰飛煙滅、半點痕跡也不留。

  早先見過的淡金髮男子憑空出現在本該受到攻擊的地方,揪著剛才被他立即敲昏的綠髮少年的衣領,眼神冷冽地盯著彼端的吸血鬼主僕,臉上則是掛著和散發出的殺氣呈強烈反差的微笑。

  司洛利跟阿爾法都沒看到這人是怎麼出現的,可是也同時感覺到現在的狀況實在很不妙。

  「喂、願賭服輸哦?」

  蘇菲亞通過瑞比特還沒關起的傳送陣來到現場,暗示某人不准對羅坦赫拉勒的兩名少年出手。

  瑞比特睨了阿爾法一眼,隨後把綠髮少年塞給蘇菲亞就迅速閃人。

  「好啦,現在來找你們這兩個小鬼算帳。」蘇菲亞轉往阿爾法的方向,所有人都心知肚明會打起來是誰的錯,「我有教過你可以找人打架嗎?…不對、好像真的有。算了,你這小鬼知道打狗也要看主人吧?」

 

   ×

 

  阿爾法宣稱,先前那場架他自己才是受害者──不過蘇菲亞理所當然不信這一套。

  事情的始末是,在奧斯華德跟葛雷弗斯自個兒關進屬於他們的客房後,空間魔法天賦高強的黑貓少年就將整個房間給封住,外人無論用什麼方法都進不去,被擋在門外的阿爾法只得放棄。

  無所事事的吸血鬼王子便來到花園,抱著好玩的心態於這兒找到先前大臣贈予的愛情花──這是一種飽含魔力的植物,也是熱戀中的情侶極其喜愛的花朵,它們可以用來占卜戀情順利與否,且準確度高達百分之九十以上,也能測驗自己和喜歡的對象是否能修成正果。

  而阿爾法無論問了幾株,得到的回答統統都是一樣的答案──想和奧斯華德在一起,先把自己打回娘胎再出生吧。

  於是不甘心的王子就問一朵燒一朵、就算用威脅的也要讓它們說出自己滿意的答案為止,燒到最後居然在短短十五分鐘內就燒了三片花海,所幸宮廷大臣種得夠多,否則花園早已是光禿禿一片。

  面對阿爾法這種令人無言的白目行徑,看不下去的綠髮少年就出聲制止,無奈當事人屢勸不聽、完全不覺得燒掉自己的生日禮物有什麼大不了的,於是對方就忍無可忍地和他打起來了。

  金髮少年的理由是「那傢伙說花會哭根本是胡扯,我明明就什麼聲音都沒聽到」。

  在這件事之後,司洛利也得知了淡金髮男子的身份──名叫瑞比特,聽蘇菲亞說是薩拉克的高官、跟國王感情好到不能再好,也和蘇菲亞是朋友,而且在其餘各個國家也有其勢力,包括羅坦赫拉勒,簡單說就是能輕易呼風喚雨的人物,但一般民眾基本上不會認識他。

  而綠髮少年則是瑞比特養大的小孩,還是在薩拉克一國有了兩位王子後,蘇菲亞用「這樣就能跟曼賽爾有更多共通話題」為由、慫恿之下才不知道在哪抓回來養的。

  綠髮少年的名字是辛勒特,據說聽得懂植物說話、是重度植物狂一個,要把他關到沒植物的地方還不如叫他去死。

  而在日後,時常參與整理照料宮內花草──通常是王子的禮物這一部份──的司洛利,也時常在花園看到少年的身影。

  同時也發現了辛勒特雖然幾乎不與人交談,但是會和植物們進行長時間的對話,只不過不知情的人看來僅是詭異的自言自語。

  而在今日,再隔一天就是王子生日的現在,幫忙將黑色仙人掌移到接近外牆的地方時,司洛利居然被搭話了。

  當對方啟口時,藍髮少年還疑惑地以為他提問的對象是一旁的仙人掌,直至被喚了名字才詫異地驚覺:

  「欸,你是司洛利吧?」

  「請問閣下找在下有事嗎?」

  雖說辛勒特因為阿爾法糟蹋植物的緣故,對這位王子感到深惡痛絕,但對他的僕人似乎沒有意見,許是宮內植物會幫司洛利說點好話的關係。

  「小花花一百六十九號它們有話要跟你說。」沒有半點取名天份的辛勒特會將所有接觸過的植物統統編號,他指了指先前被阿爾法殘害過的愛情花海。

  司洛利納悶,縱然阿爾法所收到的花花草草都是他在照顧,可是也不記得自己曾對它們做了什麼特別的事。

  而後,辛勒特就用平淡的口吻說出讓司洛利腦袋一片空白的話:

  「它們說你和那個白癡王子的速配率是百分之百,問你什麼時候要告白,小花花它們最喜歡的就是聚在一起看人好戲。」

 

  --植物也流行真心話大冒險嗎?

  這是此刻的司洛利心中唯一的想法,但辛勒特怎麼看也不是那種無聊人,應該說,這傢伙如非必要十之八九不會和人型生物交談,唯一的可能性就是愛情花要他遞口信的事是千真萬確。

  「您說的王子是……哪位殿下?」

  「你那白癡主人,難不成你以為是薩拉克那個混帳?」

  「請問您是不是找錯人了?」

  「名字叫司洛利、藍髮金眼、十五歲,剛剛問小花花一百六十九號也說是你。」

  半晌後恢復思考能力的司洛利默然,開始思考自己是不是做人太失敗,居然連植物都跑來跟他開玩笑?

  不對,應該不是玩笑。

  見司洛利一臉猶疑外加不敢置信,辛勒特補充道:「不過他們說現在你告白的話,失敗率高達百分之九十九。」

  聽綠髮少年這麼一說,藍髮少年更是不解,十分懷疑地提問:「您說速配率是百分之百,可是告白成功率卻只有百分之一?」

  辛勒特點頭。

  「……是不是有哪裡搞錯了?」

  「小花花它們不會說謊。」辛勒特對於這人頻頻質疑他心愛的植物感到有些不悅。

  「在下也相信這一點,」如果植物可以不誠實的話,當初就不會被阿爾法燒掉三片花海了,只不過,不撒謊不代表沒有錯誤,司洛利現在嚴重懷疑這群植物的頭殼壞去──假設它們有頭殼的話。「但閣下您不覺得,那些花的說法十分矛盾?」

  「哪有!」辛勒特理直氣壯地駁回,「小花花他們說你這輩子就栽在那個白癡王子身上了,還有速配率跟告白成功率又不一定成正比,成功率那種東西是要慢慢增加的吧?」

  語畢,辛勒特拋下一句「信不信隨你」就果斷離開現場,臨走前還擅自拿走司洛利捧著的小型仙人掌盆栽,這東西可是能成長到大得超乎想像的。

  獨自留在原地的司洛利則是有些無所適從,最終只得百思不得其解地回宮。

  一回到宮內馬上被幾名僕役叫去幫忙,司洛利由於學習能力很強的緣故、又沒人知道他是混血,在同行之間人緣算是不錯--三不五時的被呼來喚去,久了也認識不少人,而且,在知道他身為王子的貼身侍僕後,每個人都對他感到無比同情。

  ……其實殿下應該沒別人想的那麼糟?司洛利忖度著,雖然那人的確是缺德、敗家、又任性,半點國家棟樑的樣子也沒有。

  忙著手邊的事,司洛利一心二用地想著先前的問題。

  從那朵花的邏輯看來,如果速配率跟告白成功率可以成反比,那應該還有一個「喜歡程度」之類的評比吧?也就是說,若甲和乙搭配會是天生一對,但兩者卻很可能根本不會在一起,因為當事者喜歡的並不一定是適合自己的人、也很可能所愛的人心有所屬──

  ──就像阿爾法喜歡奧斯華德一樣,血淋淋的例子。

  先不論阿爾法喜歡的人是誰,他自己又是如何看待這件事的?對於自己或許戀慕主人一事。

  無需多想,司洛利心底就浮現出答案。

  當然喜歡。

  他這輩子有一半以上的時間都耗在王子身上,徹底壟斷了和他人深交的可能性,哪有不喜歡的權利?如果他不愛阿爾法那他還有可能愛誰?去掉這一點,司洛利不曉得自己是否會愛上他人,但現在喜歡阿爾法的心是無庸置疑的。

  不記得是何時開始產生情感的,但那並不重要,只是一直到有人點醒他為止,才恍然明白這個事實。

  既然喜歡也沒什麼好不承認的,只不過,同樣沒有說出口的必要。

  這種事自己知道就行了。

  在忙完之後,司洛利正打算去問暫住的貴客們是要去大廳還是在房內用膳,就看見自家主子無所不用其極地想撬開某間客房。

  「司洛利,你會開鎖嗎?」

  在藍髮僕人來到自己身後時,吸血鬼王子盯著已經被他燒到焦黑、卻一點都沒有毀壞跡象的門板,頭連抬都沒抬地問道。

  司洛利反扔問句:「殿下您有沒有想過,王后陛下及蘇菲亞大人知道您這麼做後,可能的下場會是什麼?」

  八成是薩拉克的國王有對兩位王子交代過不能惹事生非,否則照阿爾法這種死纏爛打的程度,對方不出手趕人肚量也好過頭了,兩位王子除了先前見過一次就從未出過房門,擺明是不願與某人待在一起。

  「那種事到時後再說。」

  好了傷疤就忘了疼,阿爾法簡直是這句話最標準的例子。

  「……到底有什麼方法能讓奧奧出來呢……如果拿黑鮪魚掛在外面不曉得有沒有效?」

 

  司洛利的確喜歡、或說是愛著阿爾法,可是無論這份感情最後會消逝亦或日益擴大,他都不會說出口。

  因為就像現在看見的──阿爾法喜歡的並不是他,他也不奢望能夠改變這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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