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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二──

 

  雨水沿著黑色的傘緣滑下,滴落至地上的水窪而後激起小小的漣漪,藍髮青年映於水中的倒影顯得模糊不清。

  青年行走的路線本就人跡罕至,在即將日出的這個時間點更不會有人經過,白晝將至,多數人都在休息。他金色的眸子抬起、望了下漸大的雨勢,便沉默著往目的地走去。

 

 

──第二章.既然出門就不要想著回家──

 

 

  離兩人初次見面已經過了四年,司洛利平安無事地在羅坦赫拉勒的王宮待了下來,並且充分做好一位僕人該盡的職責、為王族效勞,日子安逸到連他自己都覺得訝異,但久而久之也習慣了。

  今天是阿爾法的十一歲生日,這些年來,每逢生日阿爾法就一定要離家出走一次,理由是害怕生日禮物是新娘一位、不想乖乖窩在宮內等死,當然一年的三百六十五天,阿爾法也可以找到各式各樣的藉口翹家,連「今天天氣太好」這種令人吐血的理由也包括在內。宮內僕役甚至傳言,王宮對外設防一般、但對內戒備愈來愈森嚴,就是為了防止王子一而再再而三的逃亡行徑。

  今年,司洛利本來打算如往年一般,清醒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到主子的房間、確認人還在不在,孰料一睜眼,所見的卻是完全陌生的地方!

  藍髮男孩環視四周,映入眼簾的是一排排坐滿了人的軟式座椅,階梯形的位置往下延伸,放眼望去人山人海、座無虛席,抬頭往上望,有著挑高的拱形天花板,以及更上一層、由魔法漂浮在空中四散的平台上的坐位,整個空間呈環狀,一排排的座椅繞著牆而建,最底層則是一個四面八方皆能看盡的圓形舞台。

  而他現在正坐在其中一張椅子上,阿爾法就在他右側。

  「……請問殿下,現在是怎麼一回事?」

  「演奏會呀。」阿爾法亮出手上紅色的兩張紙,上頭印有華麗的花紋及十分秀氣的印刷字體,理所當然地回答:「傳說中世界第一的小提琴家的巡迴演奏會,最近宣傳做很大,看這個一眼就看得出來吧?」

  司洛利追問道:「在下的疑惑是,為什麼我們會在這個地方?今天──」

  「嘖,誰教上次、上上次都被你抓到,我這次當然是先把你迷昏了再說。」阿爾法指的是先前逃家的事,鏡片下的紅眸盯著對方的金瞳,信誓旦旦地開口:「票是上次宴會時某個貴族給的,我把母后的那份也拿來了。演奏會人這麼多,肯定找不到我。」

  「請您回去。」司洛利語氣較阿爾法更為堅決,即使他明白勸也是白費力氣,「今天是您的生日,陛下會擔心的。」

  「既然都出門了,司洛利你就好好的聽音樂嘛,」阿爾法漫不經心地道:「反正又不是跑到什麼危險的地方。」

  「那麼,在下只好使出強制的手段了。」

  藍髮男孩將手伸進衣服內袋裡,抽出預先藏起來的一張傳送符紙,這是未卜先知的王后陛下贈予的,說若是金髮男孩在外做出什麼不檢點的舉動,就馬上把他抓回家、讓蘇菲亞教訓──至於能在王室這麼囂張的蘇菲亞的身份,是王后艾拉坦從小認識、住在盟國(現在有一半的時間都待在羅坦赫拉勒)的友人,也是阿爾法的家教。

  原本即便是王族也是要像一般人一樣在團體環境中度過童年,但將六歲的阿爾法送去貴族學校一兩天後,馬上就收到老師緊張的說王子試圖翻牆翹課的消息,理由還是尋覓未來結婚對象,無奈礙於學生尊貴的身份又不敢做任何表示,上了三天課只好帶回王宮接受家教。

  聽說阿爾法初次見面說了一句「我最討厭女人,才不要讓女人教,閃遠一點不要碰我」之後,下場慘不忍睹,以致至今他仍是恐懼著完全不敢違抗蘇菲亞,對她比對自己生母還要聽話。

  這回阿爾法卻在看見了符紙後笑道:「我剛剛不是說了這是世界級的演奏會嗎?」

  司洛利不作聲,僅是看著自家主子,後者解釋:

  「為了保障表演者的安全,除了警衛人員,所有的魔法全都是『禁、止、使、用』的喔。」年幼的阿爾法笑得非常開心,「剛剛入場的時候,保全有翻到你的符,當然也讓它失效了。還有,演奏結束前禁止離場。」

  看阿爾法一臉準備充分的樣子,這回大概是不逃到今夜結束不罷休了。

  既然如此,自己也只能陪同,免得釀成更大的災禍……下僕為自己無法將人帶回的失職兀自於心底輕嘆,此時他無法預知的是,用不了幾年,他就會拋開這些想法,一心一意只效忠王子一人了。

  幾分鐘後,周圍的人響起熱烈的掌聲,表演者自台上現身。

  對小提琴沒興趣、只是來避難的阿爾法意興闌珊,倒是一臉認命的司洛利,忖著既然都來了當然不能白白浪費聽曲機會的想法,專注地凝神。

  表演者戴了一頂東方年獸模樣的頭套,傳聞中他從未以真面目示人。

  「我看這個人是因為戴怪頭套才紅的吧……」阿爾法打了個呵欠,低聲說出絕對會遭到周圍廣大聽眾白眼的話,「你拉得還比較好聽。」

  「是殿下抬舉了,專業人士和在下的程度不能相提並論。」

  阿爾法曾被強迫學過小提琴,但因為蘇菲亞不會而另聘別的教師,最後每次都變成唬弄那位教師、想盡辦法逃出家門的飯後活動,王后得知後就不讓他學了,結果把教師派給了司洛利,反正貼身僕役起碼得會一樣樂器、也不曉得是誰規定的。

  不過事後證明,沒繼續逼迫吸血鬼王子學習是正確的,因為他的音樂鑑賞力根本無限趨近於零,一流歌星和三流路邊藝人所唱的曲子聽在他耳裡所差無幾,如果他說好聽,純粹只是他對那個人比較有好感,或是某些公眾場合王后要求他說的。

  覺得索然無味的阿爾法開始後悔起今次所選的地點,真是無聊斃了。

  只不過在宮內過生日跟令人昏昏欲睡的小提琴演奏會兩相衡量之下,理所當然是後者稍微好一點。

  而在阿爾法雙眼一瞇一睜後,轉眼間,這場舉世聞名的演奏會居然就這麼被他睡掉了,待醒來時已經是眾人鼓掌,等著大廳再次開啟讓人離去的狀況。

  再看看時間……零零總總加起來他才離家四小時而已耶,天都還沒亮,現在回家的話還是得過討人厭的生日,況且演奏會一結束,司洛利肯定會執行王后交代下來的命令、說什麼也要把他拖回去,阿爾法思忖著有什麼辦法能避免這種情形,而司洛利就已經隨著通往出口的人群站起身,對主子開口:

  「即使傳送符紙沒有效力,殿下應該也曉得回去的路?那麼,我們可以離開了。」

  「我沒說我知道喔。」阿爾法乾脆順勢接話,就直接利用這個理由好了。

  司洛利挑眉,明顯不信:「恕在下直言,殿下是怎麼過來這個音樂廳的?」

  「偷渡宮內貴族的交通工具,跟他們一起過來的。」阿爾法從容不迫地回答,「要是你知道怎麼走的話可以先回去,反正我不要回家。」

  身為貼身侍從,司洛利當然不可能失職到放著阿爾法不管。再說,這傢伙會這麼篤定的說出這種話,就是心知司洛利根本回不去。

  所謂連撒謊都不會眨一下眼睛,指的大概就是阿爾法這種人──事後回想起來,司洛利就發現,從幼時開始,阿爾法好得沒話說的演技就有跡可循。

  即使自己已經算是很細心的人,也是被蒙在鼓裡到最後一刻。

  離開音樂廳,司洛利這才發現偌大的廳堂不過是建築物的其中一部份。

  風格華麗的大門之外是一處像是廣場的地方,各式各樣的人們在這裡走動,十分寬敞的空間被環狀牆壁給繞成一個圓形,牆上有通往各處的門,他們剛才走出的大門便是其中之一,每扇門的間距似乎是礙於空間因素而顯得非常接近,但門後的世界肯定是別有洞天、絕不會如外表判斷那樣地狹窄,這裡跟許多的商城一樣,都是大量利用空間魔法的建築。

  除了眼前所見,還有傳送陣能通往上方的樓層,樓與樓之間的中央是打通的,抬頭往上望可以一眼看到最頂層的透明天花板,外頭閃爍著的滿天星斗由於距離的問題,原本應該十分壯觀的景像變得只剩一個小口,可見這棟建築物極高

  司洛利怎麼看都沒發現像是出入口的地方,有可能是其中一扇門,也有可能是不曉得在哪裡的傳送陣,總之不管是哪種他都找不著,可是他曉得這地方是哪裡──羅坦赫拉勒內,唯一符合如此高度條件的建築,就只有某座權貴人士才能進入的塔,很明顯就是這座塔。

  思索片刻司洛利就回憶起這塔在首都地圖上的位置,現下唯一的問題就是要怎麼出去。

  「我說你啊,既然都出門了就在外面玩嘛,明明就是小孩還一直想東想西的不煩嗎?」

  阿爾法的嗓音忽地打入沉思的司洛利腦中,後者直視著自家主子回嘴:「即使年齡尚小,殿下您也該明白身份所帶來的責任,在下相信您一定懂得這些道理,只不過是不想做罷了,既然殿下想保有無憂無慮的童年,也只好由在下來替您擔憂了。」

  「……司洛利。」

  「是的?」藍髮男孩心忖自己是否說錯了什麼話,而下一秒就聽見令他無言的句子:

  「你居然會回嘴了耶。」

  似乎是從這一刻開始,就注定了某王子之後得一直被自己的僕人一針見血的話語吐嘈的命運。

 

   ×

 

  此地司洛利從未造訪過,而阿爾法似乎也沒多熟、但肯定知道怎麼離開,只是後者不說,前者也無可奈何,只好陪他在這幢建築內四處遊走。

  「殿下有目的地嗎?」

  「唔,如果能去找奧奧就好了。」

  阿爾法給了跟沒回應完全沒兩樣的回答,句中的人名是他對羅坦赫拉勒其中一個盟國的大王子的簡稱,雖說司洛利已經在宮內待了四年、兩國間也彼此有往來,但每每宮內有各種宴會時僕人都忙得不可開交、司洛利也不曉得那人有沒有來參加過,至今仍只聞其名不見其人,僅知曉對方是阿爾法三歲時一見鍾情的對象。

  重點在於,既然是別的國家,憑兩個小孩子、又不能暴露王族身份,想自行前往幾乎是不可能的。

  司洛利再次詢問:「除此之外呢?」

  「這個嘛……那你想去哪裡?」阿爾法笑著反問,「不准回家。」

  像是早知對方會提出這一個問題,藍髮男孩把早就決定好、也是唯一的答案說出口:「殿下去哪裡,在下就跟到哪裡。」

  只不過,對於現下的兩人來說,這回答也與沉默無異。

  阿爾法繞著他們所在的第一層繞了一圈,看著亦或人潮川流不息、亦或門扉緊閉的各個出入口,瞟了眼後都沒有進入的打算,最後又回到了原來的音樂廳門口,而司洛利也沒有看見任何通往外面的傳送陣,或許是藏在某扇門後、也或許是得向工作人員申請。

  金髮男孩佇在裡頭仍有些依依不捨的聽眾的音樂廳門前,觀察了下不會有人注意到這裡之後,很快地又溜了回去,藍髮男孩也不解地緊隨其後。

  「請問殿下有什麼打算?」

  「那個小提琴家,不是羅坦赫拉勒的人。」

  「恕在下妄自揣測,您是打著『既然不是本地人,肯定要回自己的國家去,這樣就能趁機偷渡』的算盤嗎?」司洛利以斬釘截鐵的語氣說出這句話,顯然認定對方就是打算這麼做,「在下必須提醒您,既然您先前已經說過這位是『世界級』的小提琴家,那麼,他所受到的保護必然萬分周全,畢竟若是讓人在這裡出事,可是會嚴重影響到羅坦赫拉勒的聲譽。」

  此時兩人正蹲在一排排的座椅之間躲著,待剩下的人散去、大門再次關起後,阿爾法才往最底端的舞台前進,摸索著有沒有可以通往休息室的法陣。

  「反正你就是要說戒備森嚴四個字嘛。」

  阿爾法一邊觸著他看來應該有問題的牆壁接縫、一一檢查這些木板,一邊回應司洛利的話,可從他的行動就明白他完全沒把別人的勸誡當一回事。

  「既然如此,殿下您還執意要闖入?」司洛利微微蹙眉,「那不是一般人能隨意進入的地方,我們也不一定有能力找到正確的所在地。」

  「你剛剛說一般人,沒錯吧?」

  司洛利點頭,阿爾法很快地續道:「那又不干我的事,我是王子欸。」

  得到這個答案,司洛利的眉只是皺得更緊,想提醒阿爾法「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這個道理、以及若是被發現一國的未來繼承人跑去騷擾受歡迎的公眾人物,那將會是多讓王室形象受損的後果。

  還有,阿爾法這樣亂搞就不怕被人抓去賣了?他們兩人的初次見面是怎樣的情況,司洛利可是記得清清楚楚。

  僕人的心裡千頭萬緒,主人掰開一塊有問題的木板,一道傳送陣就出現在他們眼前。

  傳送術等空間魔法算是高等法術,兩人目前還沒練成,而這道法陣顯然也不是能任人自由來去的,正常的法陣能讓人透過它看見彼端的景色,可是這道陣卻沒有,阿爾法伸手碰了也穿不過去,看來是得出示相關證明。

  「嘖,居然真的進不去。」

  忠心的下僕忖著這回任性的王子殿下總該打消念頭,孰料他卻是對自己啟口道:「吶,司洛利,你知道嗎?羅坦赫拉勒內所有的傳送陣,只要是王室,統統都能隨意開啟喔。」

  明瞭對方想做什麼,在司洛利驚愕地阻止之前,阿爾法就用木片邊緣的鋒利處劃破自己的手指,白皙的皮膚上瞬間出現一條豔紅的隙縫,雖小卻極為刺目。

  其餘生物或許不會察覺任何血腥味,但夜行者對鮮血極為敏感,每種血液在他們聞來都是不同的味道,動物的血、化獸族的血、克斯門斯族的血,其中最美味的就屬人類的鮮血,還有──夜行者王族的血。

  在夜行者的世界,體內流動的血液就代表了自己的身份,阿爾法這一舉,即便傳送陣能夠啟動,也無疑是昭告天下自己的地位。

  距離阿爾法最近的司洛利,只感覺鼻腔裡充滿著那毫不熟悉、卻有著絕對吸引力的氣味,如酒一般酣甜醉人、亦如罌粟一般使人著迷,連血統僅有一半的司洛利都不可自拔,純血的同類就更不用說了。

  對於每一位夜行者而言,對王族鮮血的渴望生來就深深扎在心底,即使沒有任何經驗,但只要那血一出現他們便能分辨來源為何,而希冀品嚐的人永遠不會少,這也是為何建國日時參加「血祭」的民眾總是絡繹不絕。

  阿爾法朝魔法陣一碰,這回馬上就發揮了它應有的效用,王子便也帶著自己的僕人穿了過去。

  在抵達一條走廊後,法陣也隨之消失,阿爾法拿施加過治癒術的符紙往手指一貼,很快地那令人沉醉的氣味便消失無蹤,司洛利也回過神來。

  「司洛利,你不會想喝我的血吧?」

  面對主子突來的質問,下人怔了下便誠實地點頭。

  反正這是所有夜行者共同的心願,再正常不過,也沒什麼好否認的。

  「雖然等再大一點血祭就換成我主持了,不過還是不要比較好哦?」阿爾法笑道,「你知道王族的血都有很強的魔力吧?」

  司洛利點頭,夜行者王室的魔法由血統傳承、讓他們得以操縱及管理這個空間,這是羅坦赫拉勒國民的常識。

  「那你知道、如果喝了這種血,提供血液的王族就能命令你做任何事?」

  這下司洛利真的懵了,有些孤疑地回應:「在下從未聽過這種說法。」

  「嗯,因為這是王室對外的秘密。」

  「……而您就毫無顧忌地告訴在下這則消息?」這個人的腦袋裡完全沒有「危機意識」四個字嗎?

  「反正你又不會說出去。」阿爾法的口吻像是完全沒有考慮過對方口風不夠緊的可能性,好似那種事在他眼裡就像太陽打西邊出來那樣不可能發生,「如果平民知道的話,血祭就不會有人來啦,王族之血的效力就算被其他液體稀釋還是有效,只是強度減弱。羅坦赫拉勒的居民大部份都在血祭喝過,你應該沒喝吧?」

  「在下沒有飲用。」司洛利回道,在要進入血祭盛有王室血液的地域前,必須先以自己的鮮血表明身份──這一層程序只不過是為了過濾混血兒,所以他當然不可能喝到,現在想來似乎算是好事。

  讓全國國民都能被王室控制的用意很清楚,即使這功能平時沒有機會發揮作用,但若是有朝一日不幸發生戰爭,所有人都必須毫無例外地上戰場、也能有效制止內亂及窩藏敵軍的行為出現,完全遏止了出現叛國賊的機率。

  「要是喝下去的話,可是連我叫你自殺你都會毫不猶豫地去做喔。」阿爾法續道,「不過這麼想的話,要是能給奧奧喝到我的血,那婚約就到手了。」

  在討論完這個話題後,他們又將重點拉回眼前的廊道。

  這條空曠的走廊沒有任何人守衛,道路和音樂廳的設計一樣是弧形,每隔一段距離就有一扇門,上頭沒有任何標示,也不曉得是通往哪裡。

  阿爾法猶豫著要不要逐一打開來看,司洛利則強力反對、再次提議離開這裡。

  「殿下您繼續待在這地方,實在太危險了。」司洛利認真地說道,「假使方才有人注意到音樂廳裡的動靜,進而想對您不利怎麼辦?」

  「我用了最高等的治癒符,就算有血味殘留,也不可能有人知道是誰的血啦。」阿爾法完全不在乎地反駁,對司洛利「這裡只有兩個人,有心人只要稍微推想,曉得王室沒有藍髮的成員,那麼一切就一目瞭然」的警告充耳不聞。

  兩名男孩因為意見不合而停滯腳步的同時,一扇門突地打開了。

  「兩位可愛的小孩,在別人的房門口吵架可不是什麼明智之舉喔?」

  不遠處的門後,戴著詭異頭套的人對他們如此說道,從他的頭套和穿著看來就是今晚的表演者無誤。男子的嗓音就像他的琴聲一般悅耳,而他的衣物華麗到連見慣了貴族服飾的男孩們都感到誇張的地步。

  「雖然心胸寬大的我不會跟你們計較,只是在公共場所喧嘩也不是乖小孩該做的行為呢。」男子用聽來十分自戀的語調說道,「不過擅自闖入這裡的,也不可能是什麼乖孩子就是了?當然,我能理解像我這樣魅力十足的人,就算有粉絲想要接近也是很正常的。」

  司洛利蹙眉,他完全不認為他們適才的音量有達到「喧嘩」的程度,可見這人的聽力很可能比一般人好。而阿爾法則是一點戒心也沒有地湊了過去。

  「你是哪裡人?」金髮男孩對盯著頭套上的假眼,對高了他不少的男子半點禮貌也沒有地提問。

  而被質問的人也不計較這種無禮的舉動,僅是似是而非地回答:「我能瞭解你們急於想得知任何關於我的資訊的心情,畢竟我的吸引力可是連像你們這種年紀的孩子都無法抵抗,只是你要知道,偉人的出身總是一言難盡的,我的家鄉更不是你能到得了的地方,也是完美的我所不願重返、有瑕疵的所在。」

  阿爾法沒被這一長串讓人不明我以的話語唬住,而是很快地喚了個提問方式:「你不會回家,可是你會到下個要表演的國家去對不對?我們都追你追到這裡來了,拜託讓我們一起跟去。」

  尚未變聲的童音吐出類似撒嬌的言語,真摯的嗓音足以使人誤以為金髮男孩真的是小提琴家的忠實聽眾,一般人絕對料想不到這是裝的。

  看這傢伙的行徑,只要討好他,搞不好就能順利逃出羅坦赫拉勒──阿爾法在心中盤算著,畢竟看男子目前的言行,年幼的王子推斷這人應該不會在乎那些繁瑣的規矩。

  「抱歉,」司洛利插嘴打斷兩人的談話,對男子鞠了個躬,「我們只是好奇想來一看究竟,誤闖此地卻遍尋不著出口,並不是蓄意打擾閣下,也對閣下的行程和隱私沒有興趣,若閣下知曉怎麼離開,能不能告訴在下?」

  面對司洛利的解釋,男子沒有回話,看不見他的面目也無從推測他現在的表情為何,只感覺可能是在沉思、或者是上下打量著他們。

  須臾,男子往門後一站,退出一條能讓兩個男孩進入的空隙,愉悅地說道:「我喜歡聰明的小孩,既然你們不是來路不明的小鬼頭、也不像一般的孩子那樣無知,那麼,你們就有資格跟我一起行動。」

  阿爾法露出得逞的笑容,很快地踏入房內,司洛利只得無奈地跟進。

 

   ×

 

  寬敞的房內除了桌椅和櫃子外什麼也沒有,司洛利有些不安地看向倒映著星光的大片強化玻璃牆,思忖著若是遇到危險,將其打破並逃出的機率有多少。

  男子逕自在其中一張藤椅上坐下,也沒有要拿掉頭套的意思,阿爾法也非常自動地坐了下來、示意司洛利坐到剩下的位子上。

  「聰明又謹慎的小孩,」小提琴家指著司洛利語帶笑意地說道,隨後又指了指阿爾法,「聰明又狡猾的小孩。謹慎的小孩太聽話會很吃虧的喔?因為狡猾的小孩會變成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奸詐大人呢。」

  司洛利皺眉,而男子在他做出任何反應前又續道:「謹慎的小孩現在還是會把心裡想的事寫在臉上的孩子哦,狡猾的小孩的演技高明很多喲,雖然狡猾小孩是個在音樂廳睡覺的壞孩子。兩個人都說了謊,不過,我不認為撒謊就是錯的,會那麼想的只有思想落後的人,像我這樣的人是不會這麼認為的。」

  「您明知我們是在騙您,卻還是讓我們進來?」司洛利問道,也顧不得什麼演戲不演戲了,這人真的是徹頭徹尾的怪人。

  「剛才那種情況下能順利編出理由,證明你們是隨機應變能力很強的聰明小孩,我為什麼不讓你們進來?」男子以一副理當如此的口吻反問。

  「請問您這麼做有何居心?」

  「謹慎的小孩,你這麼說實在太讓人傷心了,我像是那種心機險惡的人嗎?」男子故作哀傷地開口,而後對阿爾法說道:「狡猾的小孩,人的行動不一定是為了利益,尤其像我這樣紳士的人更不是,你說對吧?」

  「對。」金髮男孩極為配合地點頭同意,「所以你是怕兩個無家可歸的小孩流落街頭的善心人士。」

  誇讚的話與在男子聽來顯然十分受用,「狡猾的小孩真乖。」

  司洛利隱約覺得身旁這兩個人要是相處久一點,搞不好非常合拍。阿爾法則是變本加厲地追問:

  「那乖小孩有獎勵嗎?」

  「當然,獎懲分明是一定要的,何況是懂得完美的我的心靈是多麼高尚的乖孩子,值得嘉獎。」

  男子一彈指,原本緊閉的門板就瞬間打開,而出口竟神不知鬼不覺地換成了羅坦赫拉勒的宮殿,阿爾法錯愕半秒就被男子給推了出去。

  「乖孩子現在應該待在家裡才對唷,尤其是落跑的王子。」

  「你……!」阿爾法還來不及逃跑,就被兩個眼明手快的侍衛架住,十一歲生日的逃家行動在此宣告終結。

  同樣沒料到會回到宮內的司洛利縱然吃驚,但很快就反應過來踏了出去,而在他準備離開之際,身後的男子叫住了他,吐出依然令人一頭霧水的話語:

  「謹慎的小孩,有些東西你以為不是你的,可是只要一伸手就能抓到他喔。」

  司洛利還沒搞懂對方說的是什麼意思,與夜色融為一體的門板傾刻間便再次關閉,方才的地方空無一物,彷彿什麼也沒有存在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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