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四──
內部的室溫較降著雨的戶外更低,冰冷的空氣瀰漫其中。這幢建築的隔音效果十分良好,將外頭的雨聲完全隔絕,無人而空曠的環境,連半點聲響也聽不見,藍髮青年踏出步伐所反彈的聲音因此異常突兀。
關上大門後四周便是一片漆黑,沒有半盞燈也沒有能透出光線的窗,但身為夜行者在此更能清楚地視物。
地面和牆壁皆是同一種光滑的石材所建成,青年很快地往其中一道走廊步去。
──第四章.乖乖待在家裡就不叫祭典──
羅坦赫拉勒一年一次的「血祭」在建國日開始舉行,為期三天,在這長達三天的連續假期裡,所有的國民都會舉杯同慶、尤其第一天通常連私人產業都會放假,是無比盛大的慶祝活動,較新年更為熱鬧。
而血祭名稱的由來,最主要的原因是這三天可以無限度的取得人血──這是對夜行者來說最美味的食品,然而各種族血液的取得管道和數量有限,人血同是如此,故此平時販賣的店家皆會控管買賣量,唯有這一天可以無視規則的存在。
另一個理由則是,在祭典的第一天,一般民眾可以獲得參觀王宮的機會,也能免費飲用含有王室鮮血的血液,只要嚐過的人都誇那足以媲美人血,謠傳得宛如世間美味的上等佳餚,即便是對慶典不感到一絲興趣的民眾也會被誘惑,因好奇心驅使而喝下後,就會像上癮似地期待明年再次飲用的機會,導致在這天宮內總是湧來眾多人潮。
今天也是血祭剛開始的日子。
先前皆是由王后主持這場祭典,今次則輪到下個月就要過十七歲生日的王子負責。
開場前他必須先將鮮血注入之後要對外供應的血池裡,此刻司洛利就是在廳堂的外頭等待主子歸來,人血混雜著王室血脈的氣味不停刺激著嗅覺,儘管大門緊閉,那香氣依然自不到幾毫米的縫隙溢出,教人心癢難耐。
良久,夕陽即將落入地平線的另一端,取而代之的是點點星光於暗夜中浮現,這時阿爾法總算是從門後出來了。
「還剩多久時間?」
王子一面前進一面提問,下僕有些心不在焉地回答:「約十五分鐘左右。」
已經比身旁人稍高一點的金髮少年,本就白皙的肌膚因為失血的緣故更顯得慘白,即使用過治癒術的符咒治療傷口,因為被那種環境圍繞過久、身上仍是帶著血味。
……好想咬──金瞳盯著對方的頸項,司洛利忍不住生出這個想法,然後硬生生把本能的欲望強壓下去。
「司洛利,」彷彿看穿藍髮少年心中所想,阿爾法只是笑道:「你想吸血的話,我不會阻止你喔?」
聞言,司洛利默然地別視線,他可不想在喝了血後被阿爾法命令去做什麼奇怪的事。
兩人一路走著,由於也可能會有他國的貴族參與的關係,避免其餘種族因夜視力不好而看不清楚,整座宮殿反常地燈火通明,亮眼程度堪比白晝。
也因此,見光死的夜行者們都戴了眼鏡,司洛利則是最初來此工作的孩童時期有猶豫過要不要戴,馬上就被以「不戴看起來比較好看」為由的阿爾法丟去負責迎接羅坦赫拉勒國民的職位,在那種幽暗的環境下,也不會讓人起疑是不是混血。
阿爾法稍做準備後就得到正門的主廳向民眾發表無聊的致詞、司洛利則是先去確認今天來的賓客有誰。通常貴族都是第三天才會造訪宮內的宴會,第一天仍是平民佔大多數。
對這份工作非常熟悉的司洛利一下子就到了指定場所,從其他下人手中拿到名單來核對時,嘴角不由得往上翹。今年薩拉克的兩位王子一如以往地沒有出席,僅有國王與其心腹的臣子來到,阿爾法又要失望了,不過對他自己來說倒是個好消息。
司洛利並不討厭奧斯華德或葛雷弗斯,只不過自家主人誇張又完全不顧他人感受的追求行徑,非但當事者難以忍受、連旁人都看不下去,更別提司洛利還對阿爾法抱有特殊情感。
來訪的人大多數為女性,更多是帶著家裡的女兒想要和王后攀關係的貴婦──還有人料到王子肯定不會喜歡女人,把孩子扮成男裝帶過來的,看起來雖不至於不倫不類但也有種違和感。
再說,假設阿爾法是外貌協會的話,這群人裡也沒一個長得比奧斯華德好看。看著魚貫而入的人潮,司洛利忖度著。
幾分鐘後,頭頂夜空忽地閃過刺眼的白光,不消數秒便是轟雷乍響,接二連三的雷聲穿過片片忽明忽暗的灰黑雲朵、傳近眾人耳中,或許是積雲過厚的緣故,劇烈的聲響恰似被什麼給裹住一般,恍若將從天空墮落至地面的悶雷。
人們紛紛加快腳步進入會場,沒有人會想待在外頭淋雨。
在戶外變為空無一人時,司洛利關上門扉,將逐漸灑落的雨水隔絕在外。
他所在的出入口是特別為夜行者而設,總是會有人覺得跟同類待在一起比較自在,但也僅是少數,何況整座如藝術品般的宮殿除了寢宮都可以參觀,所以還是有外人會來到此地,廳堂也必須點上橘黃的微弱燈光以供照明。
司洛利將清點完畢的簽到名單給予其他侍者後,收到王子用符紙傳送過來的訊息,發覺是由宮外傳來而蹙了下眉,但很快就趕了過去。
×
大雨來得快去得也快,在司洛利踏出殿外時便停了,僅留下地上為數不多的水窪,以及漫於空氣的潮濕氣味。
「殿下,血祭的時候做出這種行為,比生日時更要不得。」
藍髮少年對倚在牆垣的金髮少年說道,後者僅是挑眉。
「有規定明言血祭當天一定要待在王宮內嗎?」
「沒有,但照理來說王族應是如此。」
「那就對了嘛,所以我才不是翹家,只是出來玩而已。」
阿爾法完全不覺得自己有任何錯誤,對此早已習慣的司洛利除了無奈也沒有任何表示。
他們所在的地方離王宮已經有一段距離,房屋格局不一的住宅區因為民眾全往宮殿湧去而變得杳無人煙,空蕩蕩的大街上竟只有兩名少年,除了雙方的嗓音及偶爾拂過的風聲什麼也聽不見、靜得離譜。
十一月蕭瑟的秋風帶點涼意但稱不上冷,走在主子後頭的司洛利在心中忖著這次八成又是沒有計劃的亂逛,誰知阿爾法轉過頭扔了一句話:「司洛利,你會想回家嗎?」
司洛利先是呆了呆,才會意過來對方說的是在混血者那裡的「家」,而不是王宮。
藍髮少年沒多想就搖了搖頭,對他而言,那地方早已成泛黃記憶裡不再翻動的一頁,他對那裡沒有丁點掛念、也鮮少憶起學齡前所發生的事情,日子平淡得可以,沒有起伏亦沒有特別值得注意的人事物。
司洛利的生活,是在遇到阿爾法之後才鮮明了起來,就像原本只暈染淡淡底色的圖畫紙,顏料開始逐筆加重,刻上細節及清楚的輪廓。
「不過我也想不到要去哪,現在隨便亂晃搞不好會被認出來,還是去混血那邊比較保險,你認得路吧?」
血祭過後,眾人多多少少都記得王子的容貌,而混血者通常是連這等盛大的慶典也不允許在純血眼皮底下活動,這三天他們同樣享有暢飲人血的權力,可要進王宮就免談,縱然沒有明文規定,但進宮之前必須表明身份,血一流出馬上就會被週遭人群憎惡的眼神環繞,搞不好還會被看他們不順眼的人民攻擊,沒人想因為貪圖口福而揹負各種風險。
司洛利理所當然地點頭,即便從他進王宮工作後就沒有回去過,深埋在記憶深處的路線也由熟悉轉為陌生,可他對首都的地理仍是有一定的了解,託某人時常翹家的福,事前事後反覆看地圖的次數多到整張紙的內容全都被他深印在腦海,想忘也忘不掉。
「先提醒殿下,混血的地盤會比較安全,完全是錯誤的觀念。」阿爾法到底記不記得,七歲時他是因為被綁架才和司洛利相見的?
而當事者只是頗不在乎地回應:「隨便啦,總比被一堆純血抓回王宮好。」
兩人先是拐幾個彎出了住宅區,來到人煙稀少的馬路上。行人寥寥可數,多半是上了年紀懶得再去王宮人擠人的老嫗,少部份是待在自家店面準備明日販售物品的店員,多數人各自忙著自己的事,也不會多看他人一眼。
司洛利對照腦中的資訊,經過主要幹道後,以抄捷徑的方式朝小巷走去。
他們沒有選擇能輕易到達目的地附近的公用傳送陣,因為有可能會被管理人員認出來、強迫遣返回宮。
其實以司洛利的立場而論,應該得將阿爾法押回王宮才對,可是卻沒有付諸實行,大概是早已習慣主子種種令人無言的行徑,明白反抗他還不如當幫兇來得聰明點的道理。
在出了暗巷後,最先映入眼簾的是對街一條明顯被焚燒過的巷子,色彩剝落的巷口與週遭景物相較之下突兀地格外惹眼,斑駁的牆面佈滿焦黑的痕跡,十之八九就是金髮少年小時候燒過的那條。
「結果還是走回你家了嘛。」
「只是因為離這裡最近,沒有別的意思。」司洛利走到巷口前說道,多年前還能兩人一同通過的寬度,如今重訪卻狹窄得若是走入其中、連轉身都略嫌困難,「何況對在下而言,住了十年的王宮還比較像家。」
阿爾法對此不予置評,僅是提問:「反正這裡就是混血待的地方了吧?」
「是的,請殿下還是小心為上。」
既然司洛利沒有回家的念頭,那也不用走那條一發生危險難以逃脫的小巷。
兩人漫無目的地往前進,此處和一般的民宅其實沒什麼不同,也不如純血謠傳中的多破爛多落後,只不過從些許陳舊到只能養蚊子的空屋沒有拆除、和方才燒毀的巷弄看來,這兒的確是較少受到官方關注的地方,荒廢許久或需要整修的建築都沒有動工,連首都的混血居住處都這樣了,其他地域肯定更糟糕。
或許是因為混血者無法參與祭典,街上的人群數目就和平日街道所差無幾,現下是夜行者主要的活動時段,整條街人來人往,模樣與平時無異,好似他們所待的國家根本沒什麼國慶日、外頭熱鬧的祭典與他們一點關係都沒有──儼然是被隔絕出來、遺世獨立的場所。
阿爾法對這裡僅有年幼時那一天留下的短暫印象,當時倉促得不得了完全沒注意身邊的景色,故此這回就像是初次造訪一樣。
司洛利則是覺得這兒和久遠的童年回憶沒有什麼不同,除了房屋外觀更為老舊、一切都與過往相符,走在此處,感覺似將已褪色的照片一步步重新填色,把一度遺失的陳年事物抓回手心、再一次咀嚼它的點點滴滴,感受那看似清晰實則模糊的一切。
有人說五、六歲之前發生的事都不會記得,就像前世的記憶一樣,隱約存在又無法肯定,縱使司洛利在這地方住到七歲,對他而言街坊巷弄大多都有個印象,彷彿來過、知道這裡是哪裡,卻又不記得當初在這裡做了什麼,畢竟都是十年前的事了。
假設他沒有被阿爾法帶走,那麼就會在這裡長大。
兩人一路走過重重街道,最後阿爾法在住宅區正中央的廣場停了下來,指著往噴水池裡丟硬幣的一群孩童問道:「許願池?」
司洛利點頭,阿爾法又接著問:「混血的信仰跟純血一樣嗎?」
羅坦赫拉勒是個信仰式微的國家──正確地來說,這個世界在不思議之樹消失後,每個國家幾乎皆是如此──阿爾法本人對神話的態度是不相信可也不會特別去否認,就和大多數的人一樣。
藍髮少年表示相同後,金髮少年繼續道:「嘛,你以前許過願嗎?」
「不,」司洛利搖了搖頭,語氣堅定地回答:「在下認為,許願是不可信的,假使是無法實現的欲望,那麼再怎麼祈求一樣得不到,若是有機會實現的心願,那麼由自己達成估計也不是問題,根本沒必要仰賴許願這種虛無飄渺的途徑。」
──而他真正想要的東西,恰恰屬於前者。
如果對一座池許下心願就能成真,那麼人何必努力?世間又怎麼會有絕望存在?
街上的孩子們將銅板扔進不停噴出泉水的池子裡,咚咚咚地激起數道水花、水面上的倒影也隨之扭曲,似乎是覺得好玩,有的人連石頭也扔到裡面,顯示他們並不重視這所謂的許願池。天空的陰霾反射於水中,讓本該清澈的池子看來也是一片灰黑黑,透明的水珠滴落在噴泉旁的石磚上,因為先前降雨的緣故,池子裡的水位比平時更高,附近的地面也是坑坑水窪。
「唔,這麼說也對啦。」阿爾法應道,隨手將一枚硬幣拋進去,「不過許願的話搞不好能增加成功率?像是讓奧奧快點嫁給我之類的。」
「殿下您就算把整個金庫的錢財都砸進池中,也不可能實現這種心願的。」某下人非常中肯地說道。
「司洛利你很煩耶!許願這種事管那麼多可行性幹嘛?而且奧奧總有一天會被我娶進門啦。」
藍髮僕人僅是笑笑,再次吐出一針見血讓主子極為不滿的言論,在唇舌之爭佔盡上風。
──或許阿爾法有一點說得沒錯,就是因為願望難以實現,人們才會許願,企圖以那麼一點虛幻的希望慰藉自己的心靈。
×
當天早上兩人隨便找了間旅店住下,混血者不太計較登記身份這檔事,對他們來說更是方便。
隔日夜晚,司洛利剛睡醒就看見阿爾法在他的臥房,手上拿著一條紅褐色和一條墨色的圍巾,在他醒來後舉著它們問道:「你要哪一條?」
不算寬場的單人套房,半開的落地窗因為面西的關係沒有一點月光披灑,清涼的晚風徐徐吹入,金髮少年的長髮隨之飄揚。
「請殿下先挑,在下拿剩的就行了。」司洛利回答後,頓了下才發覺不太對,反問:「殿下您打算做什麼?」
「喔,就是我不想偽裝也不想戴面具,用圍巾遮住下半臉不是剛剛好?」
「您打算去逛祭典?」
腦袋瞬間清醒不少的司洛利低呼,這也太危險了,就算容貌稍作改變,也極有可能會被識破!
阿爾法將赤色圍巾繞上,語氣一如既往的沒有危機感:「廢話,我十七年來一次都沒逛過耶,難得出來玩,不去見識一下怎麼行?」
王子先前在血祭時都挺安份的待在自己的寢宮內,因為不是非和其餘貴族會面不可、也不是他主持,他當然就不願出席,故此所有活動不是遠遠觀看、就是一律不參與,這回輪到他當主祭者,剛開場的事項處理好後,為了避免後續的一大堆麻煩,當然就翹家啦。
這時節雖是秋季,但怕冷的人戴上圍巾也不足為奇,阿爾法選的打扮可以算是很正常了。
「殿下,在下必須負責您的安全。」
司洛利有些強硬地說道,在混血的地盤行走就已經夠冒險了,在剛祭典還在舉行的隔天就大搖大擺地走到純血的街上去,更是危機重重,要是出了什麼事,他拿什麼都賠不起。
阿爾法聽了仍是不以為意,「你每次都說一個人出門很危險,哪有一次真的遇到危機的?司洛利,你真的很囉唆耶。」
「請替會為您擔心的人想一想。」
「那你們也為我這個百分之百會英年早逝的可憐人想想呀?都擅自決定好我的結局了,還連我想做什麼都管東管西的,不覺得很煩人嗎?」
阿爾法此話一出,司洛利不免有些語塞,從十五歲開始他就很少在跟阿爾法講話時敗下風了,可對方這次說的的確是事實,阿爾法的命是注定好的,沒有人有能力改變它,若是妄想更動命運的軌跡,就必須付出王族沒有傳承人、羅坦赫拉勒所在的魔法空間就此崩毀的慘痛代價,無人擔當得起這個責任,既然如此,在世的時候還不讓他盡情做自己想做的事,是不是真的太過份了?
以一人之命換取整個國家人民存活的機會,乍看之下是場穩賺不賠的超值買賣。
可是,哪裡值得了?生命也不是能這樣衡量的吧。起碼對藍髮少年而論,一點也不值得。
如果能代替殿下死掉就好了──心中突地冒出這個想法,可司洛利也明白只不過是癡心妄想,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什麼都不能做」,無能為力的、在未來的某一天,等著自己的主子死去。
面對瞬間沉默下來的僕役,阿爾法也沒再在這話題上打轉,拋下一句「快把衣服換好」就離開寢室。
特殊節日裡,最受矚目的自然是特價拍賣的活動,只不過對於阿爾法這種從不缺錢的王室成員來說,根本就吸引不了他,僅是為來自搶購人潮的尖叫聲感到些許煩躁,雌性生物一激動起來簡直是不要命。
羅坦赫拉勒女多於男的傾向,在這天更是顯而易見,街上放眼望去有三分之二都是令金髮少年厭惡的女人,整條街的分貝總平均也高出許多,女子們聲線拔高的噪音十分刺耳。
祭典這種活動,辦在民間,事實上不過是一群愛湊熱鬧的人拿個理由聚在一起、再拖一群人下水,進而衍生出的大型聚會。有人流就會有買氣,故此商店也一家家的打著特殊活動特賣的旗幟,藉此吸引客人光顧,一連串連鎖效應相繼影響下來,就營造了熱鬧非凡的盛況。
阿爾法對這種會讓他聯想到王宮宴會、人擠人的場所沒什麼好感,即使是要看稀奇古怪的商品販賣,這類物品他早在生日時就在禮物清單裡看過不下百遍了,聽說貴族間相傳王子因為常翹家的關係人格扭曲、所以送的東西詭異點的話反而能受到青睞──青睞個鬼!他哪裡人格扭曲了啊!這是阿爾法聽見時唯一的想法。
道路兩旁的建築內皆是一排排琳瑯滿目的店家,各自動門間的間距不可能存有房間、但事實上裡頭都是魔法打造,不進入便無從知曉裡頭究竟為何物。而今天大概是為了招攬生意,大部份店面都設了戶外的區域、讓人能一目了然地看出這家店是賣些什麼的,也將本應寬敞的道路擠得更為狹小,害得走在街上的人僅能走馬看花。
滴──答。
透明水珠伴隨著有節奏的聲響滴滴答答落至地面,各個店家也紛紛架起隔絕雨水的透明結界,一家家相連在一起,不一會兒整條街就沒有雨打得進來了,但聽得見聲音、加上一抬頭就看得見許多細小的漣漪,形成一種奇妙的景象。
即使有屏障保護,多數民眾們還是湧進店內,或許是因為雨勢漸大、不想聽見可能出現的噪耳雷聲。
「司洛利,你有帶傘或是能用的符之類的嗎?」金髮王子對身側的藍髮僕人提問,羅坦赫拉勒的雨季是在六、七月左右,現狀接二連三的雨天算是非常難得的,可也頗令人苦惱,畢竟大多數的行人對此都沒有準備。
司洛利頓了下,手伸進自己外套口袋像是在檢查、抽出後搖了搖頭。
「抱歉,在下也沒有想到會降雨。」
連司洛利都什麼都沒帶的話就麻煩了,在羅坦赫拉勒、亦或任何一個用魔法搭造的空間進行買賣,全都是出示自己的身份證明後,店家會從銀行之類的地方自行扣款,想要什麼只管拿就是,也不必先付錢。
而他們現在的問題就在於,阿爾法是絕對不可能去買東西的,叫司洛利這個身兼王宮僕人的混血去也不太妥當。
看來只能等到雨停了……阿爾法透過門上的玻璃瞄了一眼各店壅塞得不得了的模樣,就決定繼續待在外頭,只是也不曉得要做什麼好,隨便拉了一家店露天的椅子坐下後就閒得發慌。
「殿下有想要回宮的念頭了嗎?」
「怎麼可能。」阿爾法毫不遲疑地回答,他還寧願待在外面發呆一整天,「欸、司洛利,你都不會無聊喔?」
愈下愈大的雨開始伴隨陣陣強風,結界並沒有阻擋無形的風穿入,颯颯聲響和綿連的雨聲交織在一起,也多少掩蓋了本該鼎沸的人聲。
「殿下覺得無趣的話,隨便找個東西盯著看、分散注意力就行了。」
阿爾法顯然對這個答案很不滿意,在雙方沉默了一陣子後又對司洛利道:「乾脆回混血那邊好了……你在那裡也生活了一段時間吧,有推薦的地點嗎?」
藍髮僕人則是照實回答,又是一個令人失望的答覆:「在下那時才七歲,殿下認為,正常大人會讓七歲小孩獨自遠行嗎?」
「……司洛利。」
「是的?」
「你的人生一定很無趣。」
「和殿下天天翹家、終日處在唯恐被蘇菲亞大人發現的『刺激』童年比起來,在下過的日子的確是平淡到極致,而且在下小的時候也很守規矩,不是無理取鬧又愛亂跑的任性小孩。」
被司洛利一連串話語堵住的阿爾法則是撇過頭,望向不停落下的雨水,就不知道雨什麼時候才會停。
兩人默不作聲很長一段時間,這段期間裡,街道的人潮也是川流不息,原先待在店裡的發覺雨一時半刻停不了後,有的也臨時買了傘出去了,沒有任何事可做的阿爾法就這樣看著人群,居然在不知不覺中倚著桌子睡著了,司洛利感到些許無奈。
「殿下真是的……」輕嘆一聲後,藍髮青年從外套裡抽出符紙。
事實上他準備得十分周全,只不過在剛才一點拿出來用的意思都沒有,連自己也不明白心緒為何。
大概只是想什麼都不做、就這樣靜靜地待在一塊兒,如此而已。
傳送符咒所選擇的地點是他們暫居的旅店,而非王宮。
事實上司洛利並不是很討厭自家主子翹家的行為,只是基於僕人的職責必須規勸。反正對方每次出門的時候都會拉上他,那對他而言就還不算壞,只不過在他想來,阿爾法大概是懶得自己料理一切事物才這麼做。
回到寢室後,司洛利猶豫了一下就把阿爾法放到床上,而前者在碰到後者外衣口袋時不由得頓了下。
「……傳送陣用的符紙?」
阿爾法明明就有帶在身上,那為什麼不自己拿出來、而是跟他索取,最後還閒到睡著?司洛利不解,該不會是忘了吧?似乎不大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