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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沉如墨的黑與鮮豔如血的紅,那富麗堂皇的房間便以這兩種色調為基底而建,房外的落地窗是漆黑一片的夜空,存於此的唯有高掛天際的圓月,眾星皆被月亮給奪去光采、黯淡得幾乎沒有人會察覺。

  絳色光暈於那圓周邊環繞,格子窗將眼前的它切做數塊,卻阻隔不了它帶給人的異樣感,那不該出現的色彩使得人心惶惶。

  月色之下,站滿無論穿著、外貌都與他一模一樣的數人,全部的人臉上都掛著同款式的面具,說他們全是一個模字刻出來的也不為過,連動作皆是如此統一、整齊,絕無例外。

  他聽見一道聲音,隨後,所有人都停了下來,他在同時間失去意識。

 

    ×

 

  「--喂!你要昏到什麼時候啊?喂!被『野生的』自己打暈也太丟臉了吧,給我醒…痛!」

  路德呼喚到一半,原本倒在草地上的瑪爾瑟斯毫無預警地坐了起來,頭頂用力撞上路德的下巴,讓他痛得只想把這混蛋再打昏一次。

  至於兩人為何會在森林中,自是因為陪著聖女之子來出任務,在任務結束後,聖女之子就急著趕回宅邸、還順便把史普拉多也一起拖走了,說是騎著獸人跑回去比較快。於是,現場便只剩下路德跟被「野生種」打趴的瑪爾瑟斯,紅衣侍僧想跟著歸宅,卻又良心不安,怕這傢伙待在這兒等到大小姐發現時已經被魔物啃到連骨頭都不剩,只得試著將人喚醒。

  摀著下巴的路德本想破口大罵,誰知害慘他的兇手竟一反常態地先出聲道歉:「抱歉,沒注意到就撞上去了,應該不要緊吧?」

  路德呆了下、還沒反應過來,瑪爾瑟斯又以他完全沒見過的禮貌性笑容續道:「看起來沒事的樣子,真是太好了。那麼我們也快點回去吧,要是大小姐想找人就麻煩了呢。」

  語畢,黑髮青年便起身往前走,白髮男子回過神來後也只得跟上。

  ……這傢伙是被撞到頭殼壞去嗎?路德默想。

 

 

  「嗚、嗚嗚……」眼淚不停自緊閉的紅眸落下,受到攻擊的紅衣青年既不會反抗也不懂得自保,甚至就這維持這種模樣無視眼前的敵人、坐到地上嚎啕大哭,「我要回家!…嗚…好可怕,我不打了啦……」

  煩死了,這個跟自己同一天進家門的傢伙是要鬧到什麼時候?在另一側清除魔物的路德頗不耐煩地想,像這種笨手笨腳的弱者,生前真的有可能是統領一國的「不死皇帝」嗎?!

  斷垣殘壁的廢墟之中,魔物不停竄出,瑪爾瑟斯所在的位置已經逐漸被敵軍淹沒,路德卻也無暇分神--正確地來說,就算他有空,也懶得管只是出個低級任務就害怕到哭哭啼啼的笨蛋。此刻的路德心中,甚至產生了「乾脆讓那傢伙被殺回宅邸重生比較省事」的惡劣想法。

  磅!兩人附近的地面猛地龜裂,竄出身上佈滿金屬的巨獸,一口將瑪爾瑟斯身畔的怪物全吞下肚,危機解除的青年愣了愣、本能地往後縮了幾步。

  直到他看見坐在巨獸上的藍髮女子。

  「沒事吧?」

  瑪格莉特朝他伸出手,宛如救贖一般。

 

 

  當他們抵達宅邸時,已是晚餐時間,路途中,瑪爾瑟斯一句話都沒說,讓走在一旁的路德倍感奇怪。

  而當大宅的門一推開,史普拉多拿著一串食物、對他們說今天吃烤肉時,瑪爾瑟斯又跟平常一樣很快地撲上去撒嬌,「嗚、史普前輩!你怎麼可以把我跟路德留在樹林裡!」

  「因為大小姐叫我用挑戰者載她回家……」史普拉多無奈地說道,「應該沒出什麼事吧?」

  「沒有,可是兩個人待在那種地方很可怕呀。」

  你剛剛哪裡有表現出害怕的樣子!路德忍不住在心中吐嘈,又想道,這一點也非常不對勁--照理說,瑪爾瑟斯在折返的過程中,應該會死抓著他不放,還會被路邊竄出的丘丘人嚇到覺得自己要死無葬身之地、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讓人抓狂。

  可是,這傢伙剛剛卻那麼安靜。

  在史普拉多安撫完瑪爾瑟斯,前去替實驗室中的瑪格莉特送晚餐後,在走往廚房的途中,路德仍在思考先前的異狀,直到瑪爾瑟斯將其中一份餐點遞到他面前為止:

  「路德,你不吃嗎?」

  發話者漾著一如往常純粹的微笑,侍僧看了幾眼就略過眼前的、改去咬離前者較近的另一隻手上的食物,引來一陣「那是我要吃的啦!我要跟前輩說你又欺負我嗚…」的抗議。

 

  因為聖女之子前陣子又被飛龍王打得灰頭土臉,怒而決定讓戰士們宰掉龍族的怪物當晚餐吃來洩憤,龍肉要如何調理才會好吃眾人都不清楚,那麼,就只有用最保險的方法--也就是烤肉了。

  「吸、毒、犯,這塊是我的!」

  「死、雜、碎,是我先來的!」

  紅髮男子與褐髮青年分別坐在烤肉架的兩端,兩隻叉子戳在同一片肉上,僵持不下。

  艾伯李斯特正忙著聽從聖女之子的指示,將各式各樣的龍肉分解,沒空理會這等鬧劇;庫勒尼西則是被瑪格莉特喚去實驗室,不在現場;有空的人偶們坐得離他們老遠,免得掃到颱風尾,一旁還有某位正在慫恿其他人開賭盤的音樂家。

  在角落默默啃龍翅膀的雪莉,唸了句「切一半不就好了」,馬上引來兩人齊聲駁回:「誰要把東西讓給他!」

  「你們默契滿好的啊。」雪莉又道,若是庫勒尼西在場,肯定會要她為了自己的小命馬上噤聲。

  「誰跟誰默……」羅索與梅倫異口同聲地道,發現彼此再次同步時又罵道:「你這傢伙不要學我說話!」

  綠瞳瞪視紅瞳,在他們中間的那片肉都快焦了,仍是沒被任何一方夾起。

  梅倫再次啟口:「你這吸毒犯明明只要嗑藥就能過活,幹嘛非跟我作對不可?快滾開。」

  羅索不屑地嗤聲:「死雜碎,我吃什麼關你什麼事?何況你才是平常沒在吃烤肉吧?閃邊啦。」

  言下之意即,兩人對這片肉都不感興趣,只不過是為了「不想讓對方稱心如意」這種幼稚的理由而起爭執罷了。

  在雙方你一言我一語地互相挑釁下,可憐的肉片都快被戳爛了。

  「死雜碎,給我--喂!」

  「吸毒犯,你--啊、糟糕!」

  在兩人在差不多的時間站起,準備大打出手時,烤肉架終於在他們的摧殘下翻倒、肉也變成兩半飛了出去--

 

  啪。

  「你們兩個在搞什麼鬼啊!」

  剛進門的路德火大地將砸到自己臉上的肉片摔到地上,今天是怎樣,又是下巴被撞又是被肉片突襲,有沒有這麼衰的啊?!

  更讓人不爽的是,肇事者們半點悔過的意思都沒有,梅倫兩手一攤,毫不在乎地說道:「誰教路德你要挑這時候進來,」

  羅索跟著接話:「何況你旁邊的人妖不是避開了?被打中是你的問題。」

  「沒錯,」梅倫點頭,「如果真的要怪就去怪那個吸毒犯。」

  「死雜碎,不要把錯都推到我身上!」

  紅髮及褐髮的兩人又開始爭吵,完全無視怨氣無處發的被害者,等到忙完的艾伯李斯特忽然抓住雙方的後領、將他們的頭用力撞在一起,責備他們不准浪費食物之後才乖乖閉嘴。

  「路德,你還好吧?」瑪爾瑟斯眨著絳眸,關心臉色難看得要命的情人,後者只是嘖了聲表示沒事。

  ……等等,有個地方不太對啊。路德忽然意識到,一般來說,面對這種情況,瑪爾瑟斯才沒那個反應時間能避開、害走在這傢伙後面的自己被砸中。

  他知道瑪爾瑟斯在少數的關鍵時刻能於戰場上發揮實力、也是如此才令聖女之子器重,不過,剛才只是片烤肉,照平常的模式,瑪爾瑟斯該是被打中接著找人哭訴才對,何況自己都在後方了,瑪爾瑟斯哪來的膽子讓東西砸到他頭上。

 

   ×

 

  身上的紅衣在赤紅月光的照射下更加艷麗,他分不清自己身在何方,只能跟著他人一路往前邁步--與其說是跟著他人行走,不如說,身體根本不聽指揮,意識與骨肉分離,想停也停不下來。

  這副身軀要帶他前往何處?自己又是誰?

  應該是有人負責命令他們的,他想。

  他與周遭在夜中行進的「人」們全如牽線木偶,由主子一個口令一個動作,若無人下令,那便如雕像般動彈不得。無論木偶、雕像,都不該有自我意識。

 

   ×

 

  瑪爾瑟斯最近真的很奇怪。

  不但身手變好、一個人被留在原地時不會怕也不會像狗一樣跟過來、更不會因為一點小事就哭得淅瀝嘩啦害沃肯跟史普拉多都覺得是他的錯……總之,就是變得像「正常人」了,可是種種行為套在這傢伙身上,實際上卻是徹頭徹尾的「不正常」。

  乍看之下是比以前好的改變,但,路德總覺得這不是「改變」這麼簡單。

  在其他人面前時,黑髮青年的表現依舊是從前那種唯唯諾諾的模樣,害他連想問沃肯這傢伙是不是生了什麼讓腦袋變好的病都沒辦法。

  原本只有偶爾「不正常」的時候,路德還能忽視,當作撞到頭的後遺症,然而,這種情形越來越頻繁,令他不得不正視這個問題。

  一面想著這些惱人的瑣事,路德一面推開房門,打算去收割聖女之子要他種植的白色石楠,孰料,才剛踏到戶外,就見凱倫貝克和沃肯正在他的房門外、低聲討論著什麼……說準確點,只有凱倫貝克一人在講話,一向少言的沃肯幾乎毫無反應。

  見到凱倫貝克,路德幾乎是反射性動作地往對方的腦袋一拳揍下去,才開口提問:「你們兩個在這邊幹嘛?偷拍還是想幹走我們的衣服?瑪爾瑟斯不在啦。」

  「就是要跟你講瑪爾瑟--噗喔!」

  剛從地上爬回來的凱倫貝克一句話都沒講完,就被路德踹回地板,「我不想聽。」一定是無關緊要的鳥事,無視小提琴家的侍僧逕自向前走,卻被依然面無表情的沃肯拉住袖口。

  「做什麼?」路德踅身問,口氣比對待凱倫貝克不知好上幾百倍。

  「瑪爾瑟斯。」

  「他去跟史普拉多玩了。」

  沃肯搖頭,表示他不是要問這件事,又指了指倒地垂死的某人,「剛剛凱倫貝克在拉小提琴。」

  「嗯。」

  「他經過,然後……」沃肯停頓許久、似乎不曉得該不該繼續,路德本以為他是要指控路過的瑪爾瑟斯又不分青紅皂白的把凱倫貝克給痛扁一頓,孰料對方吐出的話語令人大吃一驚:「說很好聽。」

  「……你確定那是瑪爾瑟斯,不是其他人偽裝的?」

  沃肯點頭,表示他絕對沒認錯。

 

 

  不知是何時起,在有如母親一般的瑪格莉特相伴的戰役,瑪爾瑟斯便會振作起來、發揮他皇帝禁衛軍應有的實力,將各種魔物或與他們相同的死者一一撂倒。

  也不知是何時起,路德開始羨慕起了在每回對戰結束後,有如忠犬一般去找藍髮女子摸摸頭跟討誇獎的瑪爾瑟斯。

  究竟是羨慕瑪格莉特,還是羨慕瑪爾瑟斯,路德也說不清楚。

  或許只是對於那種全心全意的「信賴感」感到欣羨吧。

 

 

  「把他還來!」

  夜裡的白花叢中,身著紅衣的兩人正各據一方對峙著。

  先前聽沃肯那麼說,路德便越想越不對勁,最後只得出了「現在的瑪爾瑟斯」不是「他的瑪爾瑟斯」這般繞口的結論,雖然不曉得是怎麼回事,但他無論如何也沒法將兩者視為一體。

  於是衝突便爆發了。

  「不,我才是『真正的』瑪爾瑟斯沒有錯。」美麗的青年揚起笑容,溫和的語調卻讓人感受不到一絲暖意,反倒如槍斧折射的刀光般冰冷,「你的質疑是多餘的。」

  面對這番話,侍僧嗤之以鼻,「少來,那傢伙怎麼可能有這種力量。」

  而且,「他的」瑪爾瑟斯不可能將武器對著他。

  「一直以來都是他沒發揮出這具軀殼應有的能力,現在才是正常的。」青年作出解釋,血般的眸不帶任何情感,這種冷酷的眼神,對方從未見過,「光這一點,不就證明了我才是本尊嗎?路德,這麼簡單的事你也能判斷出來吧,怎麼可能存在那麼懦弱的皇帝……哎,真是沒耐心。」

  長鞭朝青年襲去,他也只得中斷談話,擺出應戰姿態。

  鞭與斧交纏之聲清晰迴盪於空氣中,再多的毒藥都在白光下失去作用,很快地,在鞭子纏上斧柄的瞬間,持斧者握住長鞭末端、往前一躍,便以極快的速度來到持鞭者面前,前者在後者來不及反應前迅速將武器揮下,侍僧握鞭的右臂受創、鮮血立見,但他也不是好惹的,不死皇帝的武器被鞭子甩出,失去平衡的兩人雙雙倒下。被碾壓的白色花瓣飄散於半空中。

  半跪在地的黑髮青年雙手抵在倒地的白髮男子頸上,神情沒有任何改變,與戰鬥前同樣冷漠的眼神、同樣的笑容。

  --會被這傢伙殺掉。

  動彈不得、呼吸漸漸變得困難、視線開始模糊、還有什麼滴到了自己臉上……唔?

  注意到發生了什麼,路德試著聚焦,才發現壓在他身上的這傢伙神態已有了變化。

  「…路、德…救我……」

  美麗的紅眸泛出淚光,喉間發出的嗓音十分嘶啞,整串句子就像硬從緊閉的水龍頭扭出來的幾滴水一般、光是讓它成形都勉強得不得了,痛苦的模樣令他面前的侍僧一呆,那雙眼散發出的神情他再熟悉不過,這才是侍僧心中這人該有的樣子。

  須臾,紅眸失去光采,瑪爾瑟斯的臉色變得慘白、整個人僵在原位一動也不動,簡直就像……像是死去一般。意識到這點,恢復行動能力的路德忍不住握著他的手臂搖晃起來:「喂!你這傢伙是怎麼回事?──給我醒醒啊!」

  瑪爾瑟斯閉上雙眼、了無生氣地倒在路德懷裡。

 

 

  「完全感覺不出來啦……」

  瑪爾瑟斯抱著膝蓋、蹲踞在房間一角,史普拉多則站在他前方,有些無奈地摸摸他的頭,「乖啦,路德也很喜歡你的嘛。」

  「騙人!」瑪爾瑟斯毫不猶豫地反對這句他先前已經駁回過的話語,絳色眼瞳又逐漸泛出淚光,「每次都罵我、欺負我、我只是問個問題還會巴我頭!到底哪裡像喜歡我了!」

  「呃……」史普拉多有些尷尬,他要怎麼解釋大小姐之前說過這世界上有種人叫「傲嬌」。

  「路德明明就很討厭我啊嗚嗚嗚嗚--」

  「不要哭了啦。」

 

 

  這絕對不是什麼生病或故意跟人耍性子之類可以簡單解釋的狀況,瑪爾瑟斯的情形不是演出來的,「他的」瑪爾瑟斯也不可能有那麼高超的演技。

  簡單地處理過傷口後,路德頭疼地在房中來回踱步,連窗邊一向能安撫人心的花香都沒法讓他冷靜。

  適才失去意識的瑪爾瑟斯正在床上睡著,皎潔的月光灑在上頭,明明是再平常不過的景象,卻令路德感到煩悶不已、以及一絲擔憂。他嘆了口氣,坐到床沿,忖著當這人睜眼時,自己所看見的究竟會是「誰」。

  這傢伙……在跟他求救啊。

  事情不能這樣下去,得想辦法解決才行。

 

   ×

 

  某種純白的鳥類朝夜空飛去,一隻、兩隻、三隻,而後群起翱翔於黑夜之中。

  是鴿子嗎?體型卻又大上不少。

  是鰹鳥嗎?這區域離牠的生長地也太過遙遠。

  或者,是某種不知名的鷹?

  當他回過神來,自己已隨著那鳥的軌跡追去,不知何時起,身周的人們全數消失無蹤,僅有他一人立於薔薇叢中。

  植物的香氣竄入鼻腔,濃烈得令人近乎窒息,眼前所見並非代表愛情的紅、亦非純潔的白,而是根本不可能出現的藍。

  成群的白鴉棲於薔薇前的枯樹,直至此時,他才看清牠們的樣貌。

 

   ×

 

  艾伯李斯特一行人剛出完任務返回宅邸,為首的軍服男子去到廚房準備晚餐,長髮少年則被工程師們找去,落單的魔術師閒得發慌,忖著乾脆到二樓新建的第二間藏書室打發時間,孰料他才剛進去沒多久,自己生前的同事就找了過來。

  「找我做什麼?」梅倫挑眉,他根本懶得搭理艾伯李斯特跟庫勒尼西之外的人,只是現在也沒事幹,姑且聽聽這傢伙想幹嘛好了。

  猶豫片刻、路德似是在思考自己會不會找錯人諮詢,才將近期的困擾全盤托出,接著問:「你是引路人,多少會知道其他人生前的情形吧?瑪爾瑟斯他……」

  「變成這樣不是遲早的事嗎?」魔術師倚在最近的書櫃邊,頗不在乎地回應,「他是『柯斯托特』,這又沒什麼好說的。」

  「什麼意思?」

  「你知道柯斯托特是『瑪爾瑟斯』的分身人偶吧?」梅倫偏著頭,語氣有些不耐,為要替人解說而感到麻煩,「星幽界的『瑪爾瑟斯』本尊數量應該不多,肯定有一堆是連記憶都沒有的分身,至少我們家的絕對是。分身受到本尊的記憶影響、被改變也不奇怪。

  「那傢伙就跟我們──跟你一樣。那種東西,打從一開始就是個錯誤,沒有存在的必…唔!」

  等路德回過神來,他已經將梅倫壓在書櫃上、兩手抵住對方的頸項,被沒來由的怒氣填滿的腦袋裡,僅剩想逼說出那種話的閉嘴的念頭。

  那傢伙……瑪爾瑟斯他……才不是什麼錯誤──

  碰!

  下一秒,白髮侍僧就因外力因素被迫從褐髮侍僧身上離開,等到暈眩感過後,前者才看清用力推開他、害他直接撞到牆上痛得要死的元兇.那頭長伴於庫勒尼西身側的深色幻獸。

  「梅倫,沒事吧?」

  「咳、咳咳……還好。」魔術師摀著有些疼痛的脖子、隨後又咳了幾聲,少年詢問的當下,身邊的幻獸轉眼間消失無蹤。

  庫勒尼西輕撫著梅倫的背,藏書室一直都是自己用來消磨時間的場所,只是才一打開門就見到這種景象,根本什麼心情都沒了。除了羅索之外,他可沒辦法對想跟梅倫動手的人置之不理。

 

  幸好他是被從二樓扔下去還不算高、而且家中唯一的醫生跟他關係好,才免於被摔出窗外後直接翹辮子的命運,要知道,即使他們已待在死者的國度、要真正意義上的「再死一次」或許有某種難度,但受到致命傷時感受的痛楚仍是與死亡相去不遠。

  雖說讓他免於摔斷腿的主因是某位小提琴家正好在樓下練琴,他剛好砸了上去。

  「瑪爾瑟斯?」正在替昏迷不醒的凱倫貝克治療的沃肯,對著一旁的路德問道,後者只是搖了搖頭,表示這件事還沒處理完。

  回想起方才梅倫的話,路德不禁心裡一沉。

  每一位聖女之子的戰士都是從「事件相同」的平行時空進入星幽界。舉例來說,在星幽界每位艾伯李斯特,生前的經歷雖是一模一樣,可每人所處的皆是「不同的次元」,若能回到現世、回去的也是自己的世界,而不是其他同名者的。

  待在此處的大多數亡魂皆是如此,可侍僧卻又有所不同。

  炎之聖女真正的侍僧唯有管理商店、暗房的才是「本尊」,其他的,不過是炎之聖女賞賜給聖女之子們的「複製品」、設定一片空白全部重灌的人偶。

  性格等等會和本尊有所不同也是理所當然的,至於本尊的經歷,分身當然也不會有。畢竟他們生來就是為了星幽界而存在,能力相同已是聖女能給的最大限度,記憶及人格完全沒必要複製。至於當本尊能回憶起生前種種的那一天,會發生什麼事誰也不知道。

  ……瑪爾瑟斯和他們是一樣的嗎?

  現世時沒有自我意識的人偶,因為被召喚到星幽界而形成了「生命」,而那終究不是完整的生命,依常理也只能視為「錯誤」。

  也就是說,那傢伙根本沒有真正的「過去」,就算有也只是「本尊的記憶」,說是在星幽界出生也不為過。

 

  「哈啊?怎麼可能啦。」聽了路德的疑問,正在玩紅鼠的聖女之子頭也不回地說道,「我又沒恢復二爺的記憶,根本沒有的東西是要怎麼『清除』啦。」

  的確,存放於倉庫的碎片半點也沒缺,而若說單純的頭部受到撞擊就能使記憶復原,也未免太過牽強、更顯得為了恢復記憶而不停努力的亡者們太過可笑。

  而他也不能肯定,自稱是本尊的傢伙腦中存不存在生前的回憶,既然如此,或許不該說是記憶受影響、而是「人格」較為恰當嗎?路德默然。

  「就算恢復記憶好了啦,你要否定『身為不死皇帝的瑪爾瑟斯』嗎?」紅鼠從聖女之子的指尖溜走,人偶少女抬起頭來,直視侍僧青綠色的眸,「再怎麼樣,二爺也屬於『瑪爾瑟斯』啊。」

  這一席話堵得路德啞口無言。

 

 

  「你要哭到什麼時候啊……」

  僅能容下兩人的小屋裡漆黑一片,說是屋子還不如說倉庫或禁閉室更為恰當,都是這人成事不足敗事有餘,才害他們兩個被大小姐一起關在這裡。路德滿腹怨氣的腹誹著。

  「……嗚…我要出去、好黑……」

  伸手不見五指,身邊唯有不停發出的啜泣聲,怎麼樣都會覺得像在鬼片現場。

  「──煩死了!」路德大罵一聲,瑪爾瑟斯被嚇得瞬間安靜下來,趁對方再次哭泣前,路德一把攬過瑪爾瑟斯,將對方緊緊抱在懷裡,「閉嘴啦,笨蛋。」

 

 

  是的,無論是被聖女之子愛稱為二爺的「他的瑪爾瑟斯」,或是那個自稱本尊的「瑪爾瑟斯」,裡裡外外都像極了不同的人,但全部出於同源。

  若是沒有沒有不死皇帝,就沒有柯斯托特,沒有屬於他的那個呆子。

  要是否決那個部份,那麼,是不是也將他所愛的人給否定了?

  腦袋仍是一團亂的路德回到房內,只見轉醒的黑髮青年站在窗邊,察覺他的到來後,絳眸瞄了一眼又望向窗外。從方窗溢出的落日將眼前的影像染得模糊,青年的紅衣簡直與背景化為一體,彷彿整個人會溶在這片紅裡,化為烏有。

  沒點燈的室內隨著逐漸隱沒的夕陽而愈加黑暗,穿過窗子而來的微風令兩人的衣襬微微飄動,室溫變得稍冷。

  「瑪爾瑟斯。」

  路德十分少見地喊了對方的名,美麗的青年也轉過頭來,前者朝後者走近。

  接著,雙唇覆上。

 

   ×

 

  鳥叫聲猝然響起,難以入耳的音階相連、合奏成詭異無比的曲子,月色暗下,天地瞬間失了色彩。高歌的群鴉再次飛起,枯樹在牠們離去的同時化為粉末,地上的薔薇全褪成死灰,最後朵朵枯萎。

  近至腳下的地面、遠至與他尚有一段距離的高塔,所有的一切都在崩毀。

  毫無反抗之力,他便跟著眼前一塊塊碎裂的景象往下墜落,然後,什麼也看不見。

  這是個沒有光的世界,如被黑色的太陽籠罩。

 

   ×

 

  只是很輕很輕,不帶情慾的親吻,輕觸的唇瓣分開後就恍如什麼事也沒發生過一般,不留痕跡。

  路德清楚地看見,瞳眸如血的青年彎出滿意的微笑,接著,那雙眸的紅似乎不再扎人,逐漸溫潤起來,幾秒後紅眸的主人立即抱住他放聲大哭。

  「嗚、對不起……」淚水不受控制地從瑪爾瑟斯眼中流下,再怎麼努力都無法停止,「我…嗚、路德你……討厭我哭吧?可、可是…嗚……」

  「……我喜歡你啦。」

  侍僧以幾不可見的音量低喃,卻還是被緊貼在身上的情人聽見,後者抬起頭來,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麼,路德只得單手摀著臉,心不甘情不願地重述一次:

  「都已經決定接受你這個笨蛋的全部了啊,不管怎樣我都愛你啦、可以了吧?」

  語畢,瑪爾瑟斯遲遲沒有回應,路德則是恨不得找個地洞鑽下去。就在路德打算推開這緊抱著他不放的傢伙、先離開再說的時候,擦乾眼淚的瑪爾瑟斯總算是鬆開手--

  「耶!路德我也愛你!」

  「好痛!去你的你這蠢貨不要直接撲上來,我的頭會撞到地板啊!……喂!起來啦!」














 篇名取自瑪爾瑟斯的對戰台詞「星辰正位之時,我等的正確性將得到證明。
 從我家艾伯跟梅倫分手前寫到我家艾伯跟梅倫分手後^Q^!(為什麼要以這個為分界點啊#
 收不了尾的紅衣組總算是,收尾惹!
 雖然尾收得有點怪怪不過就…嗚嗚嗚大家將就點看啦(哭屁)

 三個時間點穿插的寫法,可能會有點混亂,不過灰字既可當作生前也可視作「瑪爾瑟斯」的影響所帶來的幻覺,標楷體則很明顯是紅衣組在星幽界交往前的互動
 其實我寫這篇的目的就是--給我家二爺哭個不停一個合理的解釋^q^誰叫他在我家真的就是一直哭啊!總之,這篇over之後,官方再與我無關(不)只是想跟他說你不用當什麼不死皇帝,乖乖當我的二爺就好
 做為皇帝的人格為什麼會在最後消失,就各人保留不同的解讀吧
 順便一提,這篇在艾伯跟梅倫分手前開始寫so…那時候我就覺得會去救梅倫的會是尼西了,艾伯對不起(艸
 話說嫁組不曉得會不會很幹,梅倫死了千千萬萬次可是路德每次都在我文裡當爽人(爆)

2013-08-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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