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迷濛、搞不清楚自己身在何處,你於一片黑暗中摸索著前進,這個地方沒有任何天地左右之分,唯有無邊無際的漆黑,連你的身體都看不見,你甚至不確定自己是真的往前走,還是在原地打轉。
不曉得過了多久的一段時間,前方出現曙光,受到激勵的你立刻往前奔跑──你這才有腳踏地面的實感──你用最快的速度向前行,穿過那道光之後,出現在你面前的是一名嬌小的人偶少女。
「恭喜您獲得了弗雷特里西。」
少年嗓音如此說,人偶少女看著你,沒露出什麼表情,就帶你去到了那幢不大的宅邸,也就是你往後的家。
此時的大宅空蕩蕩的,只有你和一名面具男、以及軍服男子跟睡王子,實在難以想像這兒在以後會變成人擠人的模樣。
在你腦子裡被填滿關於星幽界的知識後,被稱為聖女之子的人偶就道:
「……總之就是這樣,你現在是我的戰士啦,雖然我比較想要別人,但是你也還可以。」
「放心吧大小姐,我絕對不會讓妳失望的!」你露出生前時常掛在臉上的陽光笑容,非常有自信的保證,聖女之子也只是點了點頭。
比起往前推進未知的地圖,你的主人更喜歡到大城市去和其他聖女之子切磋,而你也鮮少讓她失望,總是能漂亮地拿下勝局,但聖女之子不常誇獎你們,她似乎認為這是你們應盡的本份。
「沒想到你這傢伙還不賴嘛。」
聖女之子在你用雙刀俐落地斬下敵人頭顱時,歡快地道,而你再次回以笑臉,一邊自誇一邊寵溺地揉了揉聖女之子的長髮,又被她一掌拍開。
每天不停地戰鬥、戰鬥、戰鬥,偶爾的休息時間你會想,真不曉得要這樣持續到什麼時候?
你問艾伯李斯特(你對這孩子有點印象,但一直想不起他是誰,畢竟聖女之子完全沒有讓你恢復記憶的打算)和馬庫斯,他們同樣也對星幽界一無所知。
而為聖女之子賣命,似乎是記憶宛如白紙的你們唯一的生存意義。
有個人全心全意地信任自己、將戰場的主導權完全交給自己,視你為不可或缺的大將,你不得不承認這種感覺很好,你心甘情願地於她手下工作,並真誠地感到快樂。
剛開始這個星幽界的人口不多,廣大的城市裡頭房間寥寥可數,後來,星幽界的人口爆炸到不可思議的地步,而眾人的教養程度也不一,常常遇見其他沒品缺德的聖女之子,你的主人便會氣憤不已,而你也只得盡心盡力地安撫她。
「妳也不用為了那些輸不起的人生氣嘛,大小姐,這不值得呀。」
「我愛生氣就生氣關你什麼事啦!」聖女之子毫不客氣地將怒氣遷到你身上,「煩死了!」
你只得陪笑,隨後又招來艾伯李斯特和你一起安慰主人,直到你們又拿了幾個勝場,才讓她的臭臉變回微笑。
「呃,大小姐,他們和我們的等級差太多了吧?」某次對戰時你問在背後向你下令的主人,對手似乎是她認識的人,而他們顯然才剛踏入星幽界不久,全都是初生之犢的模樣。這樣欺負新手會有報應吧?
但你的聖女之子僅是瞥了你一眼,絲毫沒有一絲愧疚,「我都沒良心不安了,你擔心什麼啊?」
說的也是,於是你緊握雙刀,把不該有的多餘情緒全數拋諸腦後,往敵人襲去。
你的主子事實上不是什麼天真善良的好孩子,你也明白這點,但你還是不顧一切地服從她的命令。
畢竟她就是你的一切呀。
對星幽界的亡靈而言,有什麼比自家的聖女之子更重要呢?你想。
對面的人偶有著與你家大小姐不同的俐落短髮,在這場幾乎是單方面屠殺的戰役後,又領著她家的戰士向你們挑戰了無數次,次數多到你們兩家的艾伯李斯特都熟識到能聊天、你也多少認識他們的地步。
仗著等級優勢而屢次將對方制服,這種事實在沒什麼好驕傲的,但你家主人顯然沒有讓雙方站在平等立場的打算,她大概認為老手欺負菜鳥是理所當然的吧?
只不過,菜鳥也是會漸漸長大的,當你的雙百閃頭一次被擋下時,你確實感到些許吃驚,你主人也一樣,畢竟以往這招一放出來對面幾乎都是必死無疑!
褐髮的侍僧半跪在地上,重傷到已經動彈不得,全身被血汙覆蓋、連五官都被鮮血模糊,即便奄奄一息,但的確是接下了你的攻擊,而方才發出招式的左手也筋骨斷裂似地軟垂在一旁,對方的聖女之子看起來快哭了。
「大小姐,我們已經贏了吧?」你有些遲疑地說道,實在沒必要再打下去了,已經最後一回合,而我方除了你之外還剩下狀況絕佳的馬庫斯,連站著都有問題的人是不可能對你們造成任何威脅的。
而你的聖女之子冷酷地下令:「殺了他。」
好吧,你們家的大小姐真的半點同情心都沒有,但戰場上是不需要憐憫敵人的。追打沒有行動能力的敵人不是什麼光采的事,但那又如何呢,只要你的主人開心就好,泯滅良心也無所謂。
剛剛死得乾脆一點不就好了嗎?你暗忖著,隨後像以往的每一次那般,解決對手──本該是這樣的,結果侍僧在你接近時反將撲克牌射入你的胸膛,鮮血立見,你僅存的意識曉得自己完蛋了,太大意果然是致命傷。
所幸那時回合數已到,你們終究獲得了勝利,要不然你們肯定會被聖女之子罵到臭頭吧。
只要保持勝率就能維持聖女之子的好心情,你們也以此為目標努力不懈。
但有時候你是有些羨慕對面的人們的,只要盡力不管是輸是贏都會得到誇讚(敵方的聖女之子用力抱住侍僧,也不管是不是會讓傷勢加重,在你看來對方都快把血咳出來了),可是你們卻連一句「幹得好」都很少聽到。
後來,新加入的成員愈來愈多,你們這些元老級戰士的去留也成了問題。表現良好的艾伯李斯特理所當然地被留在聖女之子的牌組裡很長一段時間,而你和馬庫斯,就被淘汰在時間的洪流中。
很多日子裡,你只能在家裡的客廳遙望即將遠行的人們的背影,暗自妒忌你已不是她最信賴的戰士,思索著這樣的人生有什麼意義。
哎,從前炒熱氣氛的人,現在竟成了只能在家裡角落發霉的過氣大叔啊?你為自己默哀,果然和叔字輩比起來,美少年還是更容易吸引少女的目光吧。
後來聖女之子也試著帶你出去幾回,但早知她的心神不在你身上的你,每況愈下,刀久沒磨了也鈍了、身手久沒活動了也生疏了,讓聖女之子只得喃喃著得出「弗雷你老了」的哀傷結論。
又有其他人在聖女之子的常用隊伍裡來來去去,有很長一段時間甚至連艾伯李斯特也坐在你的旁邊生香菇,直到某日,你的聖女之子大概總算認清她對那些需要星星的夥伴實在難以駕馭,才讓你們歸隊,而這次你的夥伴是艾伯李斯特及利恩(都該喊你一聲前輩以示尊敬的二人),馬庫斯早就不知道被扔到哪去了。
即使你的表現不如以往,但這次你總算得到了歸隊的機會。
不同的是,聖女之子愈來愈少進入這幢宅邸,就算帶你們出門面對的也都是怪物,不再與人對戰。
後來,無論是你、或其他任何人,都沒見到她小小的身影。
久而久之的,無人管理的大宅蒙上一層灰塵,你們日夜盼望聖女之子歸來,你們心底有個聲音明瞭這是怎麼一回事,卻又不願去承認,你們沒有一個人敢正視這一切代表的意義。
你很害怕。
怕要是說出口,這就成定局,再也沒有挽回的餘地。
某天,大門敞開,進入的卻不是你們的主人,而是另一人──你在腦海中飛快思索,你記得這孩子,這是很久以前時常和你們決鬥的人偶。
在聽了她的話後,宅邸內鴉雀無聲,眾人的臉上或是驚訝或是絕望或是早知如此的聽天由命。你的胃彷彿被人壓了塊巨石,讓你的五臟六腑全都往下沉,一種難以言喻的感覺在體內蔓延開來,胃部的石頭融化成水凝聚成冰,凍住你的四肢,你渾身發寒,希望那位人偶是在說謊,希望剛才聽見的都不過是幻覺,但她字字清晰地打破你的妄想,你猜世界末日也不過如此。
做為最早踏入大宅的戰士之一,你依舊想否定這一切,當你回過神來時你已激動地抓住了人偶的雙臂,大吼著打破了沉默:「這是什麼意思?」
「以後你們都歸我管。」人偶少女皺眉重述,企圖抽回被你抓得死緊的手,卻動彈不得,「她不會回來了。」
「不可能──」
「給我放手!」發話的不是人偶,而是上一秒才緊隨著她來的侍僧,他把自己的主子拉到身後瞪著你,你也不甘示弱的反瞪回去。
眼前的青年和當初能輕易被你擊倒的模樣已經完全不一樣了,很明顯地對方的主子花了很多心思在他身上,和你不同,和不被主人重視的你不同。若是現在對決的話,被壓倒性打倒的大概是自己吧。
那名人偶又說了「反正我不會多管你們,只是先告訴你任務統統歸我」等等,就和侍僧離開了。
宅邸又回歸一片靜默,你無法接受這個擺在眼前的事實。
被拋棄了。
上輩子給人當成棄子的記憶在此同時十分有既視感地於你腦海裡重現,但這次不是你一個人,而是你們全部。
被在重生後視為全世界的主人,拋棄了。
你們再也不殷殷望著門口,等候主人歸來;你們再也不練習戰鬥的技巧;你們再也不不分晝夜地,回顧過往的所有。
你不服從於新主人,你在星幽界所認定的主子一直以來唯有最初見到的聖女之子。
或許你在淺意識中,仍是無可救藥地相信她會回來,或許。
那名常伴著另一位聖女之子來訪的侍僧不喜歡這裡,你從他的眼神就可以輕而易舉地判斷出這點,而那種厭惡並非對環境也非對人,而是對事。那名青年就如當初的你一般惶恐這一切,縱使不易察覺,可你明白你的推論無誤。
「你不怕嗎?」有一次你問了他,趁廳內空無一人(在被宣佈如死刑般的消息後,全數人幾乎都關在自己的房內足不出戶,那天後整幢宅邸變得一片死寂)、他的主人前去收割任務時。
他睨了你一眼,語調一如既往地冷漠,「怎麼可能。」
你認為你們說的是同一檔事,誰不怕呢,這種毀滅的氛圍、這種死亡的氣味,即便是旁觀者,也唯恐這一切終將降臨於自身。
接著你又問他何必對自家主子跟前跟後的,他們又不會把別的聖女之子吃了,而他只是悶悶地回這是他家大小姐要求他做的心理建設。
「……免得最後變得跟你一樣。」他說。
「她明目張膽地說總有一天會丟下你們?」
「才不是丟下…」侍僧欲言又止,綠眸掃了你一眼,你不禁腹誹自己應該找艾伯李斯特來問話才對,這比你自己去問這個人有效率多了,「我們是在分離的前提下相遇的,每個人都是。」
青年丟下這句話就沒再開口,直到他主人把任務的事情處理好,又帶著他離開。
思考著適才聽見的語句,良久,你依然無法釋懷。
你的聖女之子料想不到她對你、對宅子裡其他人的意義有多麼重大,她無法理解這一切,你也無法明白她真正的心思,但那又何妨?只要你們全心全意地為她犧牲奉獻不就夠了嗎?你一直是這麼以為的。
你還是會默默等著你認同的主人回歸,無論要等待多久。
直到魂飛魄散為止。
在寫這篇的時候我有點……好吧是挺難過的
主角是我妹家的閃閃,第一次寫不是我家的孩子(抹臉)
UL終究是個遊戲,明知我們離開他們是遲早的事,但仍是想到這種事就覺得難過,當然我也是從我妹還沒棄玩、很久之前就跟我家嫁組(尤其是梅倫)說過沒有永遠這回事
但就如同以往的嫁都在我心目中佔了不小的位置一般,即使那一天真的到來,他們也不會真正被我遺忘,而是留在心中
2012-09- 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