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

 

  藍髮青年講述完畢這些日子來發生的大小事後,理所當然地沒有得到任何回應,頓了下後他依舊沒有提起腳步離開,僅是恍神般地駐足於此,良久,被朝陽餘暉模糊的視線才定在某一點,乾啞的喉嚨擠出積鬱於心底深處的話語,口氣煞是澀然:

  「殿下……無論如何,在下只想將這個稱呼用在您身上。

  「殿下,直至現在,在下仍是想跟著您離開,這個想法未曾改變。

  「殿下,早在那時,在下就已經失去生存意義了,在下並非為了您而生,但若為您而死,則是在下最大的榮幸。為何您連這點恩惠都不肯施予呢?

  「殿下……」

  無論喚了幾聲,都不會有人回答他的問題,因為那人早已不在了。

  青年美麗的金瞳凝著那刻有文字的石碑,多久了、仍是無法釋懷。

  全身上下失溫似地感到凍寒,再也沒有獲得溫暖的方法,僅能任由墓園森冷的空氣將他擁抱。

 

 

──終章.我愛你、再見、再也不見──

 

 

  再過幾天就是阿爾法二十七歲的生日,司洛利依照往年的慣例替主子處理好接客的一切,在全數準備妥當後,收到王子要他去到房間的消息,雖有疑惑仍是提起腳步前往。

  通常阿爾法生日前幾天心情都很差,要嘛就是比平時更不負責任地什麼事都不管(所以司洛利的工作量也會大增)、要嘛就是處心積慮的策劃他的逃家大業,即使狀況已經沒兒時那麼頻繁,對時常偷溜出去這件事仍是樂此不疲。

  反正,王子殿下就是不會想見任何人。

  有一種情況例外,就是阿爾法會詢問奧斯華德要不要來,只是,以今年的狀況來說,不用想都知道肯定不可能吧?阿爾法應該沒必要問才對。

  司洛利滿腹孤疑地來到阿爾法的房門口,敲了下得到指令後就將門板推開。

  金髮青年坐在靠窗的椅上,黑色窗簾半掩著,羅坦赫拉勒難得的月光灑入裡頭,藍髮青年步至那人的身側,剛想問有何吩咐,就聽見前者開口:

  「吶、司洛利,你對我這個人有什麼看法?實話喔。」

  雖有遲疑,司洛利仍是老實說出自己的見解:「任性妄為、不負責任、自我中心、常造成他人困擾的紈褲子弟。」反正對方要他說實話八成就做好會很毒的準備了,只不過阿爾法想要他的意見做什麼?難道是終於良心發現,察覺自己再糟糕下去,永遠都追不到奧斯華德?

  「喂,你應該少說了什麼吧?」阿爾法挑眉,司洛利忖著這人總不可能會奢望有什麼誇讚之詞,就聽見令他錯愕萬分的話語:

  「像是『我愛你』之類的。」

  司洛利傻住,此刻的心理狀態說是被五雷轟頂也不為過,懷疑自己是聽錯了或者對方在開玩笑,但紅眸透出的訊息表示這並非笑話,他張口欲言卻又支吾不出一句完整的句子,唯有「殿下」二字先呢喃出聲,想反駁可卻又無從反駁,最終只得問道:「……殿下為什麼會這麼說?」

  阿爾法從容不迫地回應:「事實有什麼好不能說的?反正我也喜歡你嘛。」

  此話一出,帶給司洛利的衝擊已經不是晴天霹靂能形容的了,他從未想過自己也會有腦子一片空白完全無法思考的時候。

  「不、但是……您……您不是喜歡薩拉克的那位……」

  「嗯,我是喜歡奧奧啊,美好的初戀。」真不曉得阿爾法怎麼有臉把那種單方面的死纏爛打套上「美好」一詞,「這跟我喜歡你有什麼關係?」

  「……恕在下駑鈍,無法理解殿下您想表達的意思。」

  肯定是哪個環節出了錯,實在太突然了,司洛利腹誹著,受到重度驚嚇可是會短命的。

  見下僕一臉無法面對現實的模樣,王子忍不住啟口:「慢著,司洛利你該不會從來沒發現吧?你不是還滿聰明的嗎?」

  「在下只看見您一心想和薩拉克的閣下結婚。」

  「我現在還是想娶奧奧沒錯。」

  「那您還說喜歡在下?」

  徹底被搞糊塗的司洛利完全無法理解阿爾法的邏輯思維,恍如回到十五歲那年,辛勒特突然跑來告訴他什麼速配率跟告白成功率,所提出的論點都矛盾得可以。

  而阿爾法像是料到會被反問,半點猶豫也沒有、理直氣壯地解釋:「如果能讓奧奧嫁給我,不就不用理那個死老太婆的鬼婚約?要是被發現我其實喜歡你的話,肯定會被她威脅,說什麼不結婚就宰了你。」

  「所以……您……」司洛利的大腦仍是呈現呆滯的狀態,最後相信事實似地肩膀一頹,無奈地作結:「殿下您若不是王子的話,朝演藝圈發展必定能有一番作為。」

  朝夕相處的近二十年來從未察覺任何線索與暗示,一言一行若真都是裝出來的,那技術也未免太過高竿──也或許是他對阿爾法實在太沒信心,才會毫無知覺。

  如月的金瞳裡仍盈滿訝然,但司洛利不是那種會逃避現實的人,阿爾法的話教人難以置信、可他已經信了半分,假若主子所言不假,那麼就該好好接受這個事實,可他心中仍有不解。

  「殿下為什麼要在這時說出來?」

  「因為那個死老太婆知道啦,我生日那天就會訂婚了。」

  今夜嚇死人不償命的事實在太多,司洛利還是頭一回接二連三地被刺激這麼多次,先是呆住,可稍一思索就理解其中涵義,「婚約」代表什麼,意思再明白不過!

  「要是在下會危害到殿下您的生命,在下現在就自──唔。」

  司洛利話才講到一半唇就被封住,隨之而來的是瞬間放大的姣好面孔、醉人的血腥味同時在嘴裡瀰漫開來,想推卻可是又沒有辦法,當意識到他吞了什麼後,就見阿爾法擦拭從自己勾起的唇溢出的鮮血、紅瞳沒事人似地盯著他,才反應過來幾秒內一連串發生的事。

  「嘛,你得好好活到壽終正寢才行。」

  木已成舟,司洛利只得彎起無奈的苦笑,「殿下您真的很卑鄙。」

  「你還不是喜歡我這種惡劣的傢伙。」

 

   ×

 

  阿爾法喜歡司洛利,這點無庸置疑。

  相較於對方的質疑與猶豫,他很肯定雙方是互相喜歡的沒錯。

  是什麼時候察覺的他不記得,等發現時就是如此。

  只是也不能說、更無從表達,僅能將感情擺在內心最深處、用許許多多虛偽的表面壓著,令它半點浮現的機會也沒有。

  羅坦赫拉勒王室由於他們一族該死又詭異的本能,肯定是一脈單傳,現任王后艾拉坦已經算是晚婚、又不幸產下男嬰,依照平均壽命推算,王子起碼得在三十歲前留下一女,才能讓王后撐到孫子繼位、安然離世──這還不包含又是兒子而不是女兒這種極低的可能性,總之,為了國家的未來,現任王子是越早結婚越好。

  可對阿爾法來說,祖國會如何與他無關,每個人都不能決定自己的出生地,他只不過是不幸地降生於羅坦赫拉勒的王族,在他心目中的排名,自己的性命理當列在國家安危前面,結婚生子這檔事自然是能拖就拖、不要最好。

  所以他積極地追求奧斯華德,不管是身份地位或是血統、亦或那初戀的些許情愫,要逃避婚約,奧斯華德必定是門當戶對的絕佳對象,只是說他積極也不太對,阿爾法在這件事上並不是很認真,心中也多少有點抗拒和不是真心喜歡的人在一起,所以他在貓耳男面前的行為幾乎都是裝出來的,否則他非常清楚哪種類型的人才對奧斯華德的胃。

  反正,外人看來他愛奧斯華德愛得要死就好,混淆視聽就是他的目的。

  阿爾法明瞭自己的母親終有一天會為了羅坦赫拉勒、強迫他去履行該做的義務,王后將國家看得比兒子重要是天經地義,要是被抓到把柄他就完了。

  司洛利認為阿爾法愛戀別人,所以永不見天日的暗戀無果,真正的想法也不能說出口,殊不知阿爾法更是如此,別說連真實的那一面都不能表現出來、還得疊上層層偽裝,戲一般地演出不是他想要的、卻又非這麼做不可的人生,箇中滋味大概只有自己明白。

  然而,做孩子的終究瞞不過母親,親子間總會有那麼幾種方法來確認小孩有沒有撒謊。雖說阿爾法也搞不懂從十七歲就在替他物色新娘的艾拉坦到底有沒有愛過他,不過他想應該是有吧?畢竟看奧斯華德的例子,似乎只要自己養出來的小孩就不可能半點感情也沒有。

  這回的逼婚不得反抗,也不能逃走,從十五歲開始他就預設了該怎樣面對這件事,心理準備百分之百充足,可是卻依舊不甘。

  人嘛,總是有那麼幾樣事物,會把它視為比生命更重要的存在,或者是宗教或者是國家或者是後代──但統統都是源自於愛。

  對於打從出生就注定要奉獻給國家的生命,他早已死心,只是就這樣結束,未免太遺憾。

  說到底阿爾法還是自私的,為了一己之私,明知道司洛利在他離開後會因此更加痛苦,仍是毫無疑慮地把告白脫口而出。

  貪求一時歡快。

  最後的結果如何雙方都心知肚明,烈火燎原般蔓延開來的情感卻又無法遏止、也不想止住,僅能毒癮似地,只專注於毒品所帶來的美好幻覺、刻意忽視警告標識醒目的種種下場。

  對阿爾法來說,剩餘不多的生命僅求曇花一現的戀情即可。

  對司洛利來說,本該絕望的事物被點燃了希望的火苗,而火焰卻又會在短暫的時間內將燃燒殆盡,讓手中僅殘留著無法再次使用的火柴,一劃就斷,讓人墮入更深的絕境、再也爬不出來,說不定比從未擁有更加難受。

  可是,既然已無法選擇不知情而維持現狀的結局,那又怎麼知道會不會更好過?

  阿爾法平時看起來從不會做三思而後行這種事,但事實上、他在十幾歲後就很少做出不經思考的行為,然而即使是一時衝動下的決定,現下也容不得他後悔、撤回前言。

 

   ×

 

  「司洛利,你覺得我的葬禮要怎麼處理?」

  「……在下能拒絕回答嗎?

  「看要不要跟以前的王族都葬在同一個地方?不過,一想到要跟那群人死在一起就討厭,你覺得呢?」

  「在下不是說了不想討論嗎?」

  「欸?我還以為你會想把我的屍體保存起來放在你房間之類的,這樣你想上下其手隨時都可以哦。」

  「在下沒、有、戀、屍、癖,更不會做出這等變態行徑。」下僕一字一句的說道,金瞳隱隱散發出不悅,「殿下您為何非得繞著這個話題打轉不可?」

  而坐在他對桌的肇事者完全忽視對方的情緒,逕自笑道:

  「想要我安靜的話,可以考慮拿你的嘴來堵……唔嗯。

  話講到一半,司洛利就如對方所願地將雙唇覆上,隔絕一連串令人心煩的提議,取而代之的是唇舌交纏。

  這些日子以來,他們的相處沒有多少改變,只不過對於以前想做的事,司洛利現在都可以毫無顧忌地執行,包含親吻這件事。

  半晌分開後,阿爾法又用三分嚴肅七分玩笑的語調道:「我很認真的和你討論這件事耶,除了你我還有誰可以說啊?」

  司洛利回了一句「那在下想陪葬,請您下令把在下活埋吧」就沉默著整理著手中的宴會名單,打算將阿爾法所言的一字一句統統忽視,但阿爾法顯然不打算讓他稱心如意,而是轉往另一個對他來說更無理的話題:

  「吶,要不要我命令你忘掉我、或是愛上別人之類的?」

  「絕對不要!」

  藍髮青年有些惱怒地盯著金髮青年,他是不曉得夜行者王族的血有沒有強大到連這種事都可以辦到,不過他一點都不想去考慮那種可能性。後者對前者一副被踩到尾巴的炸毛貓一般激烈的反應不以為意,淡然地把話題延續下去:

  「可是你想嘛,你的職位是『王子的貼身侍從』,也就是說,我一死你沒失業也減薪,而且我就算現在掛了也是王子不是國王,根本沒遺產可以留給你。如果一直喜歡我的話,我死了你會很痛苦喔。」

  「所以,殿下快點賜死就是最穩當的解決方案。」

  阿爾法的生日就快到了,司洛利對此感到些許煩躁,可當事人卻是一副毫不在乎的模樣,還拼命找他瞎扯下葬等等的問題,司洛利除了無可奈何之外也沒有辦法制止,只得再一次提醒那人他希望赴死的這回事。

  事實上,司洛利在被告白之後就試過自殺,不過每每要把刀劃下去的剎那,自己的手就宛如受到他人操縱一般,不受控制地偏移位置,讓他想死也死不了,最終得出除非說服阿爾法、否則真的無法解脫的結論。

  「在下也是很認真的想問您,命令在下自殺有那麼難嗎?

  聽司洛利這麼說,阿爾法想都沒想就果斷回答:「廢話,誰會想看到自己喜歡的人去死啊?」

  爾後雙方都沒再說話,司洛利很想強迫自己的腦袋冷靜下來、專注於手邊的事務,但卻無法阻止腦中飛騰的思緒、全數往負面的方向發展。

  所愛的人就要死了,自己卻無能為力,甚至就是那個讓人致死的主因。又一次被提醒這個事實,教他如何平復心情?

  朝夕相處的人即將消失,簡直無法想像……司洛利只感覺一股抑鬱感積在胸腔無處發洩,偏偏阿爾法又在這時說了一句更令人煩躁的話:

  「到底怎樣才有辦法讓你喜歡其他人?」

  似乎是忍無可忍,司洛利「砰」的一聲將整疊公文放到桌上,力道大得連擺在上頭的鋼筆都震了震,金眸直視著鏡片後的紅瞳,字字清晰地開口:「就算殿下是個性格惡劣、品行不佳、明明不是不會看人臉色還喜歡出言挑釁、可說是幾乎沒有優點的笨蛋,在下一輩子就只喜歡您一個人,這個答案您滿意了嗎?」

  阿爾法似乎感受不到對方因他的話語逐漸燃起的怒火,嘴角依舊微揚,「司洛利,你真的是被虐狂耶。像我這種人有什麼值得你喜歡的啊?」

  「全部、在下愛的就是您的全部。」司洛利索性把公文扔開,隔著不大的桌子俯身欺到對方身上,左手撐著桌面、右手扣住阿爾法的下顎,輕落一吻後漾出迷人的微笑,「因為殿下實在是太煩人了,雖然在下不會因此感到厭惡,但在下現在只想請您閉嘴,最好是一個字都講不出來。」

  或許阿爾法就是在誘導他說出這些甜言蜜語一般的字句,不過對他來說也無所謂,反正全都是真心話。

  所剩不多的時間裡,他們能做什麼?還有辦法做什麼?

  或許把煩擾的事情統統擺到一邊,盡情享樂才不至於徒增遺憾。

 

   ×

 

  司洛利不曉得這段日子自己是怎麼過的。

  所剩無幾的時間內,即使告誡自己必須專注於當下,不要去思索關於未來的事,可腦子就是不受控制,無法抑制地思考要是那個人不在了,自己該何去何從?

  他很想微笑以對,可是時日越近他就越笑不出來,直到阿爾法真的跟人訂下婚約後,他更覺得嘴角像是僵住了、再也無法保持上揚的弧度。沒有哭,可是也無法笑,就這樣木然地度過每一天。

  而阿爾法就算與人許下婚約,但從來沒看過那人和新娘同進同出。

  即使知道自己離死不遠,那位王子依舊維持一貫的嘻皮笑臉,讓人懷疑他真的明白事情的嚴重性嗎?

  要永遠分開了。

  再也見不到了。

  為什麼……殿下還能笑得出來?

  「啊?」被問到這個問題的阿爾法一臉理所當然地道:「如果等到我死掉,最後你只記得我哀怨的表情,那不是很糟糕嗎?」

  只是因為這種原因……要是為了他的話,跟本不必……司洛利默然,隨後阿爾法又喚了他一聲:

  「司洛利,」

  金瞳凝著紅眸,等待後者未完的話語,夢寐以求的言詞、實際聽見卻只是難受大過喜悅。

  「我愛你喔。」

  像是要彌補這二十年來的遺憾,這些日子以來、一次又一次的拋出那三個字。

  明明很難過吧?

  明明很痛苦吧?

  為什麼您不哭呢?

  ──要是您哭泣的話,在下也能盡情流淚了啊。

 

   ×

 

  最後的最後,甚至連參加主子的喪禮時,藍髮青年都沒有掉一滴淚。

  看起來就像睡著一樣,司洛利如此忖道。

  只是睡了而已……於是他這麼說服自己,拒絕去想有關於阿爾法的任何事,在宮內閒來無事就去幫忙其他僕役,生活過得和從前沒有兩樣。反正、殿下翹家的時候也都不會在宮內,他不過是又逃了,不是嗎?

  幾次的自殺未遂後,藍髮青年只得維持表面的平穩,行屍走肉般地、一天度過一天,直至數個月過去,仍在位的王后艾拉坦召見他。

  對於這名女子,司洛利既不嫌惡也不反感,他不是不明事理的人,懂得對方非要留下繼承人的理由、甚至想著這人說不定也有不下於他的無奈和澀然。

  而王后一見到藍髮青年,第一句就是讓他有些錯愕的提問:「阿爾法命令你不准死,對吧?」

  「……是的。」聽見久違的名,司洛利怔了下,但很快又回過神來。

  「不過,你並不想從命吧?」

  「沒錯,陛下願意幫助在下?」

  司洛利問,但艾拉坦先是輕輕搖頭、隨後又點頭,讓人摸不著頭緒,接著王后嘆息似地說道:「幫我把那孩子撫養長大。」

  聞言,司洛利則是呆了呆、沒有做出任何回應,艾拉坦才繼續解釋:「我的孫女,我必須確保我不在了以後,依舊有人能夠扶持我的孫女安然繼位,你把她帶大,我會實現你的願望。」

  下人依舊沉默,王后右手指著牆面的方向,說道:「剛出生而已,現在一個人在隔壁房間,你去看吧。那孩子就交給你了。」

  司洛利點頭,遵照上位者的指示前行。

  「那孩子就交給你了」──當初阿爾法帶他回宮時,王后也這麼說過。

  離開王后召喚他的房間,進到公主所在的地方,看見擺在中央的嬰兒床時猶豫了下要不要接近,最後還是湊了過去。

  而在初生的嬰兒進入視線範圍後,一股酸澀感自喉嚨深處湧上,他遲來的眼淚這才落了下來。

  這是阿爾法唯一留下的東西。

  那人就是為此而死。

  「……殿下……」

  他唯一的、也最愛的主人。

  真的、真的已經不在了。

  此時此刻才強烈地意識到這個事實,淚水一滑落就似潰堤一般、停也停不下來,司洛利不記得自己到底哭了多久,只感覺像是要宣洩這些日子以來無處發洩的鬱悶一般,將剩餘的力氣都用在這件事上頭。

 

   ×

 

  十二月二十五日,前王子的生日,司洛利一如往年般地在這天進到王室專屬的墓園。

  待藍髮青年離開那幢墨黑建築後,朝陽早已升起,高掛於比擬他髮絲的湛藍蒼穹,藍天白雲的、一點兒也看不出先前正下著大雨。

  司洛利抬頭仰望,刺眼的陽光扎得他雙眼微瞇,很快又低下頭來,快步前行,而即便是強光也溫暖不了他的身心。

  明明過了這麼久,還是無法解脫。

  他的人生有太多太多、全都被阿爾法.羅坦赫拉勒這個人佔據,那人的一切之於自己,早已是靈魂的一部份,無法切割亦無法分離,而司洛利所剩的生命則被龐大的思念蠶食,反反覆覆地、沉浸於過去,用那種方式來延續生命。

  司洛利這輩子再也沒有辦法愛上別人,亦沒有移情別戀的打算。

  只是等待著、自己的生命結束的一天。

  他不信有天堂或地獄,可現在的他想要相信,要是有死後世界的話,那麼、他是不是還有再見到心上人的機會呢?

 

  ──想要再見一面,哪怕是地獄,一面也足矣。


 

×End×2011/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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