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高塔裡的日子❖第三章
那是霍金離開王宮的第一晚。
上次想起這個名字是多久以前的事了呢……坐在王位上的黑髮男子恍神了一秒,隨後將注意力從遙遠的赤龍山拉回眼前的覲見廳,官宦們你一言我一語地討論該如何解決眼前的「國家大事」,王后在他身旁正襟危坐,大門緊閉的廳堂裡燈火通明,不知是誰說道:
「國王陛下,臣斗膽提議,派兵進駐鴉之森,營救霍金王子。」
「否決。」國王幾乎是反射性地回答,所有的人都怔了一下,他甚至還能看到妻子用眼角餘光瞪了他一眼。
某些較為年邁的老臣不約而同地想起國王上位時的情景,那已經是將近二十年前的事了,那時正是因為巫師引發的事件導致其餘王位繼承人死絕,才能輪到這位年輕的王登基。
他們都記得,短短的一年內喪禮是如何一場辦過一場,也記得,前任國王派往鴉之森的軍隊,在新王一上任便被撤回,當時此舉也引起不少反對的聲浪,但最終全被壓了下來。
國王看起來像在沉思,火光將他瘦削的臉龐照得輪廓分明,王今年三十出頭,但容貌卻像是二十多歲的青年那般稚嫩。老臣們摸不透王的心緒,紛紛噤言,某位年輕的臣子說道:
「陛下,一國王子被巫師綁架,此事非同小可──」
「你們如何證明是巫師所為?」
「王后陛下是見證人──」
「蜜拉看見的是霍金被白龍帶走,如何證明那條白龍與巫師有所關聯?」
「根據王子殿下傳回的訊息,他是被帶入一座高塔中,雖然沒有高塔的確切位址,但有龍的高塔就只有可能是巫師塔。」
「如何判定有龍的高塔即是鴉之森的巫師塔?又如何判定那條龍是巫師的龍,那座塔是巫師的塔?」
「傳說故事中皆是如此記載……」
「傳說?你們以神話故事做為辯證的依據?」國王打斷了臣子的話語,強硬地說道:「也就是說,你們全是憑空猜測,事實上根本不曉得霍金被關到哪裡去了,就想要派兵到鴉之森去浪費資源?」
×
時間回到霍金抵達巫師塔的第七天──
「汪汪!汪!」
「嘎──嘎──」
高亢的狗吠聲與烏鴉嘶啞的啼叫迴響於廊道之間,幾分鐘前,一隻烏鴉飛入了四樓的走廊,在霍金反應過來以前,波可便衝出去撲咬了,不一會兒一狗一鴉就跑得不見蹤影,而當霍金追著牠們來到三樓,他剛把波可喚回腳邊,就聽見走廊盡頭傳來了另一聲烏鴉叫。
一隻烏鴉場面就夠失控了,到底還有幾隻啊?!霍金不耐地往聲音傳來的方向一瞥,隨後詫異地怔了半秒──發出鴉叫聲的竟然是小白!
走廊底端的白龍熟練地喊出與真正的烏鴉全無二致的啼聲,同時以後腳站立、縮起前腳,扮作鳥類的姿態並將牠們的肢體語言模仿得維妙維肖,不一會兒,這隻闖空門的烏鴉似乎就和白龍達成了共識,一同飛往塔外,在離開窗洞的剎那,小龍俄頃間化作大龍。
站在原地的王子愣愣地看著牠們飛走,不消一分鐘,白龍即獨自歸來,牠在窗邊降落,歪著頭對傻眼的王子說道:
「萵苣先生,你怕鳥嗎?」
「啥?我幹嘛要怕鳥。」
「噢,因為我看你一直呆呆的站在那裡,想說你是不是被鳥嚇壞了。」白龍的黑眼眨了兩下,「要是你怕鳥的話可就麻煩了呢,畢竟這裡常常有鳥飛進來。不怕的話就太好了。」
「不,我說、那個你──你能跟鳥溝通?」
霍金語無倫次,小白理所當然地回答:「可以呀,我小時候還常常跟森林裡的鳥一起飛呢。」
「……龍跟鳥是親戚嗎?」
心底話在無意識間衝口而出後,霍金也察覺自己講了蠢話,而白龍則是瞠大了眼,彷彿從沒想過竟有人會提出這種荒謬的問題、不可置信地回道:
「當然不是!你看我沒有羽毛,也不像鳥一樣只有兩隻腳,而且龍還能比鳥多活很久很久呢!」
有點惱羞成怒的霍金還在想要說些什麼擺脫這個話題,白龍就無自覺地以溫和的口吻替他打了圓場:
「難道說,萵苣先生是因為我能和鳥說話才這麼問的嗎?」
「對啊。」
「那萵苣先生之前也覺得我會說人話很奇怪嗎?」
王子搖了搖頭,「沒有。」
「那為什麼我一發出鳥叫,你就覺得很吃驚呢?」白龍偏著腦袋,獸瞳透出滿滿的疑惑,「這不都是只要肯學就會的東西嗎?」
……他還真的沒想過這個問題,霍金一時語塞,最初他的確因為龍說人話而感到詫異,但由於童話故事裡不乏能言善道的龍,是以他也很快地接受了這個事實,可是龍學鳥叫,那根本是超出他常理範圍的情況,哪能混為一談。最後霍金只是隨口回應:
「誰知道,大概是因為我會說人話但不會說鳥話吧。」
白龍點了點頭,「這樣啊,人類好像真的都覺得自己會的事情、就算其他生物會也是應該的,自己不會的事情,其他生物也不可能學會呢。」
「隨便啦……所以你本來就會說人話又會說鳥話喔?小白。」
「本來是什麼意思呢?」白龍拍了兩下翅膀,靠得離霍金更近一些,「如果是指萵苣先生你來到高塔之前就會,那的確是這樣喔,不過,要是你是指一出生就會,那就不是呢。我也跟你們一樣,是要學習之後才能使用語言的。」
霍金像是狡辯似的說道:「但是人類不管怎麼學,也不可能發出鳥叫吧。」
「是嗎?」白龍將側偏的腦袋彎回正常的姿勢,「只要練習的話,龍可以完全模仿任何聲音喔,而且我也不是只靠叫聲和牠們說話的,身體的動作很重要。」
白龍慢悠悠地走到他們面前,霍金一個激靈,問道:
「那你有學過狗的語言嗎?小白。」他先前問過白龍能不能聽懂狗說話,但搞不好白龍聽是聽不懂、可是卻能夠說?或是能理解部份的意思?
「沒有呢。可是萵苣先生想知道波可在想什麼的話,可以去問涅澤爾大人喔。」
要他去向那個混蛋巫師請教?那怎麼可能啊!
吃完午餐後,霍金回到位於十三樓的寢室,躺到床上並隨手抽了先前從書房裡拿的磚頭書來看。前幾日他把這本書摔到門上洩恨時,才發覺這是本短篇故事集,故事背景理所當然地設定在羅蔓沃居國,內容幾乎都圍繞著魔法之類的奇幻題材打轉。
從過了需要聽床邊故事的年紀後,霍金就沒再主動閱讀故事書,但此刻人在巫師塔裡,說不定這些童話裡參了些真實的部份可供參考,於是他便抱著死馬當活馬醫的心態翻閱書本,祈求這書能替他找到逃亡的最後一絲希望,如今已經翻了快四分之一了。
午後的陽光灑上王子狀似慵懶的身影,獵犬在他床邊打盹,若在不知情的人眼裡看來,此景還真是悠哉愜意。
霍金讀完今日的第四篇故事,闔上書籍的同時一邊在心底吐槽,王后為了挖一顆萵苣被炎魔綁架到地底、於是國王只能跟王家魔法師一同想方設法與炎魔談判是什麼鬼劇情,話說回來,王家魔法師可是比巫師更像神話傳說的存在,至少巫師一年到頭都有人目擊,王家魔法師則是幾百年前離職之後就再也沒人見過了──說到底,離職也不知是真是假,搞不好打從一開始就沒這號人物。
霍金把書往身旁一放,望向不遠處的狗兒,狗頸上的項圈被照得閃閃發光,這條項圈是金製的鎖鏈,上頭串著許多浮雕字母的金屬片,它出自國王的寶物庫,據說只要把金屬片拆下來、放在月光下照著想要的順序排列好,排出的字詞就會顯示在王后寢宮的寫字板上。這些天來霍金當然沒少做這種事,只是他根本不曉得訊息有沒有順利傳遞出去,畢竟這東西只能發訊不能收訊,關在塔裡的這一個禮拜,他也完全不知道外界變得怎麼樣了。
無論信號有沒有順利發送,王子失蹤這麼久絕對是國家大事,肯定已經出兵搜索了吧。或許自己只要再等幾天……或許明天他就能回家……
忽然間,一道陰影遮蔽陽光後又迅速離去,霍金往窗外一瞧,發現是白龍從院子裡飛上天際,巨大的身影遮擋了光線,他將上半身探出窗外往上看,白龍飛向塔頂後又縮小了,不曉得發生了什麼事。
波可因為主人的動作抬起頭來,不一會兒又趴了回去,霍金坐回床上,繼續拿起書來讀。
晚餐時段,霍金一跟著白龍來到餐廳,便訝異地發現此地空無一人,裝滿美食的托盤自動朝他飛來,霍金左右張望了一陣,白龍似是察覺他的心思,主動說道:
「涅澤爾大人出門了喔,萵苣先生。」
「出門?」
王子坐了下來,白龍搧動翅膀飛到桌上,答道:「對啊,聽涅澤爾大人說這次是紫鳶平原發生火災的樣子。」
霍金拿起叉子的手一頓,「他出門跟火災有什麼關係?他去縱火嗎?」
「涅澤爾大人才不會縱火呢!」
高分貝的抗議狠狠鑽入少年的耳膜,白龍張大嘴巴,喊聲尖銳得教霍金幾乎想摀起雙耳。
「當然是去滅火呀,不然火勢蔓延不就麻煩了。」
「你說火不是他放……好啦好啦!我相信不是他放的啦!」霍金話講到一半就因為白龍的怒瞪而改口,原先坐在椅邊的波可站起身來,警戒地盯著小龍看,「但是他怎麼知道哪裡失火?」
「我也不清楚是怎麼辦到的呢,」白龍眨了眨眼,情緒似乎已經平靜下來,狗兒也跟著坐回原處,「不過,像是火災或水災那些,涅澤爾大人一直以來都會感覺到哦。」
「那他什麼時候會回來?」
「不一定呢,把那個地區的魔法元素平衡調整好就會回來了喔。」白龍說,「萵苣先生還是先吃晚餐吧,沒想到你這麼關心涅澤爾大人呢。」
「誰關心他啊,我是在想──」霍金把差點說漏嘴的話吞回肚裡,乖乖戳起了食物,總之,既然巫師不在塔裡,此時不跑更待何時!
用最快的速度吃飽喝足之後,霍金在波可進食的空檔向白龍提問:
「欸小白,我問你,那傢伙是怎麼去紫鳶平原的?」
「涅澤爾大人嗎?用飛的過去呀。」
「你載他飛過去又飛回來?」
「涅澤爾大人自己就可以飛了,為什麼要我載呢?」
霍金不禁覺得這段對話簡直是雞同鴨講,下一秒他才慢半拍的意識到白龍剛剛好像說了什麼不得了的話,驚道:「他可以飛?!」
白龍眨眨眼,以理所應當的語氣回話:「當然可以,不然涅澤爾大人要怎麼出門呢?」
「……你平常應該也是飛出塔的吧,小白。」
「對呀。」
仔細回想,這座塔外圍的城牆連個可以開啟的城門都沒有,再加上塔裡的住民都會飛的話……霍金心中湧起不好的預感,他試探性地問道:「……這座塔該不會只能用飛的出入吧?」
小白的回答直接令預感成真:「嗯,我沒看過涅澤爾大人用其他方法出去喔。」
很好,死定了,他這輩子大概都沒辦法離……混蛋啊啊啊啊啊!霍金在心底嘶吼,假如這座塔真的只能飛進飛出,就算全國的兵隊都軍臨城下,也不可能有辦法飛越城牆!霍金不死心地追問:「他是用什麼飛的?魔法嗎?還是有什麼能載著他飛?」
「算是魔法吧。」
「那要怎麼學──」
「咦?萵苣先生想學魔法嗎?」白龍的頭歪向一邊,清澈的黑瞳映出王子焦慮的面孔,「但那是不可能的呢,因為人類沒有魔力呀,沒有魔力的生物是沒辦法使用魔法的。」
「哈啊?那傢伙還不是人。」
白龍眨了眨眼,「你在說什麼呢,萵苣先生,涅澤爾大人從來就不是人類呀。」
×
在他掌心打轉的水珠向上飛竄,透明藍的水滴於無邊無際的黑暗中顯得異常清晰,一點一滴往上升的模樣好似由地面降落至天空的雨,水花在高處聚集,液體旋繞處逐漸顯現蔚藍的色彩,青天以此為中心向外展開,只有黑色的世界慢慢被晴空覆蓋。
他向上望,綠眸反映出藍天的倒影。
「這本書上說,如果巫師笑的話就會是晴天,哭的話就會是雨天,是真的嗎?」
「是假的喔,這具身體根本就不可能流淚呢。」
「咦……?」
「因為我不是人類。」
回憶碎片於腦中翩飛,直至清醒之時,才意識到又是一場虛假的夢境。
×
隔天吃早飯時,涅澤爾還是沒有回來,用膳時間白龍不發一語、專注地凝視霍金的餐盤,也不知在想些什麼。在霍金解決自己的份、把鮮食放到波可面前的當下,白龍同時對少年開口:
「萵苣先生已經來這裡八天了吧,差不多可以認識大家了。」
「什麼大家?」
霍金困惑地反問,這座塔裡的活物不就只有他、波可、小白和某個王八蛋而已嗎?該不會還有不知名的隱藏居民?那樣的話莫非是住在密室裡?
白龍昂起頭來,語帶笑意,「就是在高塔裡的大家呀,它們剛剛也這麼說喔。」
「不是,我的意思是、你說的大家是誰啊?」霍金實是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他在小白說出「它就在萵苣先生你前面啊」的時候左顧右盼,這裡分明半個人也沒有,「什麼跟什麼……幽靈喔?」
話音甫落,桌上的托盤便朝王子直撲而去,霍金千鈞一髮地避開,白龍發出一聲咆嘯,托盤又好端端地飛回原位,霍金驚魂未定地瞪著差點砸破他腦門的托盤,波可跳上椅子蹬上桌面企圖抓咬攻擊主人的兇器,托盤再次飛升,霍金趕忙將狗兒抓回懷裡,他都還沒罵出聲,小白便率先道歉:
「對不起,萵苣先生,因為人類都以為器靈是鬼怪作亂,所以它聽到你那樣說才會特別生氣……」
「慢著!」少年大聲截斷白龍的話語,他看了托盤一眼又回望白龍,驚疑不定地說道:「你剛剛說『它聽到我那樣說』?」
「嗯?對呀。」
托盤飛到歪著頭的小白身後,霍金一面撫摸愛犬讓牠安定下來、一面道:「你這句話是什麼意思?這裡的家具餐具都能聽得懂人話?」
「不一定喔。」白龍瞥了後方的盤子一眼,解釋:「這裡有一些東西是不知道哪一個涅澤爾大人留下的,那些就是普通的家具;現在這些器靈幾乎都是上一個涅澤爾大人帶回來的,因為它們從前就生活在人類家裡,所以也能聽懂人話。」
「器靈是啥?」
「器靈就是指被歲月洗煉出靈魂、進而得到魔力、擁有自我意識的物品──這是上一個涅澤爾大人告訴我的。」
自我意識……腦子亂成一團的霍金忍不住提問:「我每天用來吃飯的湯匙叉子那些,該不會也跟那張托盤是同一種東西吧。」
小白甩一甩尾巴,「不是啦,那些是以前的涅澤爾大人的,現在正在餐廳的器靈就只有托盤而已!」
少年頷首,他懷中的波可也在雙方對談時逐漸恢復冷靜,霍金因為自己不是拿奇怪的東西吃飯慶幸了半秒,接著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白龍方才似乎說了很多奇怪的話。
「對了,小白,你剛剛說什麼以前的、什麼上一個,難不成那傢伙有分身嗎?」
「不是這樣呢……這個等涅澤爾大人想告訴萵苣先生再說好了。」
霍金嘖了一聲,反正他也不是很想知道。他盯著白龍後方的托盤,又問:「那你剛剛說要認識,是要認識什麼?」
「就是自我介紹、當個朋友之類的?」白龍將頭顱歪向右方,「如果你們互相認識的話,盤子它們可能也不會再刁難萵苣先生了吧,我可以當你們的翻譯喔。」
「它不是會說人話嗎,還要什麼翻譯?」
「不是啦,萵苣先生,它們是聽得懂人話,但要對話就只能用魔力波溝通而已。」
「……魔力波又是什麼鬼?」怎麼一堆聽也聽不懂的名詞啊?霍金將波可放回地上,讓愛犬吃完剩下的早餐。
托盤在此時稍微往前進了一點,小白耐心地解釋:「有魔力的靈魂都能用魔力波互相溝通,聽說沒有魔力的人完全感覺不到魔力波,我也不曉得怎麼跟你說……嗯,我們剛剛一直有用魔力波說話喔,萵苣先生有感覺到嗎?」
「沒有。」見白龍一副不知從何講起的苦惱樣,霍金擺了擺手說道:「算了啦,反正我當作你們在用我聽不到的聲音講話就好了,所以現在要幹嘛?那張托盤說它想認識我?」
被綁架到巫師塔裡八天都逃不出去,現在還得跟家具做朋友,這都是什麼跟什麼啊,童話故事也沒他的遭遇離奇好嗎。霍金在心底埋怨道,但看在小白對他不差的份上,他倒是沒將心裡話直接說出口。他又想了想,要是跟這些家具餐具打好關係,說不定還有機會讓它們無視巫師協助自己逃亡,那這也不算是浪費時間。
「嗯,它想幫菜刀它們問問萵苣先生你這幾天吃飯的感想。」
「啥?」
「就是,萵苣先生前幾天不是說很難吃嗎?」白龍說話的同時,牠背後的托盤飛離桌面五公分又重重砸下,彷彿是人類在拍桌,「托盤轉達給廚房的大家之後,鍋子聽了很傷心呢,菜刀本來還想砍你的,不過被湯杓阻止了。」
「你都這麼說了,我能不講好吃嗎?!」
「啊,那就是好吃囉,真是太好了。」白龍語氣欣慰,像是完全沒注意到霍金是以何種心態做出回應,接著又說出恐怖的發言:「這樣就不用把菜刀一直關在廚房裡了,不然它每天都想殺了萵苣先生呢。」
「……你還是讓它待在廚房吧。」
×
「你們有完沒完啊?我根本已經把三天份的早午晚餐全部吃完了好嗎!」
霍金瞪著在面前飛旋的數片碟子,碟子雖只有巴掌大、但數量可不少,每一片裡頭都盛著堪比御膳房等級的精緻菜餚。此刻他身在巫師塔的廚房中,流理台上的菜刀動作俐落地分切食材、發出咚咚咚的聲音,切完之後砧板便飛到一旁,將食物全倒進平底鍋裡,不一會兒,紋理分明的幾塊牛排便被裝到小碟子上,恰到好處的七分熟讓它滲出幾絲血水,紅色的切面看來可口誘人──像這樣拼命做菜的廚具還不只一組,整個空間裡全是食物的氣味。
白龍趴在桌上吃牠早先摘下的一束束玫瑰,悠悠哉哉地回應:「因為難得有可以吃飯的人,大家都很興奮,請萵苣先生多多包涵。」
「你知道人類吃太多東西會消化不良嗎!」
為什麼突然就變成了試吃大會!霍金都已經懶得計算自己究竟吃了多少東西了,說起來要跟狗增進感情最好的方法就是餵狗,但他又不是狗!就連狗這樣狂吃也是會吐的好嗎!沒看連波可都吃到即使待在這種環境裡也對食物視若無睹、趴在他腳邊睡覺了!
「『這樣嗎?那我們現在就做能幫助消化的餐點給你』──鍋子剛剛是這麼說的喔。」霍金回應前,白龍又繼續轉述:「菜刀說:『你以為俺們是特地做給你吃的嗎?對俺來說,只要有人能吃俺做的飯,不管是誰都無所謂,只是現在吃的人剛好是你而已──快,這塊牛排吃起來怎麼樣?是不是像你們人類說的吃了之後整個人會飄飄然像是快要飛起來還會看見仙女跳舞?』」
「都已經是消化不良的狀態了還吃什麼餐,這不是本末倒置嗎!你們到底有沒有聽懂我在說什麼?」霍金瞪著在他面前飛舞的菜刀,不客氣地推開送到自己面前的牛排,碟子鍥而不捨的再度飛來,霍金終於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告訴你,人類吃太多是真的會反胃的,你再往前飛我就吐給你看。」
聞言,碟盤在半空中一頓,最後以極其緩慢的速度降落到離王子有些距離的桌面上,模樣看來還真有點失落。
白龍伸長脖子環視廚房一圈,器靈們紛紛停下動作,最後,小龍的目光流轉回少年身上,語氣略顯擔憂:
「萵苣先生,你還好嗎?」
「還好啦。」霍金沒好氣的應答,白龍點頭回應:
「我有跟大家說不可以浪費食物了,沒想到你的食量這麼小,真是抱歉。」
「喂喂喂,你也不看看我剛剛吃了多少東西,什麼叫我食量小啊?」
「難道以人類而言,這樣真的就算吃很多了嗎?」白龍眨眨眼,在霍金回答「廢話」之後又道:「這樣啊,因為我就算吃完一整片山頭的花,也還能繼續吃呢,所以不太理解。」
霍金雙手環胸,老大不高興的啐道:「你是龍,我是人,哪有什麼可比性。」
經他這麼一說,白龍似乎也覺得有點道理,若有所思的做出頷首的動作。周遭的鍋碗瓢盆陸續執行善後工程,煎炒炸煮的火焰熄滅,剩下的青菜肉類與做到一半的料理都被盤子裝著飛入櫥櫃,櫃門打開時絲絲冷氣傳來,接著廚具餐具們自動自發的到水槽「洗澡」,肚子撐到動也不想動的霍金默默看著鬧哄哄的廚房慢慢恢復寂靜,不一會兒,器靈們都變得乾淨溜溜,滿室的油煙味亦在不知不覺中散去。
「剛剛我都配合你們吃了一堆東西,現在換你們配合我了吧?」
霍金在最後一支湯匙洗淨時發話,所有器靈不約而同地停頓在半空中,他曉得、這些東西若有眼睛,此時八成全盯著他瞧。
「你們誰能帶我飛到天上看看?」
直接把計劃說出口或許不是什麼好主意,但霍金也想不到該怎麼拐彎抹角的說服器靈載自己出塔,何況他跟這些東西溝通都得透過一心護主的小白,根本沒辦法偷偷摸摸跟器靈拉攏關係,那還不如直說。
假如它們能直接送自己出去那是最好,若是不行,根據霍金的猜測,既然這座塔只能以飛行出入,那麼從高空俯瞰說不定能發現什麼端倪。
「這是辦不到的喔,萵苣先生。」白龍回答,就在霍金忖著果然這群器靈不可能餵了一餐就胳膊向外彎的當頭,牠便開口解釋:「我們塔裡的器靈都還沒成長到可以行動自如的程度,它們現在只能藉著涅澤爾大人的魔力在塔裡活動而已,一離開高塔就動不了了。」
「那他們一開始是怎麼進來的?」
「我說過了,是上一個涅澤爾大人帶回來的呀。」小白說,「不過,為什麼萵苣先生你不直接要涅澤爾大人帶你飛呢?」
「啥?」霍金愣了半秒,深深覺得人與龍的代溝大概比黝鯨海岸的海溝還深,「哪有綁架犯會聽人質的要求啊。」
白龍歪了歪頭,「我不是都有好好聽萵苣先生你說話嗎?」
「嘖,不然你現在就送我回家啊?」
「只有這個不行喔。」
「看吧!」
白龍還想再說什麼,就因為一只大鍋飛到牠與王子之間而暫時閉起嘴,幾秒後,白龍才重新看向霍金:「鍋子說能帶你在塔裡飛喔,萵苣先生。」
在塔裡飛就算了啦──本想如此回答的霍金心念一轉,改口答道:「飛就不用了,陪我在塔裡繞一繞就好。」直接拒絕對方的邀請絕對不是套交情的好方法,目前除了這些器靈,橫看豎看他也找不到第二個突破口,既然如此,它們想幹什麼他就加減配合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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