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lose

在高塔裡的日子第一章

飽經歲月風霜的斑駁石牆上爬滿了枯黃的藤蔓,一名黑髮少年正抓著藤條小心翼翼地往下爬,他已經在這面垂直的牆上爬了二十分鐘,藤蔓看似脆弱,事實上卻出乎意料地堅韌,無論怎麼抓怎麼扯都紋風不動地待在原處、彷彿它本就該是供人攀爬的繩梯。

少年目前正在石牆中段的位置──不,說是中段並不準確,視線往上望去,石牆的頂端是一排城垛,顯示這是面城牆;向下看去,卻遲遲望不到底,視線越往下、周遭看起來就越黑,簡直像是有一片黑夜正逐漸將城牆吞沒。

在垂直的牆壁上爬了將近半小時,少年早已汗流浹背,但現在這個位置,他就算想退回去也沒可能──不行!他怎麼能產生退回原點的想法!他才不要回到那座該死的城堡裡!他要回家!

一想起城堡主人的嘴臉,少年覺得自己又升起攀爬的動力了,而他心中所想的對象也在此時出現。

「省省吧。」身著黑色斗篷的褐髮男子將頭探出城垛盯著少年,明明兩人相距甚遠,前者的聲音卻能清楚地傳到後者耳中,少年知道肯定是這名巫師用了魔法的緣故。「你下不去的。」

褐髮巫師誇張地嘆了口氣,單手撐頰,用怎麼聽怎麼假的哀怨語調勸道:「我說萵苣啊,我不是早告訴過你,你是不可能靠自己的力量離開這座塔的嗎?怎麼你就是聽不懂人話呢。」

「閉嘴!我可是堂堂的霍金王子!才不是什麼萵苣!」本名霍金的少年大吼,巫師又嘆道:

「都說了,你爸在你出生前就同意你的名字叫萵苣啦,你真的聽不懂人話耶?」

「明明是你這卑鄙小人拿著我父王當擋箭牌招搖撞騙──嗚哇啊!混帳啊啊啊啊!」

話講到一半,霍金便因一時激動沒握緊藤蔓而摔了下去,巫師垂首看著少年消失在他的視線範圍外,隨後才彈指喚道:「小白,善後。」

一條白龍自城垛後方飛出,聽話地衝入深淵。

 

   ×

 

很久很久以前,在羅蔓沃居國的鴉之森裡,有座高聳入天的塔樓,若是無人接引,絕對找不到這座塔的位置。

傳說中塔裡住著邪惡的黑袍巫師,以及他豢養的龍。只要巫師出塔,即是災禍降臨的前兆。

他替羅蔓沃居國帶來災禍,令春季乾旱、夏季颱風、秋季歉收、冬季暴雨,全國上下唯恐避之不及……

──摘自《羅蔓沃居國民間故事集》作者不詳

 

   ×

 

「汪!汪汪!」

當霍金再次甦醒時,一隻白底褐斑的中型獵犬正由上往下望著他,少年從柔軟度更甚羽絨的床上坐起身來,狗兒見他醒了便躍下床鋪。甫睜眼就看見這間家徒四壁的臥房,霍金的心情實在好不起來──這間除了一張床一扇窗什麼都沒有的破房,別說跟他富麗堂皇的寢宮比,就連一般民宅都比不上!

霍金摸了摸狗背,站到沒有窗櫺的窗洞邊望向戶外,他身在這座塔的最上層,照理說,這個高度應當能俯瞰樹林,但城垛之外卻僅有夕陽,怎麼看都有鬼。

被綁到這座塔來已經四天了,他到底什麼時候才能回宮啊──霍金在床沿坐下,彎腰捧住獵犬的頭,哀聲道:「我說波可,你怎麼就不想回去呢?」短毛狗吐舌哈氣一臉傻樣,也不知能否聽懂主人的話,「要是我剛剛真下去了,我一定馬上回宮找母后救你,最好還出兵把這座塔徹底剷平──」

「萵苣先生──萵苣先生──起來吃晚餐囉──」

一道呼喊打斷了霍金的自言自語,少年一邊吼著「閉嘴!就說了我不叫萵苣!」一邊用力打開房門,一條體型比獵犬波可更嬌小的龍站在門前、昂首望著他,小龍雪色的鱗片在黑地磚的襯托下更加奪目,牠無視他的怒斥,自顧自地說道:「你終於出來啦,萵苣先生,快跟我一起去飯廳吧,涅澤爾大人正在等你呢。」

白龍一面說,一面拍著如蝙蝠般的翅膀飛離地面。霍金瞪了幾個小時前有如房屋般龐大、此刻卻僅有小型犬大小的四腳動物一眼,他都還沒回話,名為波可的狗便一馬當先衝出門外,霍金只得心不甘情不願地追了上去,免得愛犬發生意外。

眼見霍金邁開腳步,白龍甩了甩與牠身體等長的尾巴、勾住門把替少年關門,隨後飛到霍金身後一塊兒前往飯廳。

此處是塔裡最高的樓層,整層樓除了霍金居住的唯一一間寢室外空無一物,地板和牆壁皆由粗糙的黑石磚搭建而成,夕陽餘暉透過走廊上的一排窗洞射入,波可熟門熟路地跑往通向下層的螺旋梯,設在建築物內部的樓梯並無窗戶可供照明,取而代之的是每五階階梯會有一階是由發光的白石製成,此處窄得僅能容下一名成年男性加上半隻手臂,但越往下,隨著經過的樓層愈多、螺旋梯內的空間也變得愈加寬敞,當他們走到高塔中段時,已經是足以兩人並行的寬度了。

霍金沉默不語地向下走,白龍則以歡快的語調開啟話匣子:

「我原本還很擔心,萵苣先生你中午從那麼高的地方掉下來、又被我載著飛了幾秒鐘,會不會留下心理陰影,現在看來萵苣先生你很有精神,真是太好了呢!看來萵苣先生你已經克服懼高症了呀!」

霍金沒好氣地回應:「我可是每晚都睡在這座塔的最頂樓,哪來的懼高症?要是我怕高,老早就發瘋了。」

「說的也是。但是,萵苣先生,你被我帶來這裡的第一天不是嚇壞了嗎?」

「哪個人被綁架不會嚇到的!這跟高度一點關係也沒──嘖!我是說,我那天才沒有受到什麼驚嚇!你少在那邊詆毀我!」

白龍「哦」了一聲,不一會兒,這一組有人有龍有狗的奇怪組合總算抵達一樓,這兒是外觀呈錐狀的高塔中最寬敞的區域──至少,就霍金目前有造訪過的是如此──他們走下從二樓起便鋪了猩紅地毯的樓梯,穿越舞廳時光可鑑人的地板如鏡般反射他仨的形影,高挑天花板上的水晶燈一閃一滅,彷彿正在對底下的客人眨眼。

獵犬搶先邁入舞廳左側的餐廳入口,這裡沒有半盞燈,但深藍色的天花板嵌著數也數不清的夜明珠,猶如成千上萬的星在為人照明,反射珠光的黑長桌則恍若星河。

褐髮的巫師正坐在長桌彼端的主位,從初次見面起,霍金就沒見過這人做其他打扮──褐色的短髮紮著只有兩指節長的小馬尾,全身黑的衣褲配上黑斗篷,肌膚則在衣物的襯托下顯得蒼白,一雙黑中帶綠的眼眸似笑非笑地望向他們。

白龍展翅朝巫師飛去、纏到對方肩上,獵犬亦不落龍後,歡快的吠了幾聲就屁顛屁顛地跑到巫師腳邊翻肚求撫摸,見狀,霍金簡直氣不打一處來──混蛋啊啊啊!從他們被綁架的第一天,波可與這王八蛋初次見面的那一刻,向來對他忠心耿耿的獵犬就像中了邪一樣立刻背叛他,見了綁架犯倒像見了自己的親生父母那般親密!

「波可,回來。」王子怒聲道,獵犬毫無反應。

「回去吧。」巫師輕聲說,獵犬乖乖站起身,小跑回原主身側,氣得王子在心底吐血三升。

霍金氣的當然不是自己的狗,而是這皮笑肉不笑的混帳巫師,要知道,即使波可算是條親人的狗,也從不准自己以外的人碰牠肚子!更不會聽別人的命令!現在竟對著素昧平生的人阿諛諂媚,肯定是這傢伙用了什麼巫術!

「我警告你,你這傢伙最好不要再碰我的狗,否則我出去之後跟你沒完。」

獵犬在自己腳邊坐下後,少年對巫師怒目而視,後者泰然自若地回應:

「看來你的眼睛有點問題啊,萵苣,從第一天到現在,我可是連摸都沒摸過波可喔。」

「我的意思是,你不要一天到晚誘拐牠!」

「我說萵苣吶,要是一隻狗見了你就跑向你,你也會覺得自己在誘拐那隻狗嗎?」涅澤爾單手托腮,霍金一時語塞,然而前者的下一句話立刻就讓後者暴跳如雷:「你就承認波可比較喜歡我吧。」

「波可才不會喜歡你這種人!」

「是哦?那就是討厭你囉。」

這番話直接踩中霍金生平最大的地雷,他舉起右手砰一聲拍到桌上,黑眼燃燒著熊熊怒火,「波可怎麼可能討厭我──」

「一有別人能跟就馬上從你身邊逃走,這不是討厭是什麼?」褐髮巫師單手托腮,截斷少年即將出口的咒罵,輕鬆的神色擺明了完全不把對方的怒意當作一回事,「難不成是厭煩?這也只比討厭好一點而已呀,萵苣。」

「閉嘴!分明就是你用巫術蠱惑我的狗,跟蠱惑我父王一樣!說什麼父王託你讓我借住在塔裡,這種鬼話誰相信!就算父王真說過那種話,也是被你逼的!」

「我可不會浪費力氣向小孩子解釋事實和謊言的區別。」

與怒髮衝冠的霍金不同,巫師涅澤爾從頭到尾都維持著慵懶的姿態,白龍抬起頭似乎想說些什麼,而巫師將右手按到龍頸上讓牠別插嘴,隨後招招左手,一只托盤自廚房飛來。

初來乍到時霍金還會對塔裡飛來飛去的杯碗瓢盆感到訝異,如今早已麻木。餐具與盛滿食物的托盤在少年面前的座位降落,波可一聞到食物的氣味便狂搖尾巴,看著自家寵物,霍金即使再想吵也得先壓下怒氣,他老大不高興地坐了下來,首先檢查狗用食盆裡有無任何波可不能吃的東西,接著才拿起餐具狼吞虎嚥。

涅澤爾一派悠閒地坐在主位,面前沒擺半樣餐點,霍金打第一天起就沒看過這傢伙進食。

「每天都說要逃走,但牢飯倒是吃得津津有味呢?」

「你這裡的牢飯難吃死了,你是瞎了看不出我根本不想吃嗎!」霍金惱怒地反駁涅澤爾的挑釁,事實上,巫師塔裡的料理好吃得不行是真的,但他一點都不想吃這傢伙送來的餐點也是真的,偏偏主人先吃完再替狗兒放飯是服從訓練的一環,這點絕對不能出任何差錯。

「你這麼說還真是令廚師傷心吶,」涅澤爾回話的同時,霍金面前的托盤隨之飄起,「既然如此,今天的晚餐我就送回去囉。」

「這個鬼地方除了你之外根本沒住人,哪來的廚師啊!」反應快的霍金及時拉住托盤,開什麼玩笑,他不吃就算了問題是波可還沒吃啊!

獵狗默默看著主子與無形的力量來回拉扯餐盤,巫師嘴角一勾,「這句話的意思是說你不是人囉?」

「意思是我不、住、這、裡!」霍金咬牙切齒,使勁全力將餐盤重新按回桌上,它總算安份下來、動也不動,然而,他心裡隱隱知道,要是對方希望的話,自己根本沒可能搶回餐盤,現在的他簡直像隻被人玩弄於掌心的貓,氣得炸毛卻又無可奈何。

再跟這傢伙對話,他一定會真的吐出血來!霍金無視巫師的視線埋首扒飯,不一會兒餐盤便空空如也,他在將食盆放至地面的同時下達命令:「波可,吃飯。」

霍金望著愛犬大快朵頤的模樣,不禁忖道,身為王子養的狗,波可的每日飲食自有專業人員精心調配,他自己在這方面也算是略懂皮毛,而來到巫師塔後,這裡提供的鮮食竟都跟王宮內常備的無二致、甚至更高規格,不僅如此,食材樣樣都合波可的口味。第一天晚上他還懷疑這座塔內莫非有養狗、或養龍的道理與養狗差不多,到了第四天的今晚,他當然曉得這座塔目前沒半條狗、白龍是吃素的……哼,他才不會在那個混蛋巫師面前透露任何好奇的念頭呢,就算這裡以前有狗他也不感興趣!

不一會兒,波可用餐完畢,霍金二話不說地起身往外走,狗兒看看巫師又看看主人,最後選擇後者,令霍金心情大好,方才的不愉快統統煙消雲散。

 

「涅澤爾大人?」

纏在巫師身上的白龍試探性地呼喚,涅澤爾輕撫牠頎長的脖頸「嗯?」了一聲,白龍小心翼翼地說道:

「是不是還是以前那個孩子比較好?」

涅澤爾愣了半秒,一時答不上話的他只能回以苦笑,白龍甩了甩尾巴,「對不起,我不知道要怎麼讓人類喜歡涅澤爾大人……還是我現在再去換一個呢?」

「不,不是那樣。」涅澤爾應道,小龍爬到巫師腿上蹲坐,漆黑獸眼與綠眸對視,「你什麼都不用做哦,小白。」

 

   ×

 

離廚房有些距離後,波可改為走在前頭,牠不時回頭看霍金有沒有跟上,一人一狗在無人阻攔的情況下離開高塔,霍金曉得,這座塔裡的每樣器具簡直都是「活」的──他猜一定是受法術操控的結果──也就是說,那名可惡的綁架犯對他離塔一事根本丁點也不介意,所以他們才沒有受到任何阻擋。

事實上,巫師的確沒有在乎的必要。即使不甘心,霍金也不得不承認,自己的確如對方所言的無法靠一己之力離開城堡。

黃銅大門在狗兒靠近時便向外敞開,他倆一前一後走下通往戶外的半圓形臺階,高塔與城垛之間的庭院頗大,但這片空地僅有白色噴水池附近才長了幾片稀疏的草皮,除此之外什麼也沒有,環高塔而建的城垛內側則爬滿紅黃白三色玫瑰。

波可在院子裡嗅嗅聞聞,月光穿透烏雲籠罩高塔,秋季沒有螢火蟲,但城牆下緣爬滿僅生於秋夏兩季的螢苔,錯落在磚牆表面的苔鮮發出鬼火般的幽光。

霍金環顧四周,這塊空地雖大,做為狗的運動場也不嫌小,但終究是每天跑在同樣的場地裡,環境又不如王宮豐富,他總有點擔心波可被關在這座塔太久會否有什麼不良影響,加上爬樓梯對狗的腿而言是極大的負擔,實在是不能繼續在這座塔待下去……可是,從第一天到現在,波可從沒對新環境表現出反感,反而還相當喜歡這裡的樣子,這座塔究竟有什麼吸引力?

「你到底喜歡這鬼地方哪一點啊?波可?」想著想著,霍金自然而然地蹲在台階上對狗說話,獵犬聽見名字望了他一眼,又伸長鼻子嗅嗅玫瑰花,「要是你喜歡這種樓這種花,我回去問父王母后能不能闢一塊地來蓋啊,又不是非要這裡不可。」

霍金走到在城牆邊探索的波可身旁,踅身望向黑漆漆的高塔,這座塔共有十三樓,從面對大門的方向可以看到、每層樓的走廊都有一排窗洞,其中三樓的某扇窗洞特別大,即使讓幼童通過也不成問題,外表樸素的黑塔沒有任何裝飾,與雕梁畫棟的王宮大不相同,高塔沒有屋簷,最上方是搭了一排矮石牆的平頂,十三樓有通往屋頂的入口。

波可繞著城牆走,霍金緊隨其後,庭院不似有人整修的模樣,但路面十分平坦,連個會積水的坑也沒有。

不一會兒,白龍從大門飛了出來,小龍在轉瞬間變為龐然大物,牠在飛往玫瑰花時向王子打了聲招呼:「我把點心放到你的房間裡囉,萵苣先生。」霍金「嗯」了一聲當作回應,白龍又道:「萵苣先生很討厭涅澤爾大人嗎?」

「廢話。」霍金忍不住翻了個白眼,隨後又想起什麼似的補述:「我告訴你,我這輩子最瞧不起把動物取名叫什麼小白小黑的人了,連名字都起得這麼隨便,根本沒把寵物當一回事。」

「可是我覺得這樣叫挺好的呀。」白龍一邊吃花一邊說,霍金完全不懂為何牠滿口花朵講話還能這麼清楚,「而且我不是寵物呢,涅澤爾大人也說我不是寵物。」

「隨便啦,反正這種命名品味我一輩子都不會認同的。」

王子與狗繞牆一圈後,後者在台階前趴下休息,前者也坐到其中一階上。

「萵苣先生為什麼要討厭涅澤爾大人呢?」

「什麼為什麼……你倒是說說他有哪一點能讓我不討厭的。」

白龍眨了眨眼,「帶你來這座塔裡的是我喔,萵苣先生。」

「哼,但你是那傢伙的龍吧。」霍金嗤之以鼻,在他的觀念裡,寵物無論犯了什麼錯,統統都是主人的責任!更何況那混蛋至今也沒想放他走的意思,他才不相信抓他是白龍的主意呢,即使負責抓人的是龍、那也肯定是受巫師唆使的。

白龍停止吞食花瓣的動作,歪頭望著他們,「我不懂呢……為什麼萵苣先生會覺得波可是你的狗呢?」

「牠剛出生我就認識牠,名字是我取的,生活起居全是我負責,又聽我的話,牠不是我的狗還能是誰的狗?難不成是那混蛋巫師的嗎。」

「牠就不能是牠自己的嗎?」

「……你聽得懂狗說話嗎?小白。」不知為何,白龍的問話令霍金升起難以明言的情緒,他從沒想過這種問題。

白龍搖搖頭回答「不懂」,雙方沉默半晌,巨龍又繼續吃花,幾分鐘後,獵犬透露出想回塔的意圖,霍金便帶著自家愛寵離開庭院。

當一人一狗返回塔內,某名巫師已經不在一樓了,王子在樓梯口蹲了下來,對狗兒問道:

「你喜歡我吧,波可?」獵犬用鼻尖碰了他抱著膝蓋的手一下,霍金站起身來,「反正你是我的,我也是你的啊,這樣不就好了嗎……名稱是寵物還是什麼都無所謂吧。」

他們踏上階梯,霍金改為思考起的別事情,照理說,王子失蹤絕對是一等一的大事,父王母后早該把全國上下都翻了個遍才對,但卻遲遲沒有人來營救他,巫師塔貌似真如傳說中那般難尋,這下他是得待多久?

爬到五樓時,波可轉了個彎往走廊移動,霍金本來就沒特別想回房,自然是波可走哪他就跟到哪。

這幾天他一直努力往外逃,沒怎麼探索高塔內部,怕愛犬出事也不准波可離自己太遠,然而,現在似乎該找找塔裡有沒有通連外界的秘密通道了,他記得有些童話故事裡提過這玩意兒。考慮到魔法無所不能,這密道最可能存在的地點或許不是一般常識中的地底,每個樓層都得搜索一番。

五樓的走廊不長,左面牆壁掛了各種風景畫,右面與其他樓層同樣是一排窗洞,夜晚的冷風透過洞口吹來,走廊最底端則是一扇半掩的門。

波可逕直走往未知的房間,霍金在牠走到門口時命令牠停下,少年走到獵犬前頭,握住下壓式的銅製門把,輕輕將門再往內推了一些。

他站在門外小心翼翼地窺視,房內鋪著紅地毯,放眼望去,視野幾乎被書架佔滿,房裡明明沒有開燈,上方卻不停散發交替流轉的各色光芒,時紅、時綠、時黃、時藍。

霍金躡手躡腳地推開門,波可踏著無聲的步伐跟在他身邊,他將門重新恢復至半掩的狀態,環顧四周。

少年抬起頭往光源的方向望去,赫然發現天花板繪有羅蔓沃居國的全國地圖,每一塊地域都用了不同的顏色標示,各個區塊輪流發出溫和的柔光。

周圍的牆面幾乎全是由書牆組成,與門相對的這一側有扇頗大的窗洞;窗台下有個閃閃發亮的組合櫃,霍金定睛一看,才發現並不是櫃子在發光,而是櫃子裡頭和上方都擺滿了金製的飾品或模型、它們反射了月光與地圖射下的光暈;房間的右側擺著一張大書桌,桌旁立有一組封閉的對開式大櫃子,不曉得是櫥櫃還是書櫃;房間中央十分空曠,沒有任何雜物。

獵犬往桌子走去,王子亦步亦趨地跟進。

從桌面的凌亂程度看來,若非不久前正有人使用,就是房主並不習慣收拾,各種奇形怪狀的東西擺在桌上,某些看起來像是刻到一半的雕塑。這些東西清一色全是金製,但卻沒有見到任何能用來替金屬塑形的工具,椅子則是隨興地擺在桌邊、並無靠攏。

這層樓看起來並沒有會動來動去的家具,但霍金還是無法完全放下心來,所謂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天曉得這些桌椅會不會突然跳起來襲擊他!

波可繞著桌腳嗅嗅聞聞,似乎對這張桌子十分好奇,霍金也打量著桌上的東西,這座塔裡除了他之外就只有一個人,也就是說這些藝術品顯然出自巫師之手,想不到那傢伙竟然有這種嗜好。

察覺到這些明顯屬於私人物品,對探人隱私毫無興趣的霍金立刻就將視線轉為他處,反正密道再怎麼樣也不會建在時常被使用的桌面上吧?還是先檢查牆壁或櫃子後面有沒有暗門比較實際。

霍金從離他最近的架子上抽出一本又一本的磚頭書,當他拿起第五本書之後,波可往門口走去,與此同時,青年嗓音傳入耳中:

「未經同意就擅闖別人的書房,王族的教養這麼差勁嗎?」

「你這個綁架犯有什麼資格說我!」霍金迅速扭頭,語氣不善地回應,「不想要我翻你東西就放我回家啊,你以為我愛在這裡東翻西找?」

「所以說,萵苣你真的完全聽不懂人話啊──」涅澤爾往門框一靠,用假得可以的憂傷語調發出嘆息,「你手上拿的是羅蔓沃居國的開國歷史書喔,想不到你身為王族不只沒教養,居然連自己國家的歷史都不清不楚,到了十七歲還要看書補充知識。」

「誰跟你說我拿書是要看的!」

霍金簡直想把手裡的書直接砸到對方臉上,尤其是當他看見波可朝著巫師搖尾示好時,心底攻擊的欲望更是強烈。

「不是要看,不然是拿來當柴燒嗎?塔裡可沒有火爐喔。」褐髮青年輕鬆的模樣與劍拔弩張的黑髮少年形成反比,「話說現在都還沒入冬,你就想升火取暖了,還真是體虛到讓人擔心啊,要是你不小心死在塔裡,我可沒辦法跟你爸交代。」

「你──波可,回來!」

霍金話講到一半,就因愛犬想觸碰巫師立刻下達指令,波可頓了一下,最後還是乖乖回到主人身邊。

「那些書你想要就拿走吧。」涅澤爾不疾不徐地步入書房,來到霍金面前,「不過,看完之前可就不要再拿其它本囉?」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西瓜精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