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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迷路就該在原地等待救援

  聽懂了沒?小子,還不快照大爺我說的做!

  已經累得跑不動的宇西步履蹣跚地走著,蟲群愈來愈近,面貌也愈加清楚,那外表噁心的生物少說也有兩公尺長、看那寬度體重也不知多重,說不定無需張嘴啃咬,光用壓的就能把纖瘦的少年給活生生壓死!

  動作快點啦!你要死本大爺還不想死──你掛了本大爺也完了啦!大爺我可不准你在這裡隨隨便便死掉!還是這種被臭蟲吃得連片指甲也不留的死法!難看死了!

  「死法好不好看是重點嗎……」宇西有氣無力地回嘴,假設真要死亡,那不管怎麼死的根本沒差吧?

  廢話!如果要死的話當然是為了阻止世界毀滅結果自爆這種轟轟烈烈的死法最帥氣啊──呸呸呸!什麼死不死的!小子你到底有沒有聽懂大爺我剛剛在講什麼!快召喚史上最帥氣的大爺我吧!

  不就是你自己先扯到這個話題上的嗎?宇西無奈,對面的蟲群大概是看獵物近在眼前而變得興奮起來,一個瞬間加速後,一下子就有巨蟲衝到了離宇西兩三公尺近的地方,朝他一躍而起!少年連忙在十萬火急之中,唸出怎麼聽都像奉承的召喚咒文:

  「瓦特梅勒萬歲萬萬歲──!」

  既然你誠心誠意的唸咒了,本大爺就大發慈悲的出來啦!

  疑似某動畫反派角色的台詞唸完,少年看著憑空出現在懷中那顆黑綠相間、輕得沒什麼重量的球體,完全傻眼。

  嗯,這是炎熱艷陽天隨處可見、幾乎可說是代表夏季的食物,內餡多汁,不少人喜歡拿來消暑……以上這些都不是重點!

 

 

 

  原來瓦特梅勒是Watermelon嗎!

  現在是怎樣,一顆西瓜能有什麼用啊!

  而且要是這是精靈的話……不是他要吐嘈,這顆西瓜真的毀了全人類對美麗生物的幻想!

 

  宇西錯愕地看著手中的蔬菜(事實上西瓜的分類應該在蔬菜,沒涉獵這方面知識的多數人往往將它誤認為水果),就在他想著現在孤身一人的自己莫非要以一顆西瓜力抗群蟲,如果是要砸人的話榴槤或鳳梨還比較實在這種問題時,讓人瞠目結舌的狀況發生了──

  手中瓜類黑綠交錯的表皮微微裂出一個針孔般的洞口,瞄準敵軍的方向發射!一粒粒肉眼難以看清的西瓜籽重重打入離他最近的巨蟲體內,雖然沒噴血,但蟲子抽搐兩下便倒地不動,這威力也太誇張了!

  宇西看向手裡的圓球,訝異地發現球體朝外的那面居然從中間列出一條弧形的縫,活像是在奸笑。

  巨蟲前仆後繼地往他們衝來,西瓜從少年的手中一躍而起,懸在半空中伸出兩條藤蔓,就在宇西以為將要有場大戰時,牠們腳下的地面卻忽然成了個洞──四周仍是黑得判斷不出方位,路牌也好端端地立著,但巨蟲一隻一隻往下落後身影便消失不見,實在讓人不得不聯想到黑洞那一類的東西。

  坑洞範圍在轉瞬間往外延伸擴大,連能攀附的物體都沒有的宇西當然也掉了下去,才想問瓦特梅勒現在該怎麼辦,就憶起它剛剛說過現出原形後沒辦法講話。

  精靈噴出大量西瓜籽、揮舞長長的藤蔓,將距離他們較近的蟲子一一打飛,接著下墜的速度忽地止住,宇西發現自己停下來後,周遭的蟲子已經不曉得消失到哪兒去了,眼前也不再唯有黑暗,一點一點的光球在遠處閃爍著、但明顯和適才巨蟲身上的光芒不同,現在暫時是無需擔心自身安危,可是仍有個大問題……究竟要怎麼離開這個鬼地方?

  不見西瓜的蹤影,少年將手壓到店徽上,欲詢問下一步動作時,非男非女的嗓音再次傳來:

  小子,你現在看到的光,就是通往其他空間的出入口囉。

  「哪一個才是通往域影的?」

  當然沒有。

  「咦?」宇西愣了愣,瓦特梅勒繼續道:

  那隻貓所在的位置一直都不固定,而且隨時都在移動,這麼簡單的道理還需要本大爺來說明嗎?你隨便往其中一道光走去就是,起碼得先離開這裡再說。

  宇西不大肯定地再次詢問:「隨便一個就行了嗎?」難道都不用怕迷路?起碼告訴他哪條路會遇到危險吧?

  就算是幾乎無所不能的超強超帥本大爺,也是有擅長和不擅長的事,大爺我最強的是控制記憶的法術又不是空間魔法,所以你進去之後乖乖等你家店長來救就好啦。

  宇西無言,直接承認它現在也迷路幫不了他就好了嘛。

  廢話少說,快點給我進去!小心那些蟲看你這傢伙又弱又好欺負再跑出來!反應這麼遲鈍,本大爺怎麼會收到你這種小弟。

  ……誰是你小弟啊?宇西無奈。

 

   ×

 

  在奧斯華德接獲通知回到店裡後,就見衛命暝已經被五花大綁在其中一張椅子上,懷抱熊布偶的希諾則是一臉沮喪地坐著另一張椅子,若是不知情的路人,撞見此景說不定會以為兩名外表年齡皆未滿十八的孩子在玩什麼奇怪的遊戲。

  貓耳店長直接無視衛命暝,徑直走向店員,摸了摸對方與地板呈九十度平行的小腦袋,「怎麼了?」

  「就是……沒名字先生他……」

  聽希諾說出對自己的稱謂,奧斯華德也用與看著男孩時完全不同的銳利眼神瞪向當事者,衛命暝立刻慌張地開口:「奧斯華德你聽我解釋──」啊啊啊他的腳都結冰啦!衛命暝感覺周遭的空氣一下子降了十來度,雙腿也覆上一層堅冰,他話都還沒說完,拜託不要未審先判啊大人!

  衛命暝和希諾你一言我一語地敘述事情經過,淡橙髮少年從頭到尾都冷汗直流,闡述的同時腦海閃過許久之前曾看過希諾被想逗孩子玩的客人不慎弄傷,只不過是個三公分內的小傷口就讓對方差點就地人間蒸發的畫面──他現在可是犯下把服務生搞丟的重罪,比起來不曉得哪個嚴重?

  「所以他在空間夾縫?」

  奧斯華德面無表情地問,衛命暝乾笑著回應:「呃,對,啊哈哈、奧斯華德你……我、我,會發生這種事真的是意外!不是什麼蓄意謀殺!」

  「你是不知道那裡很不穩而且難找得要死嗎!」

  貓耳青年用不亞於少年求饒的音量回應,兩耳往後拉平,做出標準的貓咪生氣反應。

  「對不起啦!我的尋人道具還能用一次,那個就送你啦拜託不要殺我──」咖啡館內的氣溫越來越低,衛命暝豁出去似的喊道:「我上有老下有小、全家一百八十幾個人都在等我賺錢當生活費,把我殺了他們就要喝西北風了,請可憐可憐我家那口子!大人饒命呀!」

  貓耳店長的臉部表情依舊沒什麼變化,但衛命暝總覺得這人身後的背景似乎換成了無言的黑線,奧斯華德顯然對衛命暝放棄自尊瞎掰的內容完全不感興趣,只丟下一句簡短的回應:

  「不要廢話,快給我找人。」

 

   ×

 

  大爺我本來以為你只是衰人一個,沒想到是超級無敵衰的衰人!沒遺傳到本大爺的英俊瀟灑和聰明才智就算了,運氣居然還差到這種地步,叫你隨便找條路走也能走進這種鬼地方!

  「本來就不可能遺傳吧?」宇西完全不懂這顆西瓜的思考邏輯,先別提他們壓根沒有血緣關係這點,光是瓜果就不可能成為人類的祖先。

  少囉嗦!誰准你反抗本大爺的啊?你這個一點都不盡責的小弟!很顯然這顆西瓜完全不講理,還不都是你拖累本大爺,跟你在一起真是倒了八輩子的楣……給大爺我乖乖閉嘴。

  ……到底是誰先開口說這種讓人一聽就想吐嘈的話……宇西無言,「你知道這裡是哪裡嗎?」

  除了他目前所站立的小土丘之外,四周放眼望去全是水,如海一般無邊無際,但顏色又不若海洋那般呈現藍綠,帶點灰色的水混濁得看不見底,隱隱約約只見有黑影在一片濃稠下方扭動,頭頂的天空是同樣灰暗的色彩。

  泥土丘小得可以,約三步即可走完。

  身為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無所不知、無所不曉的天才代表,大爺我怎麼可能不知道,瓦特梅勒囂張的說,本大爺幾百年前在找人時有路過這個地方,印象中是里斯家的出入口之一,池子似乎混了一點記憶之池的水……總之,因為這只是個被當作休息站來用的小小空間,平常幾乎不會有人來,當然也荒涼得要死啦。嘖,本大爺怎麼會跟到你這麼衰的傢伙?

  「不會有人經過的意思是,這裡只有我們?」宇西企圖在落落長又包含一堆他聽也沒聽過的名詞的話中捕捉重點,若只是到了個沒危險性的荒郊野外,應該沒它說的那麼衰吧?

  本大爺話還沒講完!瓦特梅勒嗤聲,這裡什麼人都沒有,但好歹也是出入口,負責守護里斯家的聖獸當然也會顧呀!小子你闖進來前又沒先知會一聲,肯定被當作入侵者啦!

  意思是,這裡也有跟剛剛差不多危險的生物?宇西自行解讀瓦特梅勒的話,又問:「現在有辦法離開嗎?」

  有啊!瓦特梅勒說出形同沒有的回答:在這裡等待救援。

  「不會有人來吧?」宇西不抱希望地說道,在他看來,有人搜救的可能性無限趨近於零。

  首先,他在「現實世界」就算有不太正常的朋友、但也絕對不是異界人;再者,出門在外的父母更不可能會發現他這個兒子失蹤的事實,就是察覺了也料不到他會待在這種地方;而異世界的人嘛……才認識三個又統統都相處不到一天,就算少了他也不痛不癢的不是嗎?即使那群異界人非常有良心,打算前來救助,問題是他們要怎麼曉得自己被困在這裡?

  本大爺用大爺我的名譽保證,即使你是個感覺又呆又好騙又沒什麼用的面癱店員,你家店長也不會放著你不管。

  「我沒答應要打工。」話一出口,宇西又想到,既然自己不願當他們的店員,不就是毫無關係的路人了嗎?這麼一來,對方願意搜救的機率搞不好更低了。

  呿,你不是店員幹嘛穿這件背心?穿了就是啦,少和本大爺狡辯……瓦特梅勒講到這裡,原本平靜無波的水面忽然晃動起來,彷彿從靜止的湖水成了波濤洶湧的海浪,浪花翻滾,一條白花花的物體從水底浮現,現身時的水花濺得少年一身濕──

  一條魷魚觸手出現在眼前。

  情急之下宇西先將瓦特梅勒喚了出來,但變成實體的西瓜根本來來不及有所作為,觸手便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捲起人類少年,纏著他的腰部將他直接拖進水裡!

  他根本不會游泳,可說是吾命休矣!宇西閉上眼等待痛覺襲來,結果卻不如他所想。

  然而再次睜眼後,少年的臉色倏地變得難看至極。

 

   ×

 

  「找到了沒?」

  此時衛命暝身上的束縛已然消失,除了雙腿被某人冰凍在地無法行走外,上半身已獲得自由。橙髮少年手裡拿著像指南針的物品,貓耳青年冷聲提出問句。

  衛命暝冷汗直冒的說:「快、快了啦……可惡,下次一定要叫夢莫拿好一點的給我……啊啊啊!有了!」

  圓盤上的指針面朝某個方向,卻沒有停止轉動,而是左右不停地搖晃,衛命暝見狀又道:「好像正在從一個空間移到另個空間……現在大概還在空間夾縫吧,只能把入口定在大概的位置讓人自己去找。」

  「那我們走吧,沒名字先生。」

  希諾離開椅子站了起來,衛命暝還未應答,奧斯華德就先說道:「我去就行了。」

  「可是是沒名字先生把宇西哥哥弄丟的啊!而且我也有責任,」希諾說著又垂下頭來,「我沒有保護好宇西哥哥,害他被沒名字先生的鬧鐘打飛,我……」

  「沒關係。」

  奧斯華德安撫似的摸摸希諾的棕髮,男孩猛然抬起頭來,抓住前者的手,「真的嗎?奧斯不怪我嗎?」在對方輕輕點頭後,希諾才鬆了口氣似的露出一如往常的笑容。

  在一邊看著的衛命暝,只覺得希諾的擔心根本是庸人自擾,在他的想法中,奧斯華德這超寵店員的傢伙,怎麼可能會責怪希諾?一個不爽把他這可憐的熟客宰了還比較有可能啦!但現在這種想法當然不能說出來,免得他們的矛頭又轉到自己身上。

  縱然他乖乖閉嘴,矛頭還是轉回他身上就是了:「那叫沒名字先生自己去找吧!奧斯你不可以在外面施法,殞星哥哥交代過的。如果有危險怎麼辦?」

  奧斯華德瞥了在希諾身後、大聲哀嚎「我遇到危險就無所謂嗎你們這些死沒良心的」的衛命暝一眼,否決這項提議:「讓衛命暝去不放心。」

  貓耳店長拿過衛命暝的魔法道具,按在咖啡館大門上,黑色門扉閃爍出淡藍色光芒,棕髮店員立刻接話:

  「那奧斯去的話我也要去。」

  「不行。」

  貓耳青年摸了摸棕髮男孩的頭,示意後者乖乖待在店裡後便頭也不回地踏出店外。

  希諾還想跟進,門卻被由外反鎖,被迫留下的他只能狠瞪衛命暝來出氣:「要是奧斯出事的話,我就要把沒名字先生折成兩半!」

  「是奧斯華德自願的又不是我強迫他的,關我什……嗚哇!不要拗我的手啊啊啊──」

 

  跨過門檻的同一時間,奧斯華德立刻中斷衛命暝所施的追蹤魔法,雖說這樣回程時會有點麻煩,但為了避免希諾跟過來也是必須的。

  整體幾乎全灰的世界,奧斯華德一下子就明白過來這是什麼地方,若宇西已經沉進水裡,情況可就大大不妙──但要是宇西能召喚出那名精靈,情勢又完全不同了,那可不是任何人都能辦到的。

 

   ×

 

  大量的水自水龍頭流出,又從洗手檯滿溢出來落到鋪著磁磚的地面,少數水珠甚至濺到了鏡面和他的身上,宇西盯著鏡中反射的影像,不敢置信地抬起手、鏡中人也做出和他相同的動作時才確認這是真的。

  「瓦特梅勒,在嗎?」連發出的也是尚未變聲的稚嫩嗓音。

  喚出聲後他理所當然的沒得到任何回應,因為此刻他身上穿的不是咖啡館的背心,而是他國中的制服外套及夏季的短袖襯衫。

  他現在所待的位置是再熟悉不過的、國一教室附近的洗手台前,當年他就是負責打掃這附近的外掃區。從西下的夕陽及走廊上幾乎沒有人這兩點,可推論是在放學後,他們學校的掃地時間是排在課後,掃完才能走。

  水花不斷噴濺使肌膚溼透的觸感讓他明白這絕對不是夢境,瓦特梅勒先前提過「記憶之池」,也就是說,他正待在自己過往的回憶裡嗎──他清楚曉得這是哪個時期的記憶,正確地來說,自懂事以來、他的腦子從來沒有忘過任何事,雖聽來令人無法相信,但「忘記」這個詞對他來說是只會出現在書本中的解釋,那兩個字在他的生命中幾乎是不存在的,唯一沒印象的只有學齡前那種模糊不清也不需記得的時光。

  一直都清楚地記著,但也盡量不去做任何會觸動回憶的事了……竟然剛好來到這個時間點,他的運氣是有沒有這麼差?高一也好小學也好,就是不要國中!宇西低頭,不想再看見鏡面反射出的影像,他從來沒有喜歡過自己,可這段時期根本是自我厭惡到極致。

  鏡中僅十二歲的孩子有一張男女莫辨的面孔,小時候他就長得像女生、雖說隨著年齡增長就越來越不像,高二的現在更是和以前的樣貌完全不同了。小學時十個人有八個會認為他是女的、剩下唯二的兩個人是他爸媽,國中的長相介於男女之間,說白點就是不男不女,總之宇西無論如何也不想再看到自己這個樣子!

  要是完全被誤認為女孩還不會怎樣,然而長得女性化的男生在這個年紀絕對會被欺侮。

  十二至十五歲左右的少年少女大概是人類劣根性最畢露無遺的時期吧,認為自己什麼都懂什麼都是對的、實際上只不過是自以為是的叛逆期,這是小孩逐漸轉變為大人的過程,也是最殘忍的年紀,心底沒有小孩子的純真也沒有成人的同理心,為了無聊的小事就可以毫不介懷地傷害他人。

  人類對於和自己不一樣的事物總是特別敏感,尤其是當一個人無法融入團體中,那麼那個人便會成為眾矢之的。小孩子更是如此,只要一個人稍有不同便會加以排擠,當大多數人都這麼做時,即使是想法中立的人,為了避免自己也淪落至相同的悲慘境地亦會跟進,在過程中便體會到虛假的控制慾帶來的快感、沉浸於此無法自拔,校園霸凌就是這麼來的。

  宇西關掉水龍頭後拔下水塞,待混雜腥紅的液體全數留光後,瞬間,整個世界忽然都靜了下來,連一點風吹草動的聲響也聽不見。他開始回想這是哪一天。

  照理說打掃前他都會把書包先揹出來,既然沒帶在身上,那十之八九就是被班上那群幼稚到極點的男生拿走了,不過現在也沒有去找的必要,反正這裡又不是現實,直接回家就行了。

  心底雖是這麼想,但身體卻不如所願,仍是照著記憶中的路線前行。

  踏在地面的腳步也沒有發出聲音,此時的一切恍如一場默劇,而他扮演的同時是觀眾也是演員──只能看著這一切進行,卻又阻止不了,或許會像回憶裡那樣發展吧。

  ……為什麼要再重來一次……

  包含咳嗽的次數也一模一樣──由於從小就身體欠佳的緣故,宇西一感冒就是一個月以上,國一咳了整個學期也是讓人拿來做文章的原因之一,何況他只要一生病就會咳到旁人都以為他是得了肺癌,自己也無法控制。

  男孩走進陰暗的教室之中,在自己的位子上找到原封不動放在那裡的黑色書包,剛揹起準備離開,隨後便有幾個人踏了進來擋住去路。

  心底沒有任何恐懼的情感湧出,記得當下的心情也是很平靜的,或許是早已習慣了吧,黑眸也泛不起一絲漣漪,自小他臉部的表情就不曾有多少變化,長大後也是一成不變,不過、這種狀況似乎反而會觸怒對方。

  一直以來宇西都是採取不反抗的態度,能不理會就不理會,通常這會有兩種下場:一是他人失去興致而收手,二是變本加厲使用更激烈的手段。他遇上的人們明顯是屬於後者。

  根本不曉得自己是哪裡惹到他們了,也可能是用欺負弱小來營造自己是強者的錯覺,帶頭的就是班上成績較好的那群,大概認為不如他們意的事情就不該存在這世界上。

  宇西從來沒向老師告狀過也沒有這個念頭,作為班導的數學老師只會看見當科成績好的人,如此一來他更討厭數學了。國一下學期換的英文導師也是這樣……最重要的一點是,校方肯定會通知學生家屬,他一點都不想看見父母擔憂的樣子,所以從未對任何人開口求援。

  無聲的世界,也聽不見眼前的同學口中說的是什麼,這樣也好、想必與記憶裡如出一轍吧。

  既然都曉得之後會怎麼發展的話,能不要看嗎?不幸的是連閉上雙眼也做不到,身體完全不聽使喚。

  趁幾個人仍在亂吼一通還沒圍過來前,宇西穿過他們之間的空隙朝後門衝去,對方大概是認定他會乖乖挨打、沒料到會有此一舉所以來不及反應,竟讓他逃了出去,而以宇西差勁透頂的體力而論,就算用盡全力也是沒多久就會被追上,詭異的是,現在居然感受不到當時耗盡力氣而喘不過氣的感覺,神經像壞死了一樣傳達不到大腦。

  是因為身體是屬於這個時空的,心理卻不是的關係嗎?那到底要怎樣才能離開這裡……

  嘩啦──水聲清晰地傳入宇西耳中,身體又能自由行動了,上氣不接下氣的感受也在同一時刻襲來,但容不得他休息,便得往聲音的來源跑去。方才也是關了水龍頭後才聽不見,這麼說來,這裡的關鍵是水?

  他知道水聲的盡頭位在何處:學校中心的魚池、龍形雕像的嘴巴永遠有水汩汩流出,但從入學開始就沒在池子裡見到過魚群。整所學校他都沒什麼好印象,這地方更是如此,最大的原因是目睹國二時班上的同學──現在在追他的那幾個──勒死流浪貓後直接往池底扔,沒幾節課四腳朝天的浮屍就讓不少學生瞧見。

  抵達水池邊後,宇西氣喘吁吁地停了下來,身後似乎已無人追趕,但現在也不懂得該怎麼辦才好。

  得離開這裡……可是,要怎麼離開?離開這裡他又能去哪裡?繼續回到有著巨無霸魷魚觸手的那地方嗎?若是如此,也只會又掉入這種令人厭惡的記憶來吧?

  才剛這麼想的同時,水面就浮出了國中三年的影像,如跑馬燈一樣進行,彷彿在告訴他除了這兒哪裡也去不了。

  如果之後還是會一直待在這邊無限輪迴、沒有任何人救得了他的話,為什麼不乾脆在這裡結束掉呢?其實離開也沒有意義不是嗎……腦中忽地冒出了這個想法,宇西下意識地往池子走去,本能地知道,若是走至最底,之後的一切都與他無關了。

  不只是身體,好似連思緒也愈來愈無法掌控,只想快點結束掉這一切。

  「回來。」

  右手被人從後拉住,宇西有些疑惑地回過頭,貓耳青年不知何時、也不知怎麼會站在他身後。

  身體在這時已經回到了十六歲的體型,與奧斯華德近乎平視。

  「回去哪裡?」宇西聽見自己這麼問,他感覺雙唇似乎不受控制,或者說,整個人都處在一種詭異而不知從何擺脫的狀態,腦袋幾乎難以正常思考。

  「回域影。」奧斯華德的嗓音十分清楚地傳入少年耳中,「再也不會遇到這種事,我會保護你。」

  對方說的話令他難以相信,反正他原本就衰得要命,這種事根本沒法保證吧?宇西覺得自己的意識漸趨模糊,疲累到有種熬夜好幾天快倒下去的感覺,還有,說出那種話是基於什麼理由?「為什麼?」

  奧斯華德頓了一下,才回應:「你是我的店員。」

  「我還沒答應……要一個什麼都不會的員工也沒用吧?」別提根本沒有半點認知的魔法世界,光是用普通服務生必須做的事來考量,宇西就認為自己絕對不及格。

  「什麼都不會也無所謂,有我在就夠了。」

  接下來貓耳青年似乎又說了些什麼,少年還來不及聽清,意識便完全朦朧了起來。

  「   ?」

 

 

  許久之後,當奧斯華德回想起時,便會意識到假若他讓希諾或衛命暝或任何一個人代替自己來尋人的話,今後就不會有那麼多麻煩了也說不定。

 

 

  當他清醒時,映入眼簾的是沒開燈的天花板,躺著的床鋪旁放有擺滿小說的書架,床尾面對的則是讓他再熟悉不過的書櫃──回家了?是什麼時候……不對、白天所遇到的一切,真的有發生嗎?

  宇西沒什麼真實感的環顧四周,這裡確確實實是他的房間沒錯,讓他忍不住懷疑昏迷前那一切的真實性,可在視線落到掛在衣架上的咖啡館制服背心後,他就明瞭那無庸置疑的都是事實。

  他記得自己原本和瓦特梅勒待在一塊兒,接著又經歷了一回國中遇過的事,在最後神智開始無法維持清醒、甚至連思考模式都變得不像自己的時候,奧斯華德出現了。

  ……然後呢?

  應該是奧斯華德救了他吧,只是,那個人怎麼會知道他家的地址?

  光是獨自思索也沒有用,既然制服背心還在這裡,宇西當然是直接問待在裡頭的精靈最快:

  「瓦特梅勒,你還在嗎?」

  你這傢伙也睡太久了吧?知不知道現在都晚上九點啦?是不知道睡太多或睡太少都會變成笨蛋嗎?雖然大爺我曉得即使睡眠品質良好,也不可能有人會跟本大爺一樣聰明。

  忽略那一長串的數落,宇西提問道:「是店長帶我回來的,沒錯吧?」

  廢話,這種事根本不用想也知道吧?你這小子就算依賴本大爺也不要懶得自己動腦好不好。

  「你說那片水潭混了『記憶之池的水』,記憶之池是能讓人看見自己過去的東西嗎?」

  自己都經歷過一遍的事還需要懷疑嗎?小子你就算推理能力零分,這麼簡單的事也該能懂吧?

  「那麼,那不是我的記憶嗎?為什麼店長進得來?」宇西繼續追問下去,按這個邏輯,奧斯華德在那池底的話,應該也會遇上相同的狀況不是嗎?可是奧斯華德卻沒有陷入自己的回憶中,而是跑到他的記憶裡來?

  一回想起那裡,宇西便覺得當時腦中除了絕望都沒辦法思考任何事的自己不太正常,而奧斯華德卻仍維持著冷靜的態度。

  簡單啊,本大爺擅長控制記憶,那隻貓擅長控制空間,這樣就進得去啦,換成別人來救的話小子你大概死定啦,要好好感謝本大爺。

  ……還是聽不懂原因為何,反正也是魔法就對了吧,宇西默想,「你們怎麼會知道我家在哪裡?」這才是最讓他感到困惑的,他記得他提都沒提過自家住址。宇西不禁想到衛命暝似乎是類似情報販子的角色,搞不好是被那人查到的?

  這個就更好說了,小子,把背心穿好然後打開你房間的落地門。

  聞言,少年照著精靈說的做,卻在將門板推移的下一秒就後悔了──這條是域影咖啡館的走廊吧!為什麼會通往這裡!剛剛從窗戶看出去的景色不是他家院子嗎?門也只是普通的玻璃門呀!

  宇西試探性地將門關上、再次拉開,無論幾次都是一樣的結果,直到瓦特梅勒說了如果穿著背心都會是這個樣子,他才沒再做重複動作。

  對啦,小子,那隻黑貓說要是你不當店員就得把背心還他,本大爺可不容許這種事發生!就算沒有大爺我這般名偵探般的推理能力,你也懂大爺我的意思吧?

  「……嗯……我明天會去上班的……」宇西嘆了口氣,最初排斥的原因是如果去打工似乎會遇上許多麻煩事,加上也不清楚對方的底細,但現在對方都救了他一命、而且被這西瓜纏上肯定是不能說不要就不要,只得如此了。

  還有一個原因是,他不知為何,仍想再回到那個未知的世界。

  ……只是照現狀看來,他以後還有隱私權可言嗎?未免太恐怖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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