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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無法穿透雲層的陰鬱陽光、無風且悶熱的天氣,即使將聖女之館的窗戶全部打開也難以呼吸到一絲新鮮空氣,今日的天氣就是這麼糟糕,而這種讓人感覺不上不下的天氣已經持續把月了,一切都是從天空中那塊島嶼出現開始。

  聖女的寶座。

  與炎之聖女最為熟悉的布勞在看見地面迅速龜裂時呢喃出聲,自此眾人便以此稱呼它。  

  那座天空之城出現的情景至今依舊歷歷在目,彷彿世界即將毀滅的天搖地動,一大塊的土地被切割開來,許許多多魔物慘叫著掉入萬丈深淵,泥土、碎石、枯枝升上藍天,在空中拼拼湊湊地竟被砌成一座莊嚴華麗的城堡,而在那之後,眼前所及的世界除了通往蒼穹的大道,便是一片灰暗的虛無。

  同時他們也明白了,要是到達那裡,就有機會回到現世。

  剛起床的梅倫眺望窗外,已經無法從天色辨別現在究竟是夜是晝,不過,從艾伯李斯特沒待在床上這一點判斷,肯定不是清晨或晚上。

  褐髮青年一如往常地走下床梳洗,一如往常地撈起睡在他們雙人床邊小床的聖女之子,一如往常地抱著自家主人到樓下去吃早餐。

  他知道今天將有什麼不一樣,不過他想假裝一如往昔。

  料理的香氣自安靜的廚房傳出,眾人依序入座,無論人類、惡魔、人偶在星幽界都擁有同樣的消化系統大概是這個世界最不可思議的事情之一。從初遇聖女之子就負責下廚的艾伯李斯特很快地準備好一盤盤的餐點,與其相較之下太久之後才成為戰士以至於失去廚房主導權的布勞幫忙上菜,廚房沉默地忙碌著,通常準時吃早餐的人不會這麼多,不過,今天是特別的日子。

  梅倫挑了離艾伯李斯特較近的位置坐下,拉出了角落的兒童椅把還在呼呼大睡的聖女之子塞進去,沒多久庫勒尼西便來到他身旁。

  「早安。」少年打了聲招呼,「今天就要離開這裡了嗎?」

  「嗯。」魔術師點頭,接過還穿著藍色圍裙的帝國騎士遞給他的餐盤。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他們知道,從今以後,他們或許再也不會回到這棟房子,可此時此刻卻沒有人想提起這件事。

  用餐區瀰漫著一股莫名低迷的氣氛,比平時安靜許多,就連凱倫貝克坐到沃肯旁邊時路德也懶得踢他椅子一腳的低迷。戰士們像平常一樣進食,也像平常一樣對親近的人問早道好,可是就是有什麼不一樣,即使是瑪爾瑟斯也察覺得到這點。

  在所有人都快吃完可能是最後也最舒適的早飯時,聖女之子總算醒了過來,伸了個大懶腰,向褐髮侍僧要了一點還沒吃完的煎蛋,大口大口吞下肚。

  「吃飽了,那──我們出發吧!」

  小人偶跳到餐廳的地板上,綠色的玻璃眼珠一一掃過每個人的臉,開始點名,不是暱稱而是喊著他們的全名:「梅倫、艾伯李斯特、庫勒尼西、羅索、多妮妲、雪莉、瑪格莉特、史普拉多、瑪爾瑟斯、路德、沃肯、凱倫貝克、泰瑞爾……還有布勞,就這樣吧!」

  每名被欽點的戰士都是一副早知如此但又鬆了口氣的表情,沒被點上也早在心底明白他們不可能跟著出怔的人們對這則決定顯得了然於心。

  被選中的人們跟著聖女之子小小的步伐一個個踏出家門外,在最後關上門前,聖女之子對留在裡頭的人喊了聲「要乖乖看家喔」便別過頭去,她看見阿奇波爾多托高帽簷叼菸微笑;努力忍著不哭的C.C.用力點頭;在C.C.身邊的艾茵早已淚流滿面;站在她們身後的佛羅倫斯則笑著拍拍她們的背;沃蘭德大聲表示他一定會好好留守此地,然後,殿後的艾伯李斯特將大門闔起,在兩扇門板間扣上沉重的金屬鎖,這支由十多個不同來歷的亡人組成的隊伍便頭也不回地離去。

  他們踏上討伐炎之聖女的旅程。

  沒有人知道,多久之後才能抵達終點,但是,他們出發了。

 

   ×

 

  通往聖女寶座的道路是崎嶇難行的,一路往上的斜坡,雖有石階但早已碎得不成形狀、更是妨礙行走,這條路上寸草不生,有的只是道路周邊一根根斷裂的巨大石柱,偶爾,柱子後面或柱子上頭會竄出幾隻聖女的貓,讓人得停下來大打一場,每一次的戰鬥都會導致他們所走的地面變得更加脆弱,甚至前幾天就有塊地直接破了個洞、讓人能看見底下幾近毀滅的星幽界。

  他們在這裡不需要水也不需要食物、甚至不需要空氣,待在這條路上的時光大概是這群人至死以來最像「死者」的時候,唯一不像的就是他們還需要休息與睡眠。

  在往上爬了幾天之後,天色已不若在下方仰望時那般灰濛,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無邊無際的黑暗,永遠無月的夜晚。

  「喵嗷──」

  「去死吧。」綠髮的雙馬尾少女毫不猶豫地用沾滿亮綠鮮血的飛刀將藍貓給射到空中,對犬科動物愛好者而言,貓咪再怎麼裝可愛都沒用!

  在那之後的數十分鐘內,聖女的貓都沒有再次出現,大小姐打了個呵欠,牽著她的梅倫將主人抱起,問:「要休息了嗎?」一天的戰鬥之後,眾人早已疲憊不堪,加上沒有退路的心理壓力更教人難熬。

  「唔嗯,好喔。」聖女之子揉了揉眼睛,喝令所有人停下腳步。

  最後方打死不願睡在石地上的凱倫貝克倚著石柱閉目;泰瑞爾看了梅倫一眼就轉過身去自行尋找較平坦的地面;瑪爾瑟斯直接趴到一邊的路德身上、牛扎糖似地拔也拔不下來;布勞本來打算去問凱倫貝克要不要睡自己的外套,卻被沃肯用飛針驅走;雪莉抱著羅布伏在難得完整的階梯上;瑪格莉特和史普拉多隨隨便便席地而坐;隊伍最前頭的艾伯李斯選了塊凸起的大石頭,確定它不會突然崩裂後就在旁邊坐下;梅倫抱著聖女之子依偎到艾伯李斯特身旁;庫勒尼西和羅索道了晚安之後就在梅倫背後坐下;羅索和多妮妲拿起工程師的照明設備打算守第一班的夜。

  不知道過了多久,梅倫聽見庫勒尼西在叫喚自己,說是輪到他們了,才把聖女之子小心翼翼地放到艾伯李斯特的外套底下,跟著庫勒尼西坐到那像是探照燈的東西旁邊。

  梅倫撥弄燈具的開關,讓它更亮一些,庫勒尼西則召出幻獸命令牠巡迴四周。

  他想起他們相遇時即是與此刻相似的漆黑夜晚,從那之後過了許久許久,久得他們都將一步步踏向終點。魔術師戴白手套的手離開機器,綠眸望向彼端那巍峨的城堡,又朝回頭路看去,這兒早已看不見他們居住了許多時日的聖女之館。

  「不知道還有幾天才會到那裡。」

  長髮少年說,青年將視線挪回燈具上:「一週內吧。」

  「這麼快?」庫勒尼西聽了似乎有點訝異,看來那座城堡比他們想像中的更近。

  「嗯,不過進去之後,我想還要再往前走一段路,才能見到聖女。」

  庫勒尼西點了點頭表示理解,接著,他們沒再說半句話。

  良久,梅倫才用一不小心就會誤以為是錯覺的音量緩緩啟口:「你覺得……復活是什麼樣子呢?」

  「咦?」庫勒尼西反問,「連侍僧都不知道嗎?」

  「不,我只是想聽聽尼西你的看法。」

  「這樣嗎……」庫勒尼西應了一句,就沒有多做表示,梅倫無法肯定少年是在思考或不想回答自己心中理想的復活姿態,半晌,前者才說道:「……我也不知道,不過,復活了又能做什麼呢?」

  少年的生前並沒有什麼值得懷念的人事物,差點連一歲也活不過亦沒有記憶的孱弱嬰孩時期;小時候視為全世界但長大就逐漸與己疏遠甚至慘遭殺害的父親;永遠不會消失誤以為是虛幻實際上竟是真實的幻象;因為自己而陷入煉獄的天空之都;沒有半個朋友乃至沒有任何能傾訴的對象的,毫無作為的人生。

  這樣的一生,究竟有什麼好懷念的呢?

  「所以尼西你、不會想復活嗎?」梅倫有點忐忑地問道,完全沒法由嗓音聽出他隱藏在心中的期待。

  「沒有特別想要,但是,如果有能夠全部重來一次的機會,我也不會推辭。」庫勒尼西老實地回答,「再說,就算不復活,我們也不可能一輩子──我是指永遠──永遠在星幽界待下去吧?」

  這座由炎之聖女所搭造的舞台總有一天會謝幕,夢總有一天會醒,最後終將曲終人散,誰都認為這一點無庸置疑。

  梅倫沉默下來,這是連他也不敢肯定的事,若是炎之聖女消失,那麼這如同現實世界仿造品的星幽界,還會不會繼續存在呢?還是說就算炎之聖女長存,這個完全由人工開鑿的世界會否哪天即有崩潰的危險?世界滅亡之後,待在裡頭的「生命」又該何去何從?

  他不知道,也不確定自己是不是真的想知道。

  「不過,」庫勒尼西又道,打斷了梅倫的思緒,「星幽界是我第一次交到朋友的地方呢。」

  魔術師呆了呆,然後對身旁的少年露出微笑。

  「我也是。」

 

   ×

 

  隔天,他們一樣需藉由工程師的工具才得以在黑暗中行走,越往上爬,聖女的貓越多,導致今天才前進一個多小時就得先停下休息、整裝備行了。

  聖女之子去後頭找其他戰士東聊西扯,讓一直護著她的梅倫總算能脫下那件沾染血液而便得髒汙的褐色燕尾服──所有點汙漬都會在第二天時消失,需要充電的器具也會在第二天時自行充滿了電,這是這條天空之路的詭異特性,彷彿他們不斷地再此重生──梅倫將外套攤到較平滑的石頭上,希望能讓大片的貓血和自己少許的鮮血快些乾掉,他從不明白為何他、路德、布勞的血不像多妮妲跟雪莉一樣是綠色的而是紅色,或許因為他們是古董形自動人偶吧。

  庫勒尼西跟著瑪格莉特一起去看工程師們的道具在剛剛重重摔到地上後是否仍能正常發揮功用,要是不行,他們今天很可能就得停在這兒了。

  梅倫坐到艾伯李斯特身邊,後者正細細擦拭沾染許多汙血的重生之棘,梅倫將頭抵到艾伯李斯特的右肩上,兩人沉默無語,十幾分鐘後,艾伯李斯特將劍收入鞘,才對身旁的人問道:

  「快到了?」

  「嗯。」

  梅倫抬起頭來,白皙的面孔在遠處忽明忽滅的人工光源照耀下乍隱乍現,艾伯李斯特沒再答話,兩人肩靠著肩,週遭只剩下不遠處工程師們修理儀器發出的聲響,還有細碎的討論聲。

  「回去之後,你會在嗎?」

  身邊的人突然迸出這麼一句,梅倫愣了愣,才溫和地說道:「我和艾伯你出生的年份,可是差了五百多年喔。」

  「那就是不會了?」帝國騎士斷然說道,侍僧沒有回以任何表示,「……不過,總算可以離開這個地方……」

  原本低下頭去盯著自己的膝蓋的梅倫抬起頭來,略略心慌地對艾伯李斯特提問:「你想離開?」

  「你不想嗎?」艾伯李斯特反問,鏡片後的金瞳直直望向對方的綠眸。

  「我……」

  梅倫還支吾著的同時,艾伯李斯特就回過頭去,讓他忍不住脫口而出:「星幽界有什麼不好?」

  下一秒,他就後悔起自己的愚蠢與衝動,誰會喜歡這個充斥死亡氣息的虛幻世界?

  這是個虛假的世界,眼前所見的,不管是天空、泥土、樹木、乃至天天與他們撕殺的魔物,全是炎之聖女從現實世界搬過來的仿造品,身邊唯一真實的東西大概是自己的夥伴。

  當曉得眼前這一切全都不是真的;當獲得能夠回到現世的鑰匙;當有機會扭轉生前的遺憾,有誰,會願意繼續待在這個地方?即便待在這裡有永恆的生命又如何呢,一點兒也吸引不了人。

  他對艾伯李斯特生前的諸多事件並不是非常了解,但在他看來,艾伯李斯特會想離開也是一點也不奇怪的事,先不提上述的理由,這人一向就是如此不停地往前進,不會甘願在此停滯不前是理所當然的。

  帝國騎士的目光再次落到魔術師身上,梅倫不甘示弱地不願低下頭去、縱使他光說出那種台詞就心虛得要命,而艾伯李斯特接下來說的話幾乎令他的腦袋產生幾秒鐘的空白:

  「這個世界除了你之外,還有什麼值得留戀?」

  接著,工程師們總算重新將照明儀器給修好、正確來說幾乎是重做了一個,艾伯李斯特也跟著站起身來,然後拉起還怔愣的梅倫。

  「如果你到了那個沒有我的世界,就再等我五百年吧。」

  黑髮男子拉著褐髮青年向前走,後者一時間簡直無法消化那番話的意思,當回過神來後,酸澀的情感就已溢滿胸腔。

  艾伯李斯特回頭望了梅倫一眼,魔術師恢復鎮定、扯出一抹完美的笑容:

  「好。」

  梅倫幾近顫抖地握緊了前人的手,艾伯李斯特輕輕頷首。

  啊啊、他多高興這個人能給出這種近似承諾的話語……可是不是的,不是的。

  不是這樣的,並不是返回時間不同這麼簡單而已。帝國騎士再次直視前方邁步,侍僧凝望他的背影,幾乎感到窒息。

  在星幽界裡,他們只要跟隨聖女之子去到大城市,就能遇見與自己長相姓名完全相同但卻屬於不同聖女之子、死亡後經歷也完全迥異的戰士──而他們當然不會將那些其他世界線的傢伙,以「我」來做為稱呼,因為他們本就是不同的存在。

  他知道他們終將分別,所有人都會在屬於自己的時間點復活,而他們甚至無法確定那是不是與先前相同的世界、無法確定復活後所見到的夥伴是否是現在所認識的那一個。

  他無法忍受,當艾伯李斯特回到現世,有可能遇見其他時空的、不是他的「梅倫」。

  唯有在星幽界,這個不存在的世界,他們才能夠相見相知相識,才能夠攜手走過那一條又一條未知的道路。

 

   ×

 

  他們終於推開了天空之城的大門。

  聖女之子「呀」地一聲推開兩扇厚重的石門,一行人在光可鑑人的石磚地上踏出清脆的跫音,他們來到了像是前廊的地方,此地的石柱跟一路上所看見的是同一款式、但嶄新無比且無任何破碎痕跡,這兒也不再被黑暗籠罩──最上方的天花板充滿著縷空圖案,它背後的一輪明月照亮整個廳堂。所有人都本能地知道,從這裡開始,不會再有任何魔物出現。

  碰!

  在所有人都進入這個空間之後,大門毫無預警地關上,驚得每個人幾乎都或大或小地顫了一下。

  聖女之子緊張地抓住魔術師的衣襬,往前望去仍是無邊無際的道路,或許只要再走個幾天、甚至幾小時,它們就會看見終點。

  她抬起頭,望著自己最喜愛的戰士,他只是摸了摸她的腦袋。

  「大家今天先休息吧。」

  聖女之子如此宣佈,於是他們終於能在與先前數日相比舒服得多的地方睡上一晚。

 

  明天就結束了。

  闔眼前,魔術師的綠眼看著頭頂的月亮,默默在心中忖度著。

  在連自動人偶都能作夢的星幽界裡,他做了最後一場夢,遙遠記憶中的他待在陰森森的斬影森林內,月光被雲層遮蔽,他愣愣地站在這裡等待著不知道會不會出現的人,不知過了多久,艾伯李斯特來了,帶著月亮一起來了,當他拉住自己的手時,片片烏雲散去,世界在月色薄暮下清明起來。

  然後,夢醒了。

 

  「嘖!」

  艾伯李斯特的劍裂成兩半摔飛出去,傷痕累累的軍人瞪著眼前巨大的紅衣骷髏大口喘氣,幾乎站不起來,他已經是最後沒有倒下的幾名戰士,好幾個人不是倒在地上生死未卜、就是已經失去行動能力只能看著這一切。

  竊占了聖女之子軀殼的炎之聖女嗤笑著,朝陽即將升起,再過一會兒,就是通往現世之門打開的時間了,然而他們卻不知道有沒有機會在此將她擊敗。

  已經癱倒在碎石地上的梅倫用模糊不清的眼眸看著未完的戰鬥,起不來也無法發出聲音,他猜自己的身體裡大概有什麼壞了才會導致這般慘狀,底下濕滑的液體明顯是從他體內流出的鮮血。

  失去武器的艾伯李斯特被炎之聖女攆到他視線所及之外,緊接著小提琴聲響起,再來他看見一道與雷擊不同的雷電光束射中了炎之聖女,太極造形的數顆雷電球懸在面目猙獰的骷髏頭附近。

  他希望他們會贏,如此才能救下聖女之子。可是心底又有個小小的聲音,認為在此落敗較好,如果在這裡輸了,那麼所有人就會永遠永遠被困在這個世界裡,永遠永遠……梅倫一面覺得自己這種想法卑劣無比,一面又無法停止這麼想,但不可否認地,當自己在乎的人們倒下時,他仍是會感到難受與椎心刺痛。

  最後他看見多妮妲一躍而起,在朝陽升起的剎那,火紅的鐮刀撕裂炎之聖女的靈魂、也撕裂了整個空間!

  世界變得純白一片。

  梅倫感覺他在這虛無之地飄了起來,身上的傷痛痊癒,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了,只剩下他在這片空間中載浮載沉,等到他感覺可以站立了,接著,他從完好的外套口袋中掏出戰鬥時折損現在卻恢復原狀的紅心A到K、還有不屬於任何花色的小丑。

  魔術師洗了牌,隨意抽出其中一張並輕點牌面,一扇看不清後頭究竟為何的門憑空開啟,熟悉的長髮少年出現在眼前。

  「唔?怎麼……梅倫?」抱著書本的庫勒尼西困惑地望向梅倫。

  「聖女被打倒了。」梅倫說,他剛才躺著的角度不曉得庫勒尼西有沒有看到最後,「在『太陽升起』的這段時間裡,我會負責送你們回到現世。」

  「……什麼?」庫勒尼西無法理解地問道,臉上的神情像是根本不懂他剛才聽見了什麼。

  梅倫指了指身後的門,「我是引路人呀,記得嗎?」

  「我記得,但是我以為……」

  「以為是帶領死者來到星幽界的意思?」侍僧漾起了然的微笑,「但是你有印象是我將你帶來這個世界的嗎?沒有吧?那是布勞的工作。我負責的,是替有資格回到現世的人開啟回家的道路──當然,如果活下來的是聖女,她會自己開啟這扇門的。」

  庫勒尼西似懂非懂地點頭,又看了那扇門一眼,再次發問:「所以……這裡就是我要回去的地方?」

  「嗯。」

  「只有我一個人?」

  「不,其他人我會再另外替他們開門的。」

  「你自己呢?」

  「在確保全部的人都離開星幽界後,我才會過去。」

  「大小姐被救回來了嗎?」

  「等你們走後,她應該會徹底脫離聖女的意識回到我身邊,我會帶她一起走。」

  「那麼……」庫勒尼西走到那扇門附近,似乎能聽見颯颯風聲自裡頭傳出,「再見?」

  「再見。」

  少年與青年的嘴角雙雙勾起了上揚的弧度,然後,前者就提起腳步,走往後者再也無法觸及之處。

  門板消失,魔術師又再次重複先前的動作。

  雪莉毫不戀棧地沒等他說明完畢就邁步返回現世;他花了大半時間才把瑪爾瑟斯又騙又罵地最後一腳踹進門內;史普拉多帶著既勇敢卻又隱含不安的目光離開;凱倫貝克用拳頭搥了他一下要他別把自己忘在這已經什麼都不剩的死者之界;瑪格莉特對他說了謝謝;多妮妲非常用力地抱了他一下才依依不捨地進到門後;路德沒多說什麼便離去;沃肯沉默且快速地進門;布勞禮貌性地和他揮了揮手才走;羅索在最後一刻依舊表示再也不想看到他、當然他也是這麼想的;好像察覺到什麼的泰瑞爾堅持要他一塊兒走,好半天才說服這位工程師轉身。

  送走了幾乎全部的人之後,梅倫盯著剩下的紅心A許久許久,白手套一次又一次劃過牌面,好像拖得久一點,他就不用面對自己的責任似地。

  幾分鐘後,他終究是使用了那張牌,帝國騎士出現在他眼前。

  艾伯李斯特看看那道門,又看看待在一邊故作微笑假裝從容的梅倫,似乎明白了是怎麼回事,他不疾不徐地走向那扇門,腳步堅定地讓人毫不懷疑他會直接邁入其中,然而,他卻停了下來,一把抓住侍僧的肩膀。

  「不想笑就不用笑,這種臉最後給我留下的印象也不會比較好。」

  聞言,梅倫僵硬了下,不禁輕嘆一口氣,臉上的笑容也隨之垮去,「艾伯你……真是……唉,需要幫你做個遊戲教學嗎?」他比了比那扇門,帝國騎士搖頭。

  「反正只要知道這東西可以讓人回去就行,其他的不說也無所謂。」

  「嗯,那你要走了嗎?」

  「等你告訴我你現在在想些什麼之後。」

  「我……」梅倫張口欲言,卻又不知從何說起,他盯著艾伯李斯特的眼睛,感受到自己沒法再忍著閉口不談:「……我大概沒辦法等你五百年。」

  艾伯李斯特挑眉,這並不是個很難理解的句子,「你覺得你活不了那麼久?」

  「這我不敢肯定,不過,或許……」魔術師深吸了一口氣,「是的。」

  綠瞳直勾勾地與金瞳對望,他覺得自己像是在緊盯著艾伯李斯特卻又不確定真是如此還是正看向何方,他不知道該怎麼表達這一切,但總之就是那樣,就是那樣──今天或許會是他們最後一次面對面,以後再也──

  忽然,梅倫感覺自己的下巴被人端起,對方溫暖的唇瓣貼上自己的,梅倫幾乎是本能反射性地深深回吻著,待他們幾乎有點換不過氣來地分離,他才對艾伯李斯特苦笑道:

  「這是要給我想念一輩子用的嗎?」

  「對。」

  艾伯李斯特說,雖然他一開始看起來根本沒想這麼多,而後他又往前跨步,盯著那扇敞開的門。

  魔術師與帝國騎士對上視線,下一秒,後者無所畏懼地向前,門關上。

  世界又是一片純白。

  淚珠滑下帶有十字紋的面龐,那是唯有在這虛假的世界中才可能發生的,沒有血肉的自動人偶落下的冰冷淚水。

  最後的最後,他放聲大哭。







 



 生日快樂,我最喜歡的你。
 想營造出一種沉悶而抑鬱的感覺,自己寫的過程中是有感受到抑鬱但不曉得有沒有好好傳達出去…
 這篇的梅倫感覺個性好弱OTL應該是我寫過所有UL同人裡最弱的一篇,大概是因為太悶了,可是如果讓他跟艾伯和尼西之外的人講話(和凱倫喇低賽,跟羅索互相詛咒對方去死,和店長吵架…之類的)來強調他的個性,馬上又會把沉默的氣氛破壞光光,所以就這樣了
 而且後來想想生日賀文這種東西,只要對得起他跟我自己就好啊…總之就這樣了,毫無慶生意味的賀文,不過最後給了禮物

2014-10-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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