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西瓜的書櫃

21、末日

　　「這是最後了。」任務進行中的最後一道關卡，短髮的人偶少女捧著卡本，攤在她最愛的三名戰士面前，「只要收服這隻怪物，最後一枚碎片就完成了……」說著，她頓了頓，抬頭望向褐髮青年，但還沒等她開口，青年就搶先將關卡的大門推開，才一眨眼，裡頭的魔物就被撲克牌給正中心臟，倒在血泊之中。

　　「是艾伯的碎片對吧？」梅倫對尚未反應過來的聖女之子笑道，「這樣就沒問題了。」

　　「……嗯。」既然當事者都表示得如此明顯，做為旁觀者的她也不好再多說什麼，只得走上前，執行將魔物化為硬幣的工作。

　　　×

　　死者之界是屬於亡者的國度，唯有不甘於死去的英靈才會被炎之聖女消去所有生前的記憶、召喚到這裡，替其手下的聖女之子工作，等到死者的記憶全數尋回時，便有機會重返人間。

　　說是「有機會」是因為從未有人試過，而艾伯李斯特做為第一個被炎之聖女帶到此地的亡魂，理所當然成了初次實驗的白老鼠。

　　對於重生這件令人夢寐以求的事，所有人都是抱著希望它成真、內心卻又有個聲音告訴自己那是「不可能」的矛盾心態，如今，即將有第一個成功者出現，眾人都是忐忑不安地等待，到底真能實現心願？亦或他們再怎麼努力皆是徒勞、一切不過是炎之聖女為了控制棋子所佈下的陷阱？

　　原本他們的聖女之子也很猶豫，要不要讓自家的艾伯李斯特成為這次的實驗品，畢竟材料都收集得差不多了，若真下定決心，那達成目標也不過是幾週之內的事。

　　直到某位身為引路人的青年說了那句話。

　　「你知道回到現世的出入口？雜碎，你最好別騙人。」

　　坐在聖女之子身旁的羅索一臉不信地朝餐桌對面的梅倫說道，坐在梅倫兩側的艾伯李斯特及庫勒尼西也將視線對上同一人，被指名的青年則是放下刀叉，沒好氣的回應：「好歹炎之聖女給我的設定可是『引路人』，就算沒真的替她工作過，布勞跟路特我也認識，這種事我怎麼可能不知道。」

　　梅倫進入亡者之界的方式與其餘人完全不同，也沒有位於現世的歸所，這兒就是屬於他的世界，他也是和夥伴們相異的存在，所有人皆是為了重拾記憶才為聖女之子賣命，唯有他不是，剛「出生」就在這裡的他，為何而活大概只有自己知道，但理由肯定是跟其他人不一樣的。

　　依照炎之聖女賜予他的身份，把路線圖烙印在從未執行過引路人工作的梅倫腦中，想必也不是難事。

　　忽然得知這麼重要的情報，大小姐理當得追問詳情：「既然知道怎麼讓他們復活，為什麼不……啊、是因為我們這些聖女之子的關係？」

　　布勞是個把關極其嚴格的侍僧，人偶們想從他手裡奪得強力的英靈得付出相當的代價，若有不經過布勞那關就能取得的方法，哪可能不引人爭相搶奪？到時世界肯定大亂。

　　「我看你這雜碎是連路都忘記怎麼走，才不肯講吧。」

　　「哪有引路人不曉得如何帶路的道理？你以為我跟你這吸毒吸到快中風的傢伙一樣無腦嗎？嘛、不過如果是要幫你這種人帶路的話，我肯定會把你踹進地獄讓你爬也爬不出來的，這點你可以放心。」

　　「你──」

　　「羅索！」

　　聖女之子拉了拉紅髮工程師的袖子，他才收斂了些，繼續食用他淋滿綠色不明液體的餐點，「嘖，反正妳就只聽這雜碎的話。」

　　聞言，聖女之子也只得無奈地安撫道：「羅索你乖啦，我也很愛你的……再說你也知道，梅倫不可能騙艾伯嘛。」

　　她這番話正確無誤，這位幾乎誰都看不上眼的褐髮青年，或許會跟任何人惡言相向甚至撒謊，但絕不可能加害被他認同的艾伯李斯特及庫勒尼西──尤其是前者，舉凡和他相處過的人，都明白他永遠是以艾伯李斯特做為第一順位的考量，原因究竟是一出世就跟著對方導致無法割捨的雛鳥情節、亦或後來衍生的各種情感並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他確確實實地重視那名帝國騎士，事關艾伯李斯特的生死，梅倫不可能在這種節骨眼上開玩笑。

　　面對聖女之子的說詞，羅索無法否認，但仍是回道：「那這傢伙幹嘛不跟眼鏡講？明明就有問題。」

　　「布勞說過，只有達到條件的人才有穿過那扇門的資格，所以我現在帶你們去的話也沒用。」梅倫頓了頓，綠眸瞟向艾伯李斯特，「而且一旦重生，和死者之界的連繫就會斬斷，再也找不到回來的路。」

　　艾伯李斯特在晚餐桌上沒有作聲，僅是默默聽著羅索和梅倫的爭吵、還有庫勒尼西跟聖女之子偶爾提出的疑問，待他用餐完畢，梅倫也理所當然地跟著他離席。

　　今晚，引路人所言的一切，他老早就從當事人口裡聽說過了。

　　「艾伯，」褐髮青年跟上黑髮男子的腳步，對方一向不會因他的呼喊多做停留，他對這點也早已習慣、僅是將左手伸出，抓住那人的右手後緊緊牽在一起，兩人並肩在毫宅的長廊上行走，「大小姐看來有意蒐集你的碎片呢。」

　　「所以？」艾伯李斯特回了簡短的兩個字，似是對此事毫不在乎，弦月在鏡面上反映的冷光也讓人無法看清他此時的神情，「你之前不是說過，那種事是應該要保密的？」

　　那個時候梅倫會告訴他，是在古魯瓦爾多剛恢復第一段記憶不久時，看他為昔日夥伴的轉變煩心才說的，當然，詳細的位址引路人至今也從未透露，只不過光是曉得真有「出入口」存在這點，對眾人而言就是一大消息了。

　　「反正那位聖女大人都有讓你們回去的打算了，我先講也沒差。」梅倫一派輕鬆地回應，「倒是艾伯你……大小姐之後應該會問你，想不想回去吧。」

　　這問題的答案兩人心照不宣。

　　所有的死者都不可能沒有重返現世的念頭──若真沒有，他們根本不符合被炎之聖女召喚的資格，這點梅倫也是非常清楚的。

　　爾後又是一片沉默。

　　回到房間後，艾伯李斯特顯得有些欲言又止，梅倫則是在他開口前出聲、臉上則是掛著面對這人時一貫的笑容：「那些碎片我會幫忙蒐齊的，早點回去對你來說也比較好吧？」

　　「……你……」

　　吐出一個字後，艾伯李斯特並未咀嚼出完整的句子，思緒有點混亂的他，索性什麼也不講了。

　　現在的梅倫是笑著的沒錯。

　　可是這傢伙大概不記得，當初他問有沒有重回人間的方法時，那張臉看起來有多想哭。

　　朦朧的月光灑入室內，雖不至將藏書室照到十分明亮的地步，但只要坐在窗邊縱然沒點燈也能藉由光線順利閱讀。

　　方取完書本準備坐下的庫勒尼西，對艾伯李斯特在這時間點同樣也待在此處感到些許詫異，他還以為會在夜深人靜時跑到這裡來看書的只有他而已。

　　「梅倫呢？」庫勒尼西這麼問似乎出自一種習慣──對早已看慣的景象改變而產生的疑問是再次正常不過了，艾伯李斯特出現的地方就應該有梅倫黏在身邊，在這棟宅邸中已是人人皆知的「常識」。

　　「累到睡著了。」

　　從炎之聖女公開放出能回歸人間的方法開始，已經過了幾天，這些天來他們也是不停在搜尋材料，實現心願的日子從遙不可及變成指日可待，但也不見艾伯李斯特有特別高興的樣子，一直陪在他身邊的梅倫則像是想快點結束這一切、自願從聖女之子那裡接過更多的工作，只為早日集滿所有材料。

　　「艾伯……梅倫他應該只能活在這個世界，是嗎？」

　　明白對方想說些什麼，艾伯李斯特沒有正面回答這個句子，而是拋出另一個問句：「你會為了一個人，放棄復活的權利？」

　　庫勒尼西一聽頓時默然，所有人都知道，對於他們這種死者來說，那是不可能的。

　　連他都是如此，更遑論艾伯李斯特生前還是個在戰場上大殺四方的野心家，重返現世、奪回權力的欲望肯定比他想重生的念頭更加強烈。

　　那麼還有什麼好說的呢。

　　死者之界如同困住他們的牢籠，牢籠再怎麼裝飾仍改變不了它是個限制自由的籠子這個事實，當待在裡頭的人取得能逃出生天的鑰匙時，有可能會為了籠子裡美麗的一花一木放棄離開的機會嗎？

　　當然是不可能的。

　　「但是，艾伯你多少有點動搖吧？」否則也不會像最近這個樣子，在對戰時頻頻出神了。

　　雙方靜默一段不短的時間，等到庫勒尼西書都差不多快看完的時候，才聽見艾伯李斯特似乎問了他什麼，愣神沒聽清的他也只得請對方重述一次。

　　「我說，你有看那傢伙哭過嗎？」

　　「……你是指梅倫？」庫勒尼西一呆，等艾伯李斯特點頭，他才回道：「連你都沒看過的話，我怎麼可能見過呢。」

　　　×

　　我會等到明天再釋放最後的碎片──聖女之子這麼說完後，就帶著羅索和多妮妲出門了，本就只住了幾個人的大宅此時更顯得空蕩。

　　回到寢室後，累翻了的梅倫第一件事就是撲到床上，然後被艾伯李斯特拎住後領、阻止他直接趴下去。

　　「唔，艾伯，怎麼了？」

　　褐髮青年揉了揉眼睛後坐起身，抬頭看向背著月光、看不太清楚究竟是什麼表情的黑髮男子。

　　「你都沒有什麼話要說？」

　　「說什麼？」茵綠的眸子眨了眨，像是無法理解似地反問，「我愛你、我喜歡你，這些你早就知道了，那還有什麼好說的？」

　　聞言，艾伯李斯特倒也無法反駁，那堆甜言蜜語他早就聽到爛了、而且他現在所指的並不是這檔事。

　　「還是艾伯你終於想主動找我做，只是在等我先講？我還以為你一輩子都是那副禁慾的樣……痛。」

　　看梅倫瞬間眼睛一亮的模樣，艾伯李斯特毫不客氣的朝他的頭搥下去，為什麼一直待在「下面」的人還可以滿腦子這種思想？

　　「我說的是真的啊，」梅倫摀著剛才被敲打的地方，一臉無辜地說道：「我一開始還很怕你是性冷感耶。」

　　艾伯李斯特沒好氣地坐到床沿，「你這傢伙的腦袋到底是由什麼構成的。」

　　「百分之九十九是艾伯你，剩下的百分之一大概是尼西跟大小姐。」

　　褐髮青年認真的答覆，黑髮男子聽了除了無言還是無言。

　　「所以艾伯你有想要嗎？」梅倫笑著貼到對方身上，「你開口的話隨時隨地我都能奉陪哦。」

　　聖女之子的說詞是，既然引路人知道路怎麼走的話，那交給他們兩個自己去就行了，她還得帶羅索他們出門、沒那麼多時間──至於這說法是真是假就不得而知了，十成九的機率是假的。

　　「依照大小姐的偏好順序，下一個應該是尼西吧……」梅倫一邊往前行一邊對身旁的艾伯李斯特說道，此地荒蕪得可以，看不見一草一木，霧氣瀰漫也令視野受到極大的限制，若是一般人根本搞不懂自己身在何方。

　　「第二順位如果是他，後面的人大概永遠也等不到。」

　　「哎？艾伯你是暗指大小姐追不到瑪格莉特這回事嗎？」梅倫的嘴角忍不住揚起，這件「悲劇」在他們這些戰士間都已經快變笑話了。

　　沒幾步過後，領在前頭的梅倫停了下來，兩人眼前的霧氣散去，隨之納入視線範圍內的是一道繪製在地面上的巨型魔法陣，法陣中央豎著一扇門。

　　沒有與任何牆面相連，僅僅是立在那兒的黑色門板。

　　這趟路程的終點已在跟前，引路人停下腳步，示意帝國騎士入到法陣內。

　　「吶，回去之後，你會忘記在這裡發生過的全部喔。」

　　梅倫噙著笑說道，艾伯李斯特則是愣了下，微微擰眉，「你之前沒說過。」

　　「要是我連這點都說出來，大小姐十之八九會改變心意，那不就糟了。」

　　對梅倫可說是溺愛不已的聖女之子，若是知曉艾伯李斯特不只會永遠離開、甚至連梅倫的存在都將忘得一乾二淨，為了被她視為孩子的梅倫，肯定會扣住所有碎片、哪怕是一丁點記憶都不讓他恢復吧。

　　事實上，當初聖女之子也的確有動過這種念頭，還是梅倫去替艾伯李斯特說情的。

　　現在的狀況，似乎印證了許久以前他們兩人的對話──那時的艾伯李斯特對梅倫提出「都不怕我利用完你後馬上把你扔了？」的問句後，得到的回答居然是「那也無所謂呀，至少我還有被你利用的價值。」這種幾近被虐狂的鬼話。

　　或許他就是一直在利用梅倫沒錯，艾伯李斯特忖道，利用他為自己蒐集碎片、利用他喜歡自己這一點、進而利用他是大小姐最受寵的戰士，來讓他去說服大小姐，使自己成為第一個重返現世的死者。

　　但不是的。

　　他們之間，絕不只是利用與被利用的從屬關係而已。

　　「艾伯，快進去吧。」褐髮青年的笑容依舊，好似這不過是一場任務或對戰分組不同的暫時分離，而不是什麼該死的永別，「進去之後只要閉著眼睛在裡面待上一陣子，很快就會回到你原本的世界了。」

　　黑髮男子單手握住門把，又回頭望向身後的情人。

　　「梅倫，」

　　「嗯？」

　　「我愛你。」

　　不是再見、也不是任何道別的言詞、而是「我愛你」這平常根本不能從艾伯李斯特口中聽見的三個字──梅倫一怔，他完全沒料到會在這種時候聽到這句話，畢竟要艾伯李斯特講情話根本比登天還難……努力維持的假象有種快因此崩盤的感覺，但最終他仍是撐住了笑臉，回應：「嗯，我也愛你。」

　　緊接著，那扇門被推開，進入的人再也不會回來。

72、你

　　門後是一片需無的空間，無邊無際的黑暗籠罩世界，沒有踩在地面上的真實感、什麼都看不到、碰不著，同樣地也連半點聲響都聽不見。

　　右手往後探去，方才的門板已不復存在。

　　直到最後，艾伯李斯特還是沒等到原本他以為會從那人口中脫出的、他內心深處抱含期待的那些話。

　　帶我走、留下來……無論是哪一種，都會使他產生動搖的。

　　可是梅倫卻連一句挽留的話都沒說，成全了他想回到人間的願望，明明只要開口，就有可能改變他的決定。

　　想著那人最後的神情，艾伯李斯特閉上金瞳，做好返回現世的心理準備。

　　從今往後的新生，他的生活中就再也沒有那個人的存在。

　　所有記憶終將抹去，死者之界的一切，再與他無關。

73、我

　　綠眸緊盯著那扇緊閉的門扉，像是下一秒它會突然開啟一般，目不轉睛地凝視。褐髮青年就這樣動也不動地站在那裡，許久，才意識到自己該離開了。

　　祈求對方留下來這種話，他不會說、也不可能說。

　　因為他很清楚該怎麼做才是最好的。

　　那是對梅倫根本稱不上好的結果，卻是對艾伯李斯特唯一最佳、最有利的一條路。

　　也只有艾伯李斯特，才能讓他做出這種不利於自己的決定，若換作其他人，有些狀況他甚至會反其道而行──沒錯，庫勒尼西的情形就是如此，即便千萬個對不起這位他在死者之界唯一的朋友，梅倫也不想要獨自面對名為「寂寞」的怪獸，所以大小姐從不知曉的是，若引路人特意將路堵住的話，那怎麼可能有人進得來呢？那名藍髮女子自然不能例外。

　　願意為艾伯李斯特做任何事的他看來無私，但實際上他自私得要命，就因為是朋友，才希望庫勒尼西永遠留在這裡，否則在艾伯李斯特離去後，孤身一人的自己還能不能撐下去都不知道。

　　待梅倫回到其他人所在的大宅，根本就不記得路上發生了什麼、到底是怎麼回來的了。

　　面對聖女之子一臉擔憂的詢問，他也只是笑著敷衍過去。

　　原本他以為自己可能會崩潰或一蹶不振，但事情也沒他預想得那麼糟嘛，回到房內的梅倫忖道，大小姐還嚷著要放他假調適心情實在是有點大驚小怪，不過到手的假期他也不打算推拒就是了。

　　想是這麼想，但當綠眸環視那人曾經待過的這個房間，心中似乎有某個洞逐漸擴大。

　　並非私心肺裂的痛，而是難以言喻的悶。

　　不曉得這種感覺會持續到什麼時候，或許是直至心都麻木了為止吧。

　　艾伯李斯特的東西似乎都隨著他的離開一併消失了，所以不會有觸景傷情這種困擾，在往後幾天重返任務時，梅倫也沒有因為前鋒換了人而導致手忙腳亂，連他自己都說服自己已經不在意了。

　　一直到若干日後，當他注意到那把置於房間角落的槍械時，才發現這些日子以來的淡然全是虛假。

　　「……永恆之棘……」

　　低喃出那把槍的名稱，梅倫小心翼翼的將它拿起，「重生」之棘被那個人帶走了，「永恆」之棘卻還留在這裡，他是否能夠妄自揣測，這是蓄意所為的某種暗示？

　　當初分開時就決定將艾伯李斯特的事封塵在內心最深處、最好永遠別觸到這一塊，為什麼一看到和他有所關連的東西，情緒和記憶又翻騰起來，梅倫懊惱的想道。

　　明明是個對他冷漠得要死的傢伙，為什麼自己就如中毒似地無法自拔──但也心甘情願。

　　要是能忘掉他的話，現在這種無法言明的情緒也會隨之消散吧──可是一點也不想忘記。

　　侍僧該服侍的不是只有主人嗎，那人憑什麼讓他犧牲奉獻換來一場空──事實上那傢伙在他心目中遠比聖女之子、炎之聖女重要百倍，且無論有沒有回報他都無悔。

　　可是、可是，那個對他來說等同是全世界的人，再也不會出現了，再也聽不見他喚自己的聲音、再也觸碰不到他、再也見不到他的身影，永遠從他的身邊消失了，這一切還是自己造成的，而且直到這個地步，仍舊難以產生後悔的情緒──不，應該說後悔得不得了，但要是艾伯李斯特因為他的私欲而無法實現心願，他肯定會因為那人感受到的痛苦而更加悔恨吧，相較之下，現在這種心情該是算不了什麼才對，那又怎麼會這麼難過？

　　許多許多、矛盾的情緒不斷湧出，等到槍身被一點一點的水珠覆蓋，梅倫才瞭然，原來這就是哭泣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