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搬家是件麻煩事

  原本凱帝以為,漢賽爾的早起是為了提早抵達水酉市,現在他知道自己完全想錯了。

  絕對是因為預估到交通工具必須增加的時間,所以才會那麼做的!

  巨大的蜥蛇在馬路上一路蛇行,以腹部貼地再用六條腿如划槳般前進的滑行速度極快,靈活地在各種交通工具間穿梭,好幾次都是在千鈞一髮時闖過紅燈,甚至有其中兩次是蓄力一跳來個大飛躍、蹦過好幾個人的頭頂直接抵達對面,舉凡彎道出現之處,整條蜥蛇的身子絕對會甩得像失控的彈簧繩!

  待在裡頭的乘客情況自是糟糕透頂,唯一的兩位客人已經體驗了好幾次三百六十度旋轉、十幾次在蜥蛇經過狹小的道路時對面的肉壁貼上來壓到自己身上(沒錯,這種生物有一定的伸縮彈性),若非肉壁柔軟、兩人身上又繫著安全帶,凱帝百分之兩百確定他們現在已經滾到後方、直接掉進巨獸的腸胃裡了!

  漢賽爾老神在在,完全不受任何影響;頭暈目眩到只能抱緊前者的凱帝則是覺得自己快要吐了,這種可怕的駕駛到底為什麼可以有六十分?讓他來評絕對連三十分都有待商權!

  這條蜥蛇經過的鎮內站不少,所以就算牠的速度快到讓人懷疑會出事故,也沒那麼快到終點站。

  沿路上增加的乘客僅有兩位,當時蜥蛇靠站停下時,凱帝還以為終於可以下去了、不由鬆了一大口氣,然而當那兩位乘客進入後,他不得不承認自己的心境大概比沒收到聖誕禮物的小孩還要失望。

  而從那兩位客人與訓練師的對談看來,顯然是來自他國的觀光客,這讓凱帝不免忖道,在這一行後這兩個外國人對耶拉的印象肯定會差到極點,果不其然,才過了一站他們就急著提前下車。除此之外再沒有其他乘客。

  將近一個小時的路程後,訓練師總算宣告抵達終點站,結束這恐怖的折磨。

  凱帝感覺自己幾乎是用爬的離開了蜥蛇的嘴巴,訓練師說了「謝謝您的搭乘,歡迎您下次再來」之後便駕著巨獸揚長而去。

  「……我們等等用傳送陣回去……我絕對不要再搭一次這個……」

  凱帝氣若游絲地說,一走出蜥蛇的巨嘴,他都覺得自己腳軟得差點要跪倒在地了,漢賽爾邊唸著「你真的很弱耶」邊拉了他一把。

  「我不要用傳送陣,我才不想欠你那麼多錢。」

  「我請你,交通費你不用還。」

  幾近崩潰的凱帝想也沒想地說,漢賽爾立刻答應。

  接下來的幾分鐘內,或許是因為他的準新上司看起來簡直就像一條缺水的魚,半死不活的模樣連漢賽爾這種人都覺得有點可憐,兩人沒再多說什麼也沒繼續前進,漢賽爾看看四周確定他們在哪個位置,凱帝則是雙手扶著膝蓋不停地深呼吸。

  十分鐘後,總算不會覺得整個世界都在旋轉的凱帝這才直起身來,對漢賽爾問道:「我們要先去你家還是工廠?」

  「工廠,離這裡比較近。」漢賽爾說,又睨了凱帝一眼,「你這傢伙不會走一走突然暴斃吧?」

  「我想我沒那麼虛弱。」凱帝苦笑道,漢賽爾想了一下,拉著凱帝的手就往前走,用應該是關心的語氣(至少和平常比起來)說出超級不中聽的話:

  「你這傢伙快掛的話要告訴我啊,我可不允許我的金主還沒幫我還錢就翹掉了。」

  兩人方才下站的地點是一處畫著蜥蛇站牌的轉角,此時他們沿著鋪滿淺褐色地磚的人行道一路直走,不到一分鐘,走到了一顆紅球懸在半空中的人行道斷面便停了下來。

  漢賽爾和凱帝待在人行道一側,他們所在的人行道上和對街都飄浮著一顆人頭大的紅色光球,球體隨著時間流逝慢慢縮小,而兩條街道中間的馬路,則有各式各樣的交通工具飛馳而過──他們不久前見過的,身上載著近百人的超巨大蜈蚣在地上緩慢爬行,蜈蚣背上的疙瘩凹陷剛好能讓一個成年人坐進去;再往上看去是一張載著十來人的飛毯,它飛行的模樣十分平穩,所有乘客都是好端端地坐在毛絨絨的扶手椅上,還有游走在座位之間兜售物品的工作人員;更上層的高空則是有幾隻叼著包裹的巨鳥高速飛過……還有其它琳瑯滿目的交通設備,其中最多的是一種名為「路球」的半透明球體,裡面通常坐著一到三個人。

  「看到那邊了沒?」漢賽爾手指著遠方一棟多角型的巨大建築物,對凱帝說道,後者點點頭他才繼續說下去:「你在電視上也看過嘛,那就是魔力能源廠啦。」

  「感覺離我們很遠。」

  「誰教那條蜥蛇只把我們載到水酉市的邊邊,只好走過去啦。」

  短時間內不想再搭乘任何交通工具的凱帝,對於狀似不短的距離要用步行的,現在也沒什麼意見了。否則照漢賽爾的金錢觀,天知道會不會又用什麼可怕的方式前往。

  兩人語畢的當下,人行道上的紅光球越縮越小最後消失不見,自它消散的同時,伴隨著「嗶──」的音效,兩道赤色的半透明薄壁在馬路中央緩緩成形,全部的交通工具皆因這堵牆而停止步,行人們則是邁開步伐往對街走去。

  水酉市的道路比米唐鎮大得多,在已經過了上班上課時間的離峰時段看來更是如此,路人不多的街道空曠無比。與米唐鎮相同的是,這兒也種了不少晚上會發光的行道樹。

  非常熟悉水酉市的漢賽爾,很快地就帶著凱帝偏離了一般的人行道,說是有捷徑就拐進建築物間的巷弄中,當他們從巷子裡出來時,便步入了一個住宅區,低矮的民房隨著住戶喜好漆成各種顏色看起來不太整齊,但地上倒是很乾淨,沒有半枚垃圾。

  原本凱帝還期待了一下既然步入住宅區會不會看到在家附近玩的小孩,可惜的是沒有半個人走出門外,難道是因為現在太早了嗎?

  在他如此忖度的同時,一棟白色小屋的房門打開,像是清潔工的人拎著掃具從裡面走了出來,漢賽爾「嘖」了聲,拖著凱帝快步向前走。

  「討厭的有錢人住宅區。」他們拐進一條巷子,離開那個區域,漢賽爾繼續抱怨,「我之前還沒去魔力能源廠工作的時候,在搬家公司打過一次工來過這裡,有一個死老頭一下要書櫃放臥室一下要放客廳,換了好幾個地點煩都煩死了!」

  「你打過不少零工嗎?」

  「對啊,因為我常常不小心就欠人錢了。」

  「呃?」凱帝疑惑,這句話是怎麼回事?漢賽爾這種嗜錢如命的性格,應該不可能去賭博或亂花錢到要借貸的地步吧?就算是幫葛麗特繳學費,那個用詞也不太對勁。

  漢賽爾聳了聳肩,「就像我剛剛跟你說的那個死老頭啊,因為他實在是太囉嗦了,我忍不住把書櫃直接砸到他身上,後來只好幫他付書櫃毀損的費用。」

  「……這樣不算犯法嗎?」

  「啊,那個老頭是獸人族的,被我砸一下沒事的啦。而且誰會告一個未成年人。」

  此時,他們已來到了水酉市的商店街,這裡比糖果屋所在的米唐鎮小小商店街還要大得多,販售同類物品的商家在一百公尺內可以開到三家以上,人潮也比他們剛剛經過的地方多上不少,明明才九點而已,此處已是人聲鼎沸。

  兩人經過一家千層蛋糕造型的超大甜點店,漢賽爾像是想起什麼似地,抬頭對凱帝說道:

  「喂,說真的,你這傢伙不是糖果店老闆而已嗎?錢這樣花下去不會幾個月沒飯吃喔?」當然,就算凱帝真的為此餓肚子,現在急著還錢的漢賽爾也不打算讓對方收回先前的承諾。

  「噢,我還有一點存款。」凱帝說,金褐眼眸忍不住直盯著蛋糕店瞧,「而且,只要聖誕節的時候回族裡幫個忙就可以得到很高的報酬。」

  「哈啊?聖誕節?那是啥?」

  漢賽爾聽都沒聽過這個詞,凱帝則是露出溫和的笑容,語帶喜悅的解釋,顯然一想起那個節日就令他的心情好上幾分:

  「克斯門斯族和人類共有的節慶,是一個送禮物給人類乖小孩的快樂節日喔。對人類來說,是知名程度與我們的不思議節旗鼓相當的節慶呢。」

  漢賽爾的表情擺明了對這種節慶沒什麼興趣,反正他都成年了,也不可能收到給小朋友的禮物,更何況他根本稱不上乖,他很快地換了個話題:「所以你是克斯門斯族的?」

  「嗯,我外婆跟奶奶是克斯門斯族,外公是人類,爺爺是化獸族。黑林是母親那邊的姓。」

  漢賽爾隨口應聲:「還真混亂啊。」

  「還好吧?不是有句話是那麼說的嗎:混血混血再混血,混到看不出是什麼的就是耶拉人。」

  「不要排擠我們這些單一種族的耶拉人啊!我可是純化獸族的。」漢賽爾說,其實他也不是很在意,只是沒事找事想回嘴而已。

  孰料,聽他這麼反駁後,凱帝就升起了高度興趣,雙眼放光地追問:

  「欸?漢賽爾你跟葛麗特是化獸族的嗎?那是哪一種?」

  化獸族與獸人族不同,前者是人類的外型、能將自己身體的某個部位化作某種動物的模樣,而依照他們所屬的動物還細分成許多族群,比如說說鳳凰族、貓族、犬族……等;後者看起來則像是會說話、能直立行走的動物,同樣依照他們外表神似的動物再與之細分。

  「我幹嘛告訴你?」

  「我可以拿我爺爺是什麼族的來跟你交換情報喔。」

  「我一點都不想知道你阿公是松鼠還是兔子。」漢賽爾白了興致勃勃的凱帝一眼,就不曉得這傢伙為什麼會好奇這種事,「你知道這個要幹嘛?」

  「沒什麼啊,」凱帝沒有避諱地坦承他的目的:「只是之前店裡有來過一個從薩拉克來觀光的化獸族小妹妹,頭上長著熊耳朵超級可愛的,我那時一直在想如果她不是一直躲在媽媽後面、願意讓我摸一下那對小耳朵就好了……痛!」

  漢賽爾用像是要把人拽到脫臼的力道猛地扯了一下從起步時他就握著的手臂,兇巴巴地瞪著凱帝罵道:「你這個對幼童出手的變態!我才不要告訴你咧,而且就算我有熊耳朵也不會讓你摸!還有不准你去摸葛麗特的耳朵!」

  「什麼變態!太失禮了,我才不是那種人!」凱帝忍著疼痛回嘴,「而且就說了我才不會對葛麗特做什麼踰矩的事呢!你自己才是有戀妹情節吧!」

  「我本來就戀妹!葛麗特這麼可愛,身為哥哥當然應該好好疼她啊!」

 

  約二十分鐘後,兩人總算到了漢賽爾之前工作的魔力能源廠。

  工廠的外觀是如鑽石般的多角型,在最外圍有一層看不見的無形防護罩,讓人無法隨意出入。不過,既然漢賽爾是這兒的前員工,向警衛表示了來意並出示證明後,他們自然能毫無阻礙地進門。

  他們來這裡的目的一下子就達到了,在凱帝幫漢賽爾交完賠償金之後,兩人便出發前往下一個目的地──漢賽爾與葛麗特的租屋處。

  從離開魔力能源廠的那一刻開始算起,在他們終於抵達那棟十三層樓高的公寓時,已經過了一個鐘頭。

  在睡眠略為不足又經歷了「暈蜥蛇」導致前半段的路程整個人走起路來都有點飄飄然的情況下,就這麼步行了一小時,凱帝不得不承認這實在是挺累人的,而當漢賽爾說出下一句話時,凱帝更是覺得自己一整個禮拜的運動量大概都被集中在這一天了:

  「我家在頂樓喔,只能爬樓梯。」

  「……可以幫我叫房東下來,你自己去收拾行李嗎?」

  「啥?我沒跟你說森克也住頂樓嗎?而且我又沒有他的聯絡方式。」

  先不提房客竟然沒有辦法聯繫到房東這一點──凱帝強烈懷疑根本不是沒有,而是漢賽爾自己忘記、或選擇性遺忘──但難道這裡連個能詢問的管理員都沒有嗎?凱帝望了眼四周,通體墨黑的大樓壁面因日積月累的磨損掉了不少漆,讓整棟樓顯得老舊無比,理當會有警衛室的一樓大廳也空蕩蕩的,僅有因鮮少人使用而積滿灰塵、擺著幾張桌椅的交誼廳,但交誼廳邊不是有標示了從四到十三樓的數個傳送陣嗎?明明現在是開著的,從這裡望過去也可以一眼看到其他樓層的走廊,「那不是傳送陣嗎?為什麼不能用?」

  跨空間與跨越長距離的傳送陣不是很好開啟的法陣,但是這種直接鑲在建築物裡的傳送陣使用方式又有所不同,大部份的高樓大廈都會有這種樓層對樓層的傳送陣,基本上都是一開始建商就會找人負責搞定再交給屋主、施法的錢當然也都算在房價裡頭了,否則沒傳送陣的話根本沒人想住在高樓層自找罪受。

  漢賽爾擺了擺手解釋:「那還要申請使用權而且每個月另外付費耶,我怎麼可能多交錢啊。好啦,走了。」

  就算知道漢賽爾的個性就是如此,凱帝在踏上樓梯之前還是十分惋惜地望了傳送陣一眼,又隨口問道:「要用傳送陣的話,你們一個月要交多少錢?」

  「五十元啊。看那傢伙多貪小便宜。」

  ……貪小便宜的是你自己才對吧?原本看漢賽爾一副討厭房東討厭得要命的樣子,凱帝還以為是多刁難人的價位,結果居然只有五十元,一個月少吃一次蛋糕就能付錢了還有找零!

 

  「喏!到啦!」

  兩人步上最後一級階梯,或許是因為在最高樓層的關係,十三樓的走廊僅有代表兩家住戶的兩扇門,一戶是漢賽爾與葛麗特兄妹,另一戶當然就是房東了。房東家在靠樓梯的位置,漢賽爾家則是在走廊末端。從門扉對面的玻璃窗看去,可俯視城市景觀。

  房東家的金屬門板漆成了不協調的五顏六色,門框上還有各種各樣的樂器裝飾,從裡面傳出的音樂雖然因為隔了一層門板聽不清楚、但足以讓金屬門震動的程度可見聲響有多大,漢賽爾看也不看那方向一眼,邊說著「吵死了對吧?」邊走往另一扇門,兄妹倆的租屋處入口與隔壁鄰居的花俏不同,沒有半點裝飾和彩繪。

  「你們租的房子是不是因為噪音汙染所以比較便宜?」

  已經明瞭漢賽爾性格的凱帝問,正在將門打開的前者回答:

  「你這傢伙很聰明嘛。」

  喀噠。金屬門板向內開啟,一大一小便走了進去。

  出乎凱帝意料之外,兄妹倆的家竟是完全沒想到的乾淨整潔,雖然脫線的沙發和坑坑洞洞的桌子是破舊了點,可是地上沒有半樣垃圾,就算幾天沒有回來地板也沒積多少灰塵,甚至還有一個看起來充滿文學氣息的大書櫃。原本凱帝都做好要大掃除的心理準備了,畢竟漢賽爾看起來就是會說出「你不曉得時間就是金錢,打掃的時間可以換多少錢嗎」的那種人……還是他對漢賽爾的偏見太嚴重了?

  「你家還滿乾淨的嘛。」凱帝不禁誇道。

  「那當然,」漢賽爾一臉驕傲的說,「無論如何,還是要給葛麗特像樣的生活環境才行。」語畢,他從褲子口袋裡拿出自凱帝家帶來的購物袋,問:「這袋子的負重是多少?」

  「五十公斤。超過三十公斤的話就會開始感受到重量,到五十公斤就會完全裝不下去了。」

  漢賽爾點點頭,又從另一邊的口袋拿出昨晚寫好的清單,一邊對照單子上的內容一邊將物品裝袋:

  「葛麗特的歷史課本……葛麗特的基礎魔法課本……葛麗特的魔法應用課本……哎,反正就是全部的課本,打勾打勾。……葛麗特的課外書,我看看……《魔法道具的演變過程》、《薩拉克的歷史與文化》、《交通工具進化史》、《龍百科》……好,總計四十本!再來是葛麗特的筆記本……」

  畢竟全是妹妹的東西,當哥哥的某人自然不准外人碰,凱帝也就樂得輕鬆的坐在沙發上,等漢賽爾將各種書籍和日用品一一裝袋。反正才剛走完那麼長的路程,他一點也不想繼續付出勞力。

  凱帝左顧右盼了會兒,明明站在外面時會以為這間租屋處至少也該有公寓走廊的一半寬,沒想到卻小得多──他猜應該是因為房東住的那間比較大吧?──只有一間客廳和一間含衛浴間的房間跟一間廚房而已,除了客廳之外其他的場所皆是漢賽爾一個人忙進忙出,他沒有跟過去參觀。

  「好了!」漢賽爾提起袋子,再重新對照清單盤點一次,「葛麗特的書櫃、課本一套,四十本書加上十五本筆記簿和歷年研究報告跟作業,衣服、鞋子、牙刷、杯子、餐具也都在裡面了!」

  「那你的呢?」凱帝問。

  「也在裡面啦,我只有幾套衣服和鋼杯、叉子跟牙刷而已。」漢賽爾說,拿起一個打結的塑膠袋丟進購物袋裡,「你去幫我付房租吧,去敲門說是幫我們交錢的就可以了。啊,順便幫我辦退宿。」

  「咦?你不一起去嗎?」

  「廢話,怎麼可以給森克那傢伙看到我變成小孩的樣子,天曉得那混帳會怎麼笑我。」

  於是,在漢賽爾的要求下,凱帝獨自去到了房東家的門口。

  金髮青年手上拿著黑髮男孩交給他的租賃契約,金褐雙瞳仔細打量了這扇不太美觀的大門一番,沒有找著任何像是對內連結的通訊魔法之類的裝置──很多家庭會裝設那種裝置,讓陌生人進門前自己可以在家看影像決定要不要放人進來,有分雙方都能看見彼此、裡面的人單方面看見外面的人、裡面的人能決定要不要讓來者看見自己三種類型──最後,他還是抬起手來敲門。

  叩叩叩。

  半點回應也沒有,凱帝只好再敲一次,但當他敲了十幾次都無效後,他忍不住懷疑是不是根本沒有人在家?只是音樂沒關而已?他又不死心地再敲了幾回,最後力道根本可說是在搥門了,一邊喊著「有人在嗎?」可依舊半點被屋內人聽見的跡象也沒有。

  「漢賽爾,」凱帝揉著敲門敲到發紅的手回到小兄妹的房裡,「你確定房東在家嗎?」

  「在啦在啦,」漢賽爾揮了揮手,「房間裡的音樂開著就是有人在啊,沒在房間裡的機率不會超過百分之五啦!」也不知道怎麼算的,男孩隨口瞎掰了一個數據敷衍,「而且那傢伙根本聽音樂聽到中聽,你力氣那麼小,敲門八成也沒用,連我平常都直接踹門了,你就用踢的唄。」

  「……這樣不太好吧?」

  「才不會,森克早就習慣一天到晚有房客踹門了啦,誰教他自己音樂要放那麼大聲的,他還會跟著唱咧。」

  漢賽爾再繼續慫恿了幾句便把凱帝推到外頭,自己躲回房裡,又站回房東家門前的凱帝則是試探性地再輕輕敲了幾下房門……完全無人回應是怎麼回事?這房東這副模樣,平常時房客有要事找他該怎麼辦啊?難道真得逼他用踹的嗎?

  就在凱帝糾結萬分,最後半是敲門敲到惱怒、半是不耐煩不願再繼續浪費時間下去,終於下定決心要抬起腿來踹門時,忽然被人從背後點了下肩膀,他不由得頓了一頓,甫一回首,就見一名頭上長著羊角、整顆頭都綁成獅鬃般的小辮子、還染成七彩的髮色,蓄著山羊鬚,身穿花襯衫和牛仔褲,戴著圓眼鏡的中年男子站在自己身後。雖說外表看起來像是中年人,但這個世界是不能以貌取人的,實際年齡跟外表年齡不一定會成正比。

  「這位先生,你在我家門口幹什麼?」

  山羊鬚男問,想踹門竟被屋主抓個正著的凱帝愣了一下,才有些尷尬地回應:

  「呃、我……不好意思,請問你是這棟大樓的房東,森克先生嗎?」

  「我就是。」

  「我是來幫你隔壁房的漢賽爾與葛麗特兄妹交房租的,還有替他們辦理退宿。」

  森克扶著眼鏡、把對面的人從頭瞧到尾,才冷冷地說:「你是那對兄妹的什麼人?」

  「我是漢賽爾的新上司。」想了想,凱帝還是給了這個答案。

  「那小鬼又換工作?竟然還叫上司來幫自己交房租,真是個沒大沒小的小鬼。」森克一面說,一面奪過凱帝手裡的租賃文件,從上衣口袋裡拿出筆來在上面龍飛鳳舞地寫著,「你真的是那小鬼的新上司?不是什麼被他揍了一頓只好被迫幫他交錢跟處理瑣事的可憐蟲吧?還是被他打到送醫院結果徹底懾服成為他小弟的笨蛋?如果你是被威嚇的,記得去報警啊。」

  「……我真的是他的新上司。」凱帝汗顏著接過已經處理好的租賃契約,漢賽爾在這個人心目中究竟是什麼形象啊!

  在交完租金之後,這次的搬家之行總算是告一段落。

 

  揹著購物袋的漢賽爾與凱帝一同離開大樓,臨走前他還對這棟樓吐了個舌頭,才心甘情願地離去。

  此時已是中午十一點,差不多能吃午餐了。凱帝在等紅燈時便對漢賽爾提議道:「要不要先在水酉市吃個午餐再回去?我請客。」

  「好啊,那我們走這條路。」漢賽爾同意,雖然基於自己煮比較便宜的理由他一直都不是外食派,但反正他也餓了,最重要的是現在是凱帝付錢。

  過馬路後,男孩又領著青年走向一條巷道裡。

  這條巷子不是上午那般的狹窄小巷,而是有攤販推著手推車和隨地擺攤的市集巷弄,一踏進裡頭就能聽見各攤販的叫賣聲,各式各樣的食物香氣混雜在空氣中飄散開來,誘使徒人忍不住想一步步深入巷弄之中,將它的一切都摸個透徹。

  「那邊那個『噗哩哩小圓餅』不錯吃喔,葛麗特很喜歡。」

  漢賽爾指著離他們最近的一台餐車說道,一名年邁的老婆婆站在餐車的煎台後方,只要把又圓又扁的餅皮放到煎台上,一道紅光包覆住餅皮,它便啪滋啪滋地熟了,接著再依客人點選的口味放上各種配料,最後放上第二層餅皮,再一道紅光包住,便可鏟起來裝袋賣出。

  不熟悉水酉市的凱帝對要去哪裡吃飯也沒多少意見,便與漢賽爾一道走到餐車前,瀏覽招牌上標示的菜單,很快地決定好了自己要的口味,再交由漢賽爾結帳。

  「奶油口味兩份。」

  「大的還是小的?」

  「大的。兩個都大的。分開裝。」

  不用五分鐘的時間,兩人份的「奶油口味噗哩哩小圓餅」便出爐了,漢賽爾接過老婆婆遞來的塑膠袋,還沒分給凱帝就搶先吃了起來,皮薄的圓餅一咬下去便會發出「噗哩噗哩」的餅皮撕裂聲、包在裡頭的內餡將同時噴出,咬了一口之後他才想到有什麼不對,喊了聲「喂」勾勾手指要凱帝蹲下來,在糖果屋店主彎腰後,一把將自己咬過的餅塞進對方嘴裡。

  「唔!痛!燙燙燙燙死了!你做什麼啦!」凱帝摀著嘴巴慘叫,滾燙的乳白液體自嘴角溢出,不願浪費食物的他硬是將熱騰騰的奶油餅給吞了下去,痛得他都快掉出眼淚了。

  漢賽爾將另一個完好的圓餅遞過去,自己又不嫌燙地吃起剛才咬過的那份,一臉完全不覺得有何錯誤的模樣:「看在你幫我應付森克那傢伙的份上,好心給你吃一口啊。這可是謝禮欸。」

  「我們不是點一樣的口味嗎、我等等吃我自己的就能吃到了啊?!而且錢還不是我付的!」

  「這是吃心意!心意!懂不懂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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