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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會一直緊跟在後的哦

  「真是的,不是早就告訴過你要早點開始開始整理嗎?毅言!」

  亞太太不停地碎碎唸,將衣服塞進兒子行李箱中的動作也沒停下,亞毅言則是邊整理其他物品,邊低聲回嘴:「明明就還有一個禮拜,幹嘛這麼緊張啊?」

  「什麼還有一個禮拜?是只剩一個禮拜!不是早就告訴過你,所有的事情都是越早做完越好!你這孩子,就是愛拖、拖、拖!」

  接下來的數十分鐘內,亞家長子的房間便充滿了媽媽對兒子大吼大叫的臭罵聲,讓亞毅言萬分後悔應了那一句。

  直到一個小時後,母子倆人才將他下禮拜要帶到學校去的行李打包完畢。

  盯著那一個被塞得滿滿的行李箱還有一個大袋子,亞毅言忍不住暗忖,他又不是新生了、現在也沒有要搬宿舍,很明顯地用不到這麼多亂七八糟的東西,父母幹嘛老愛讓他帶上一堆有的沒的雜物佔空間。

  亞毅言忍不住拎起那一條放在衣物最上方的米色圍巾,那玩意兒的線頭有好幾處鬆脫,看它的外表也褪色褪得厲害,而且他完全不記得這條圍巾是打哪來的?不會又是媽媽閒著沒事逛二手舊貨店的時候,被騙說是有什麼這條圍巾與原主有一段淒美動人的故事而衝動買下的玩意兒吧?

  「冬天都快過了,為什麼要帶圍巾?」亞毅言努力地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不要太嫌棄。

  「哪有快過了,我看呀,今年到三月底都還很冷呢!你這孩子不是怕冷怕得要死嗎?幫你帶圍巾還嫌!」亞太太面色嚴厲的環視臥房,一邊檢查有沒有什麼遺漏的東西,一邊回應:「這條圍巾是你小時候最喜歡的呢,不記得啦?你上幼稚園之前,每天晚上都要抱著它才肯睡覺呢!」

  少年邊唸著「那麼久以前的事情,哪會有印象」邊把圍巾塞回原位,看他母親的臉,他馬上就明白自己是休想把這條圍巾拿出行李箱。而亞太太又繼續說道:

  「你沒印象也難怪,這條圍巾已經不見好幾年啦,我還以為是被我扔了呢,沒想到剛剛在你房間大掃除的時候又被我找到。」亞太太一面說,一面把行李箱的蓋子蓋好,將它扛到角落放置妥當,「你別看它這麼舊,我跟你阿公阿嬤以前還拿這條圍巾到廟裡拜過呢!」

  「啥?」亞毅言忍不住發出疑惑的單音,亞太太則是用稀鬆平常的語氣說下去,好像她不是講了什麼令人難以理解的話:

  「要不是有這條圍巾保佑,你喔,哪能長到這麼大呀!」

  亞毅言聽得怔愣,但很快又會意過來這肯定是母親那輩人的迷信,像是什麼餵嬰兒喝符水那類的。拿一條小孩子喜愛的圍巾到廟裡去過香拜佛求神,似乎也不是什麼太意外的事。至於母親接下來說的「可惜我不知道這條圍巾是誰送的,否則一定要好好謝謝他」等長篇大論,亞毅言幾乎是左耳進右耳出,反正這樣聽來那條圍巾肯定是哪個不熟的長輩所贈。

  接著,兩人走出房間,亞太太到廚房準備午餐,而亞家大兒子則是坐到了客廳沙發上。

  父親是上班族,前陣子放了長假才能一天到晚待在家裡,今天已經出門工作了(母親則是退休一陣子,現任家庭主婦),於是,電視前就只有一大一小的兄弟倆,遙控器自然是拿在小的手裡。

  亞毅賢看了幾個小時的卡通,笑得好不開心,在進入廣告畫面後,他似乎才注意到兄長也坐到了客廳,便擺出一副自以為神祕兮兮、實則非常古怪的表情,向亞毅言喚道:「哥~哥~」

  「幹嘛?」亞毅言吃起了母親早先放在矮桌上的水果,亞毅賢則是用難得的低音量回應:

  「就是那個啊……我們的秘密嘛……」

  亞毅言一時之間還搞不懂弟弟在說些什麼,好半晌才想起來,莫非是指雪人?

  從外公外婆家回來的亞家夫婦,似乎是覺得消失一個禮拜非常對不起小兒子,替他帶回了一大堆玩具和零食當伴手禮,讓亞毅賢可說是樂不思蜀,再加上,亞毅賢除了平時固定跟母親去公園散步的下午,基本上沒有外出的機會,亞毅言也不會自找麻煩地主動帶小弟一起出門,所以亞毅賢的確是有很長一段時間沒跟雪人見面了,亞毅言還以為,這小子根本忘了雪人呢!

  畢竟,身為一個各種玩具都能在二十四小時內玩膩的三歲小孩,這好像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

  大概是亞毅言太久沒回話,等不住的亞毅賢就急急地說下去:「就是雪人先生嘛!為什麼這麼久都沒看到他了啊?」

  「小聲點!」亞毅言低聲斥喝,對弟弟解釋:「現在爸爸媽媽都在家裡,雪人哪可能再跑來我們家啊?」

  亞毅賢乖乖用細得像是蚊子叫的分貝回話:「喔……所以雪人先生回山上了嗎?」

  「沒有。」

  「所以哥哥有偷偷跟雪人先生出去玩,還不找我一起去!」亞毅賢不知怎麼得出這個結論,老大不高興地說道,「我也要跟雪人先生一起玩啦!我好久都沒有看到他了欸──」

  「好啦,等等再帶你去找他啦,給我安靜點!」

  在亞毅言說話的同時,母親喊兄弟倆吃飯的大嗓門從廚房傳來,兩人應了聲好,亞毅賢便蹦蹦跳跳地跑過去、再跟著拿了他餐碗的亞太太蹦蹦跳跳的回到位子上,亞毅言也慢吞吞地去盛飯,順便幫忙把一道菜給端上矮桌。

  三人吃完午餐後,亞毅言進到廚房幫亞太太做收拾和清潔的工作,少年將吃剩的飯菜放到流理台上,再從冰箱邊的架子取出保鮮膜封好,朝正將空餐具放入洗手台的母親說道:「媽,我等等帶毅賢出去買吃的喔。」

  「什麼吃的?你們不是才剛吃完午餐?」忙著洗碗亞太太連頭也沒抬,嘩啦啦的水聲在室內響個不停。

  亞毅言頓了下,藉著用保鮮膜封食物時低著頭的姿勢,迴避母親可能會瞟過來的視線,開始撒謊:「就是他最愛吃的熊熊軟糖啊,昨天吃完了,他不是還吵著要吃?剛剛看電視的時候一直要我買給他。」其實這也不是多嚴重的大謊,更何況他說的有一部份是事實,亞毅賢昨晚的確是因為他父母買給他的三大包小熊軟糖都吃光光而發了一小頓脾氣。

  亞太太叨叨唸著「又是小熊軟糖」之類的字句,她的雙眼依舊盯著手裡的菜瓜布,沒多看兒子一眼──也幸好她沒這麼做,否則,亞太太很快就會發現,自家兒子的臉上藏著那麼一點兒不安的神色,其他人或許不會注意到,但對做母親的而言,要察覺這點太容易了──她將用洗碗精搓洗過的碗盤再用水沖過一遍,說道:「好啦,你就帶他去買吧,要早點回來呀。」

 

  在亞太太的注視下,亞毅言被迫牽著弟弟扭來扭去的手,在她的目送中離開亞家大門。

  才剛走出建築物的陰影下沒多久,亞毅言就注意到馬路彼端有一抹白色的身影,他用力拉緊亞毅賢的手才阻止這小鬼一溜煙地跑遠,現在他們可是兩個人一起出門,母親搞不好會三不五時從窗戶探出頭來確認弟弟是否平安,哪可能讓他亂跑亂跳!

  「臭哥哥,你幹嘛啦!」

  亞毅賢不滿地昂首抗議,亞毅言則是做出「噓」的手勢,企圖安撫前者,「小聲點啦,你是想被媽媽發現我們的秘密嗎?」

  聞言,亞毅賢發出「喔──」的長音,似懂非懂地點頭,兩人才維持正常的速度,朝不遠處的雪人走去。

  前幾天才剛有一波寒流經過,最近的天氣自然是暖不了多少,而亞家略嫌偏僻的位址更是讓冷冽的寒風能毫無阻礙地穿過空曠的廢棄荒地、拍打到他們身上,亞毅言不自覺地拉高了外套的衣領,亞毅賢則是在方才一陣大風吹過時打了個大噴嚏。

  雪人站在一根路燈後方,在他們走近時,亞毅賢便甩開了哥哥的手撲到對方身上,雪人也彎下腰來摸摸嚷著「我好想你喔雪人先生」的男孩的頭。見狀,亞毅言忍不住腹誹著,真不曉得這幾天因為一點禮物就樂翻天、連提都沒提過雪人一句、直至現在才想起的小鬼是誰?

  在雪人順勢將亞毅賢給揹到肩上之後,青年左手握著男孩的小腿幫助他保持平衡,右手一如既往地朝少年伸去,亞毅言沒有猶豫便直接握住,現在的他對這等行為已經習慣到沒有一絲彆扭、更懶得在心底碎唸了。

  既然出門前有告知亞太太要去買小熊軟糖,三人此時自是往便利商店的方向走。

  趴在雪人頭上的小男孩兩隻手各抓著前者一撮頭髮,他向充當自己坐騎的青年提出兄弟倆早該想到的疑惑:「雪人先生,每天晚上你都在哪裡啊?」

  這個問題的答案,亞毅言也有些好奇,但他從來沒問過也沒多想。少年用眼角瞄向白色青年,後者放開本來握著亞毅賢小腿的那隻手,從外套裡掏出塗鴉本和筆,可他這麼做的當下又意識到自己有另一隻手是牽在亞毅言身上,根本無法動作。

  亞毅言很乾脆地鬆開了手,不知是否為他的錯覺,雪人似乎因為此舉而閃過一絲失落的神色。

  雙手都恢復自由後,雪人拿著筆畫了起來,簡單地以畫面表示他晚上的時候要嘛隨處閒晃、要嘛待在某處發呆。亞毅賢將畫完的塗鴉本擱在雪人的頭上翻閱,當他問著「那雪人先生又都去哪裡睡覺啊?」的時候,雪人再將本子拿下來,亞毅言看了下內容:這幾張圖因為揹著弟弟不方便的關係畫得非常簡單、只是線條而已,圖紙中有幾格不同背景的雪人,背景分別是月亮昇起到落下的各種時段,而這幾格的雪人都是睜著眼的。再翻頁,是兩格相同背景的雪人,其中一格的雪人閉著眼睛、另一格則否。

  亞家兄弟和雪人又溝通了一下,大概是說他不太需要睡眠、而且真要睡的話就算站著睡都沒問題,之類的意思吧?

  「要怎麼站著睡覺啊?我也想要站著睡覺。」

  亞毅賢天真地問道,亞毅言則是沒好氣的白了弟弟一眼:「學會站著睡覺可以幹嘛?要睡覺就乖乖躺到床上。」

  還沒等男孩回嘴,做為兄長的少年就率先走入了便利商店裡頭,暖氣伴隨著叮咚聲掠過面頰,亞毅言將衣領給拉了下來,店員連續兩次的「歡迎光臨」將弟弟的嘀咕聲給壓得更不清不楚。

  亞毅言不像從雪人肩上爬下、逕自走往零食區的亞毅賢,而是在說不上大但也不算小的店裡晃了一圈,才走回到親人身邊。這間店在上次裝潢後格局變得比先前寬敞許多,室內外皆多加了幾張桌椅,不過,裡頭賣的東西依然沒什麼差別。

  「熊熊軟糖~熊熊軟糖~」亞毅賢開心地抓了一包小熊軟糖,又把目所能及的全部零食都各抓了一包,開心地將大把食物抱個滿懷,亞毅言見了忍不住皺眉:

  「我明明只有說要幫你買軟糖,把其它的東西放回去。」

  「我不要──」亞毅賢尖聲抗議,將懷裡的零食點心抱得死緊,「牛奶糖和跳跳糖也很好吃啊!還有金牛角、波卡、曼陀珠!健達出奇蛋跟乖乖還有送玩具耶!哥哥你不可以因為他們長得沒有熊熊軟糖可愛就霸凌他們!」

  「霸凌?這最好是叫霸凌啦。」到底是誰教這小鬼「霸凌」這個詞的?還有霸凌的受詞怎麼可能是食物啊!果然是電視看太多了吧!亞毅言彎下腰,瞪著抬頭仰望他的亞毅賢,「說好只買熊熊軟糖的,快點放回去。」

  「不要,哥哥是小氣鬼!」

  亞毅賢抱著滿滿的零食躲到雪人身後,小跑步的同時還不小心弄掉了一包巧克力棒,亞毅言馬上將其撿起──這個不知民間疾苦的死小鬼,把別人家的商品這樣掉到地上,天知道櫃檯後的店員心裡會怎麼想!要不是台灣現在病態的消費者至上態度,亞毅言都唯恐等會兒被店員強迫他們把碰過的零食全買回去了,他可沒帶那麼多錢。

  白色青年望向巴住自己的腿不放的小男童,又看看站在自己面前的少年,最後轉身蹲下面對男孩,掌心冒出一個不知道怎麼變出來的小型雪人,亞毅賢一下子就樂了,歡呼一聲便倏地抓住青年手中冰冰軟軟的雪人,兩手也自然而然地鬆開抱著的商品,雪人趁它們掉滿地前用極快的速度及時接住,再將除了軟糖之外的食品一一放回原位。

  「謝、謝謝。」亞毅言對雪人說道,這已經是雪人第二次以這種方式成功安撫小鬼頭了。亞毅言跟著將手中的巧克力棒給擺了回去。亞毅賢的身高很矮,所以就算巧克力棒剛才摔了一下應該也不至於碎掉。

  就在亞毅言想盡快去結帳並離開此地時,雪人又拉了他的外套一下,亞毅言回首,發覺雪人手裡竟還有一盒未放回的零嘴。

  八成是偷偷替毅賢那小子留了一個吧?亞毅言無奈地接過雪人遞來的薄荷巧克力,拿到櫃檯結帳。

  踏出店門後,直盯著手中的迷你雪人看的亞毅賢並不打算像往常一般急急地吃掉他的軟糖。亞毅言則是將巧克力遞還給雪人,「喏,給你。」

  豈料雪人竟然又把東西塞回他手中,讓亞毅言不明就裡,幾秒之後才以不大肯定的語氣提問:「這是……給我的嗎?」

  雪人點頭,亞毅言才呆呆地將薄荷巧克力收進外套口袋裡。雖說是用他自己的錢買的,不過他完全沒料到,雪人竟然會想到要幫他拿一包這種事。

  三人已經離店面有一小段距離,在快要抵達某個岔路時,亞毅言糾結了會兒,才對亞毅賢說道:「你要不要去公園玩?」

  「唔?好啊。」亞毅賢開心地應道,哥哥居然主動說要帶他出門玩?雖然很奇怪,不過有能出去玩的機會(只要不跟他晚上的卡通播放時間起衝突)他向來不會拒絕。

  離亞家最近的公園,與其說是公園不如說只是個小型的兒童遊樂區,這個區塊的地板是常見的黑色軟墊,上頭有簡單的溜滑梯、兩張蹺蹺板和兩座盪鞦韆,再來除了入口處乾巴巴的幾棵小樹之外就什麼也沒有了。

  亞毅言望了下,這塊區域裡頭沒有大人,只有兩個不認識的孩子拿著玩具在玩,年紀大概是小學三、四年級吧?自行與朋友外出也不會使父母太過擔心的年紀。

  亞毅賢立刻衝向他最愛的盪鞦韆,活像是怕有人跟他搶著玩似的。

  在弟弟盪鞦韆盪得不亦樂乎時,亞毅言和雪人則站到離那些不認識的孩子最遠的地方,少年遲疑片刻,才對著身旁的人開口:「那個……呃……我下禮拜開學。」見雪人迷糊的神色,他連忙補充,「就是,我要回學校上課──總之,呃,我會離開家裡,到很遠的地方去。」

  雪人似懂非懂地看著他,在亞毅言問「我要離開家裡了,這你懂嗎?」的時候點點頭,亞毅言又斷斷續續地說下去:「我是在想……因為我不在這裡了……你可不可以回山上去?因、因為,我不在的話,你就沒有待著的理由了吧?而且毅賢也不可能自己出來跟你見面啊,你也不能再到我家去了。」最後幾句話他說得很急,好像講得快一點就能讓整段句子聽起來不要那麼心虛似的,縱然他也不知道自己幹嘛一副心虛的口吻。

  雪人聽見之後只是盯著他,沒有給出任何回應。

 

   ×

 

  接下來的幾天,亞毅言還是照例常常帶著雪人往圖書館跑,而雪人依舊沒有對亞毅言的提議做出任何答覆,亞毅言只得當他是在考慮、或者根本反對而不想提起。

  但是,要是雪人不回山上去的話,總不能跟著他去上學吧?光想到同學見了雪人之後可能會有的問題,亞毅言就一陣頭痛。

  他向鐘尹怡提了這點,但那個精靈狂熱者只是興高采烈地表示如果有必要,她自願護送雪人回山上,而對亞毅言的煩惱也沒有什麼好的解決辦法。

  時光飛逝,轉眼間就到了亞毅言即將返校的日子。

  下午時分,他獨自提著大包小包的行囊離開亞家,沒有半個人送行。父親一早就去上班,而母親則是在昨夜接到電話後就決定今天帶著弟弟去外公家。

  亞毅言拖著行李前往公車站,一路上他左右張望著,竟都沒瞥見雪人的蹤影。

  該不會真的回山上了吧……?坐上公車的亞毅言如此忖度著,有種鬆了口氣的感覺,同時還有股莫名的空虛和微微的不安感。昨天跟雪人告別時那傢伙也沒什麼表示,再者,幾乎困擾了他一整個寒假的煩惱,是那麼輕易就能去除的嗎?

  約四十分鐘後,亞毅言順利到達火車站,他才開始逐漸相信雪人真的離他而去了。

  原本亞毅言以為自己會很開心、或是有種總算解脫的放鬆感,實際上卻不是這麼回事,他的腦子裡半點正面的情緒也沒產生,反倒有種不知道是困惑還是什麼的情感冒了上來。

  少年拖著行李箱朝剪票口走去,車站的人不算少,也有些看起來像他一樣正欲返校的大學生,人群在站裡進進出出。他站在離擠滿人的剪票口有點距離的地方,看了眼掛在剪票口上的電子時刻表,亞毅言搭車時習慣早到、免得錯過班次,而時刻表也顯示他要搭的那班火車還有十五分鐘才會到站。

  就在他準備走往車站內設的便利商店,買杯熱飲在路上喝時,冷不防地就被經過的路人撞了一下,那人和亞毅言說了句「抱歉」便頭也不回地往前走。遭人撞擊的受害者也不甚在意,反正火車站裡人多,摩肩擦踵或走路沒看路的情況在這兒根本是天天上演。

  而當亞毅言走進便利商店,打算先在櫃檯替悠遊卡儲值再買杯熱可可後,才注意到不對勁。

  他的悠遊卡不見了!不,他的整個皮夾都不見了!

  「對不起,我等等再來。」亞毅言匆匆向店員說了一句,就立刻走出店外,眼睛直盯著地板搜索,抱著一絲希望想在人群穿流不息的火車站中找到他遺失的皮夾。

  他很確定直到踏進火車站時他的皮夾都還在口袋裡,下公車時才用過悠遊卡的,不可能是掉在公車上或他來時的路上,就只有可能是在站內了!該死的,那裡面還有他待會兒要用的車票呀!全部的錢也都在裡頭,根本不可能臨時再買一張票了事。

  十之八九是剛剛那一撞撞掉了他的皮夾,可是他回到原地後也沒找著,掉在這種人來人往的地方,肯定一下子就會被撿走了吧?不知道會不會有人拿去失物招領?正往服務台走去的亞毅言又焦急地忖道,他口袋的拉鍊平時可是拉上的,有可能這麼一撞就讓皮夾掉出來嗎?那個人該不會是扒手吧!如果是,那技巧也太差了,扒手不是應該要神不知鬼不覺地把人的東西偷走才對嗎?而他竟然被技巧這麼差的扒手給偷了皮夾?

  不管了,總之先去報失再說。因這次的失物慘劇,亞毅言的腦袋又被各種可能和不可能的悲劇念頭縈繞,他逕直走往服務處,忽然,一道熟悉的白影從眼角掠過。

  亞毅言急急地轉頭,非常確定他看到了那名再熟悉不過的雪人!

  奇怪的是,雪人並非一如往常地朝他走來,而是往車站裡走去。亞毅言完全沒多想,幾乎是第一時間就往雪人出現的方向邁步跟去,而他才往前踏了兩步,就發現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這麼做、現在應該是和櫃檯報失要緊才對。

  想是這麼想,亞毅言卻由於某種他自己也搞不清楚的原因,還是放棄了只差一腳就走到的服務處櫃檯,拖著笨重的行李跟上雪人的背影。或許是他十分奇怪雪人怎麼會出現在這裡,也或許是他莫名地覺得不能丟著這傢伙不管。

  雪人的速度很快,身負重物的亞毅言根本就跟不上。就在他還納悶著雪人究竟要走到哪兒去的時候,他們已經離開了火車站,走進了站前的百貨公司裡頭,雪人兀自往這一樓的廁所走去──等等!雪人需要上廁所嗎?!他連吃東西都不用還會上廁所?為什麼不在火車站上啊!亞毅言的腦子裡亂成一團,還沒等他釐清思緒,他就發現雪人根本沒打算進到洗手間。

  賣場的廁所前都會有一道不長的走廊,而此刻走廊轉角處站了一個人,亞毅言注意到,這男人好像長得有點眼熟……等等,這該不會是剛剛撞到他的人吧?難道雪人在跟蹤這傢伙?

  就在亞毅言不知道要不要走向剛止步的雪人時,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了:方才撞到他的路人正要往廁所走去時,他的小腿週遭憑空冒出許多碎冰,下一秒,那人的雙腿便凍成了兩條冰棒!整個人僵在原地動彈不得!

  「幹!」男人大罵出髒話,再來的一分鐘內又狂飆了好幾句粗口,使勁全身力氣想挪動腳步,皮膚上都爆出青筋了還是沒法如願,在看見雪人往他走去時,男人又驚慌的低叫:「你要幹嘛?你要幹嘛!我警告你……」但雪人根本沒有理會男人的咒罵,他直接從那人的口袋裡拿出亞毅言的皮夾。

  接著,雪人轉身,看他的神情對亞毅言站在自己身後顯然是毫不意外,他帶著燦爛的笑容將皮夾交到亞毅言手中,好像他是一隻剛撿回主人飛盤的大型犬,正期待一個摸摸頭。

  「……謝……謝謝。」

  亞毅言傻愣著接過皮夾,雪人牽住他的手往反方向走去,腦漿簡直變成糨糊的亞毅言也反射性地一起走,直到三秒後才猛然轉身,想起被他們徹底無視的那位路人。

  「等、等一下!」亞毅言抓住雪人的手臂,指著那位正朝他們慘叫著「給我回來!不准走!幹你娘,現在的小鬼怎麼都這麼可怕……救命啊!」的扒手,慌張地說道:「這、這個人,他會永遠被定在這邊嗎?」

  雪人搖頭,他轉身再次看向扒手的方位,面無表情地一揮手,冰全數消失,那名扒手也因脫力癱軟地跌坐在地。

  亞毅言不曉得自己該不該上前去將這名扒手扶起,或者對他說些什麼話,那名男子用非常兇狠的眼神瞪著他們--正確來說,是在接觸到雪人的視線之前,他企圖至少狠狠地瞪這兩個傢伙一眼,但他的頭才剛抬起沒多久,很快又低了下去。

  亞毅言冒著冷汗看向背對他的雪人,而雪人則是轉身面對他,輕輕敲了敲他繫在左手的手錶,亞毅言才總算從這超乎常理的經歷中回過神來、驚呼一聲:「糟了!我的火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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