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西瓜的書櫃

艾伯李斯特的生日在年初，前有羊角獸撒野的聖誕節與不開派對就不過癮的跨年，後有大小姐依循古老曆法過的第二次新年，年底年頭被這幾件大事包夾，總是忙碌不已。

今年，聖女之子左思右想也不曉得該如何慶祝，在苦思了一個禮拜以後，她終於帶著生日禮物蹦蹦跳跳地來找她的帝國騎士──

「艾伯艾伯！這是我拜託Ｃ.Ｃ.和太太她們幫我寫程式的『鄉土劇ＡＶＧ：星幽人生』！」聖女之子捧著筆電和光碟，來到正在把瀝乾的餐具放回櫥櫃的艾伯李斯特身旁，「劇本是我特地寫給你的喔！生日快樂！」

「謝謝。」艾伯李斯特蓋上櫥櫃的蓋子，語氣平淡地回應，「所以我今天要破關？」

「也不一定要破關啦，但是我會陪你玩一整天喔！」

於是，兩人來到大廳，將筆電接上電視牆、裝好手把，坐在沙發上開啟遊戲。

大螢幕中出現風雨飄搖的夜景，幾秒後，鏡頭拉近，特寫城市中最高的大廈，玩家的視角穿過玻璃窗，進入高樓之中──一身黑西裝的古魯瓦爾多坐在辦公桌上，依艾伯李斯特觀賞鄉土劇多年的經驗，一眼就看出這格局肯定是董事長辦公室。

違和的是，這位董事長竟對著鏡頭打了個呵欠。

艾伯李斯特看向大小姐，後者一臉無辜：「王子ＮＧ啦。」

ＮＧ鏡頭照樣收錄在遊戲裡？艾伯李斯特對此不置可否，僅是問：「古魯瓦爾多是主角？」

「不是啊，艾伯你才是主角喔！不過你是看不到你自己的，因為這是第一人稱的遊戲嘛。」

「嗯。」

劇情持續播放，大致內容是古魯瓦爾多剛從過世的父親那裡繼承隆茲布魯企業不久，就發現父親在外竟有兩名私生子，唯恐危害到他的繼承權……

「是梅倫？」艾伯李斯特問。

「不是啦！」聖女之子回答。

「為什麼主角不是梅倫？」

「梅倫不會喜歡這樣吧。」

「你們在做什麼啊？」

說人人到，剛結束下午茶聚會的褐髮侍僧趴到沙發的椅背上，艾伯李斯特揚起遊戲手把，微微扭過頭，回道：「八點檔ＡＶＧ。」

聖女之子舉起雙手，「梅倫也要玩嗎！」

「我看你們玩就好了吧。」

侍僧坐到軍官身旁，看著遊戲中的古魯瓦爾多頒布第一個任務給艾伯李斯特──找到十六年前便下落不明的兩位私生子。

隆茲布魯表面上是普通的貿易公司，私底下則幹過許多見不得人的勾當，艾伯李斯特身為董事長在裏世界的心腹，同時也是非法組織古朗德利尼亞的首領，所有無法搬上檯面的事情，全是由他負責替古魯瓦爾多處理。

為了保護隆茲布魯對外的清廉形象，整間公司沒有一名職員認得他，但與董事長熟識的親人多多少少知道他的存在──這些親戚當中，艾伯李斯特最為熟悉的就是此時站在他面前的男人。

黑髮青年一離開公司，便看見短髮男子站在連接後門的小巷盡頭，臉上掛著似笑非笑的笑容直視著他。

在艾伯李斯特即將走出巷弄時，男子舉起手，額側的疤痕被笑瞇了的眼牽動。

「好久不見，有沒有變強啊？」

艾伯李斯特冷哼一聲，弗雷特里西斂起故作親切的微笑，背靠到斑駁的牆上。

「古魯瓦爾多要你去找那兩個孩子，對吧？」

「是又如何？」

「別這樣嘛，好歹我也是他最親愛的叔叔，當然要幫你們一把。」弗雷特里西從風衣口袋裡掏出名片，艾伯李斯特定睛一看，上頭寫著潘德莫尼醫院。「這是替那兩個小孩接生的醫院，當時的主治醫師叫泰瑞爾。」

「我憑什麼相信你？」

「憑你隨時可以把我做掉？」

男子再次彎起散發危險氣息的笑容，黑髮青年維持一貫的冷漠神情，從對方手裡接過名片。

膝下無子的弗雷特里西總將古魯瓦爾多當作親兒子般照顧，亦是他們董事長從小到大最仰慕的人，若是連弗雷特里西都信不過，在這個世界上，恐怕沒有他跟古魯瓦爾多能信任的人了。

然而，艾伯李斯特不曉得的是，弗雷特里西的確不值得相信。

弗雷特里西含辛茹苦地教育古魯瓦爾多數十年、成為這孩子最親近的長輩，為的就是有朝一日搶走隆茲布魯的董事長職位，看這位高傲如王子的姪子從天堂落到谷底，以報古魯瓦爾多之父搶自己女人的仇──

「妳在這裡就直接進弗雷特里西的內心戲？」艾伯李斯特斜睨聖女之子，後者抬起頭來回望。

「八點檔不是都這樣嗎？」

「這樣沒有深度。」

「這是八點檔欸艾伯！」

「哼。」

「怎麼連你也哼啊！學梅倫的嗎！」

侍僧插嘴，「不要用那種艾伯好像被我帶壞的語氣說話啦。」

循著弗雷特里西提供的線索，艾伯李斯特驅車前往潘德莫尼醫院，這是有名的貴族醫院，不只治療費昂貴，連看病也得靠關係才能預約、就算好不容易約到醫生也可能被比自己更大尾的人插隊──而依照艾伯李斯特黑白通吃、有權有勢的程度，直接插隊當然不是問題。

護士告訴他，泰瑞爾正在某間病房裡安撫病人，目前沒在動手術也沒看診，排夜診的病患他們待會兒會全替艾伯李斯特打發掉，要他直接去病房找人即可。

艾伯李斯特一靠近病房，就聽見有人破口大罵：

「小感冒被你醫到變失憶，你這個醫生怎麼當的？我媽不記得我你要負責嗎？」

「不是感冒，是新型流感……」

「閉嘴！我不想聽！」

站在病床前的長髮少年甩了一大疊鈔票到粉髮醫生臉上，透過敞開的門扉，艾伯李斯特看見一名藍髮女子躺在床上。

「醫藥費拿去，再也不要讓我看到你。」

少年將醫生轟出房間，門砰地一聲關上。泰瑞爾揉了揉被紙鈔痛擊的臉頰，接著清點金額。

「剪接的剪接的！沒有人真的被甩錢巴掌，他們也不曉得跟自己演對手戲的是誰，不用擔心！」

聖女之子在另兩人開口前搶先澄清，梅倫捏住她的臉，艾伯李斯特低喃了聲「可惜」，而後做出評論：

「尼西的演技很好。」

「找我嗎？」泰瑞爾將紙幣收妥，這才正眼看向艾伯李斯特。

艾伯李斯特簡短地表明他所需的協助，隨後遞給對方一張無上限的黑卡，泰瑞爾眼睛眨也不眨地將其收下，給予艾伯李斯特想要的資訊。

得到情報後，艾伯李斯特頭也不回地離開醫院。

甫踏入潘德莫尼附屬的停車場，艾伯李斯特便看見熟悉的身影──倚靠車門而立的褐髮青年一看見他便笑著走上前，扯住艾伯李斯特的領子就是一吻。

「我正準備去找你。」

兩人稍微拉開距離，梅倫聽艾伯李斯特這麼說，不禁笑得更加燦爛：

「找我約會嗎？」

「有兩個人要你查。」

艾伯李斯特拿出剛到手的資料，梅倫立刻不滿地垮下臉來，「什麼嘛……」

「為什麼我跟艾伯明明沒拍戲，你們還可以做出第三人稱的畫面啊……」

「當然是靠導都的黑科技！」

「這個黑科技應該不會被拿去做怪怪的事吧？」

「不會啦，不過這是太太發開的哦。」

梅倫緘默。很好，一定會被拿去做奇怪的事。

瀏覽完艾伯李斯特交付的文件後，梅倫露出饒有興致的神色，「這就是那位王子的異母兄妹？」

「嗯，多久可以找到？」

「三天。那我找到他們的獎勵呢──？」

艾伯李斯特俯身壓上一吻，「回來再給你。」

「只有吻可不夠哦。」

畫面一暗，劇情影片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橫軸動作遊戲。打扮成偵探的像素風梅倫在螢幕左側待機，右側可前往的區域則是髒亂的城市街景，當然也是像素風。

艾伯李斯特看著畫風突變的像素圖，望向自家主子，後者解釋道：「這樣才有遊戲的成份嘛！艾伯你的表現會決定梅倫的調查順不順利喔。」

「妳一開始說ＡＶＧ？」

「ＡＶＧ是文字冒險，這個有文字又有冒險姑且也算文字冒險唄！」

艾伯李斯特無言地按下Ａ鍵，開啟屬於像素梅倫的小冒險。

艾伯李斯特於露天咖啡廳的其中一個桌位落座，打開菜單後，他以此作為掩飾，偷看起不遠處的紅髮男子──這個叫羅索的男人，就是古魯瓦爾多的異母哥哥。

艾伯李斯特滑開手機，確認梅倫給他的照片與隔壁桌那人長相一致。

而方才進入室內區域點餐的綠髮少女，想必就是與羅索同父同母的親手足、同時也是古魯瓦爾多的異母妹妹．雪莉。

這間咖啡廳可說是城市裡的一座小綠洲，它的建築物本體被藤蔓披覆，設有數十張桌椅的花園綠意盎然，最外圍則以籬笆劃清與人行道的界線，食客只稍推開柵門進入此處，就彷彿進到了與世無爭的異空間。

今日天氣宜人，這兒又是情侶打卡的熱門景點，室內外用餐區皆座無虛席，更有不少群眾聚集在著名的白色石楠花牆前拍照。

侍者送來咖啡，艾伯李斯特啜了一口，與此同時，綁著雙馬尾的綠髮少女端著兩份餐點回到位子上。他推了推眼鏡，集中精神過濾掉周遭的雜音、專心傾聽那兩人的對話。

「妳的學費。」羅索一邊說，一邊將信封推到妹妹面前。

雪莉咬了口三明治，心不在焉地應聲。

「明天婚禮，妳會來吧？」

「……你真的要和多妮妲結婚？」

「對。」

雪莉重重嘆了口氣，不發一語。

另一邊，艾伯李斯特一面偷聽，一面以手機向古魯瓦爾多傳遞已知情報。這支手機是特製的，只能撥打與傳訊給梅倫、古魯瓦爾多兩人，訊號經過特殊處理，無須擔心會遭警方攔截。

婚禮當天動手──艾伯李斯特看著古魯瓦爾多傳來的訊息，不曉得這是那個人自己的主意，還是弗雷特里西的意思。但無論如何，他不過是個拿錢辦事的人，只要聽令即可。

艾伯李斯特立刻結帳走人，準備探勘婚宴地點並安排人手。

這一次，出現在螢幕中的成了像素風繪製的台式辦桌現場，此地目前空無一人，棚子下方僅有百來張鋪著紅色塑膠布的圓桌。

帝國騎士在聖女之子的催促下，將代表我方陣營的小黑點一一放入會場中。

婚禮當天，由於新郎新娘皆是父母雙亡的孤兒，兩人進場後便直接省去傳統的奉茶儀式，開始交換戒指的環節。

豈料主持人那句「請新人交換戒指」的「人」字都還沒講完，一道槍響便引起全場慌亂！

數十名黑衣蒙面的不明人士闖入棚內，舉槍掃射，反應得及的賓客們慌忙逃離現場、反應不及的紛紛中彈倒地，霎時間血流成河。

眼看子彈發射，多妮妲立即爆發比子彈更快的速度、撲到即將中彈的羅索面前擋下了這一擊！

「你們這群雜碎！」羅索對著黑衣人怒吼，躺在他懷裡的多妮妲摀著胸口，腥紅的禮服上竟看不出哪些是血跡、哪些是繡花圖樣。

「其實……我有一件事一直沒告訴你……」

「閉嘴，我現在就叫醫生。」

「你才閉嘴，給我聽，」多妮妲用力抓住羅索的手臂，血泡不停自嘴角溢出：「我本來想結婚後……你再也不可能拋棄我……再說的……其實，我是你的親妹妹。」

「啥？！」

「當年的車禍……爸媽死後，你到潘德莫尼抱走剛出生不久的妹妹，對吧？但是、咳！你抱錯人、咳咳……我才是你真正的妹妹，不是雪莉，我有ＤＮＡ檢定可以證明。」

語畢，多妮妲兩眼一閉，無論羅索如何呼喚，她都再也無法睜開雙目。

殺手悄無聲息地走到哭喊的紅髮男子身後，送這對新人一起上路。

「……這是真人演出還是黑科技？」

梅倫簡直不知該從何吐槽起，大小姐眨了眨眼，答道：「自由心證喔！」

而艾伯李斯特不愧是飽覽無數鄉土劇的八點檔愛好者，這種普通人見了尷尬不已的劇情，他觀賞時連眉頭都不皺一下。

任務結束，遊戲中的艾伯李斯特回到隆茲布魯公司報告本次成果，董事長滿意地點了點頭。

片尾曲是庫勒尼西獨唱的生日快樂歌，待一曲終了，劇情影片再次浮現──原來，事件尚未終結！弗雷特里西早已與雪莉接觸，準備透過雪莉拿下董事長的寶座，而雪莉也決心為扶養她長大的哥哥報仇！兩人攜手合作，究竟會擦出怎樣的火花？下集，應該沒有，待續。

電視螢幕終於黯淡下來，艾伯李斯特與聖女之子大眼瞪小眼，抬起手摸向她的頭。

「寫得開心嗎？」

「嗯！意外地還挺爽的！」

「那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