拯救世界的勇者十七章

「王子殿下,您是什麼時候──」

「告訴父王我要找他,別聲張,不要讓其他人知道我回來了。」

霍金做了個手勢制止城門守衛隊隊長的大呼小叫,對方立即會意地點頭,轉身離去。霍金站到城門下方的陰影處,忖著幸好一走來就遇到熟識的人在巡邏,否則情況會變得更加麻煩。

黑麒城的城牆高聳入天,牆上每隔幾尺便懸掛一支火把,他即是站在兩支火把之間的陰暗處,敞開的城門位在幾十公尺外,現在才入夜不久,離城門關閉的宵禁時段還有好一段時間。

霍金面向遠處的幽暗樹林,回憶起他們來時的情形──

 

「到了王宮之後,你有什麼打算?」

側坐在掃把上的霍金往後瞥了縮在龍爪裡的凱莉一眼,勇者與獵犬相依偎,波可十分鎮定,而凱莉不知是真的冷靜還是已經嚇傻了。他聽到飛在前頭的涅澤爾說道:

「他們聽不見,你想說什麼就說吧。」

「你還敢問我有什麼打算,不就是你先說要回去的嗎。」

霍金沒好氣地應聲,涅澤爾微微側首看向他。

「我提議的時候,塔裡可沒有勇者喔,萵苣。還是你連這麼明顯的差別都沒注意到?」

「你倒是先說你原本想做什麼?」

「亨利想要我怎麼做,我就怎麼做。」涅澤爾難得坦承地回答,「我就不跟你廢話了,萵苣,你想把勇者帶到亨利面前嗎?」

「不,那樣……」霍金滯了一下,「你覺得父王能處理好勇者的事嗎?」

「你問一個將近二十年來只跟他見過一次面的人,還真是看得起我啊?」涅澤爾再次擺出如常的戲謔語調,飛在半空的巫師轉過身來,坐上掃帚柄前端翹起腳,雖是往前飛卻完全沒有直視前方,而是面朝後看著王子。「趁我心情不算差,萵苣你有什麼計畫就直接招了吧,說不定我還有興致配合你呢。」

霍金恍惚間憶起這人明明在心中抱怨過不想和父王之外的人共騎掃帚,但下一秒他就將那些不重要的念頭甩開,專注在正題上:「你先說清楚,為什麼父王會要我去你的塔?」

「你想聽實話嗎?」

「廢話。」

「那麼你已經看到答案了。」

涅澤爾右手支在大腿上撐著下巴,霍金聞言露出錯愕的神色,紅紫雲彩掠過兩人身邊,他們前方是瑰麗晚霞,後方則是逐漸升起的星夜,身在兩者之間的掃帚彷彿是拉開夜幕的拉鍊、或沾了靛色顏料的筆刷,一面往前一面將暮色染黑,青年背光的身影在少年眼中蒙上了一層陰影。

「你要解釋就說清楚講明白,不要給我打啞謎。」

「哎,我也不指望以萵苣你的程度能聽懂我在說什麼呢,你還是回去問你爸吧。」涅澤爾頗不在乎地說,雙手撐在掃帚柄上,「要是你不想帶勇者回宮,那你要把她安置在哪裡?」

霍金本想追問先前的問題,但轉念一想,即使涅澤爾已經飛得比平常慢,他們的時間也所剩不多,於是只得先答道:「你有辦法把父王帶出宮來嗎?」

「你想跟亨利在宮外見面?那勇者一看就曉得你先前的說詞有問題囉。」

「我不需要她相信我,我只要她配合我。」霍金直接了當地說,「現在不適合讓你跟母后見面吧。」

「怎麼?難道王子殿下想顧慮我受創的心靈嗎?你媽知道了一定會感動得痛哭流涕的。」

「才不是!」面對涅澤爾誇張的感嘆以及最後愉悅的語氣,要不是把掃帚扔了他們就會摔下去,霍金直想掄起掃把往這人臉上抽!他一撇嘴,澄清道:「我不知道父王跟母后分別做了什麼,但至少得先釐清一方的說法,才能應付另一方。以這件事來說,先找父王比較適合。」

涅澤爾沒有應聲,一行人沉默著往前飛。幾分鐘後,夜色完全降臨,碎星一顆一顆從他倆身側向後滾落,他們在星河中前行,早先充當色筆的掃帚此時又幻作穩穩前進的小舟,月亮從他們背後緩緩爬升,至此,霍金才又聽得涅澤爾說道:

「嘛,說真的,萵苣,你跟亨利熟嗎?」

……沒有熟到知道你的地步。

「現在是誰在說廢話了?」

微弱紅點自一行人腳下冒出,它們是點燃於土地的星子,屬於人類的燈火。城市近在眼前,兩人的對話被白龍的嗓音中斷:

「涅澤爾大人,我們要降落在哪裡呢?」

「先停在蜂之森吧。」

 

──結果那傢伙一句「想帶你爸出來的話你就自己去吧,萵苣」就把他推上火線了,雖說在勇者面前,由他回宮似乎比較合理一點……就那麼一點點。

可是他直接走回王宮的話肯定會引起騷動,到時別說是私下會見父王,百分之百會先被母后抓去問話。

要找國王不自己親自去、還要求對方配合時間地點自行移駕,簡直沒有比這更沒禮貌的行為了,霍金決定把這個鍋丟給涅澤爾揹,就當作這主意是那傢伙出的,反正與事實相距不遠。

首都守衛隊隊長是個聽話的人,對於上司的命令從不質疑,因為家裡養了五隻狗和他有點私交,可是即使如此,這樣的位階要領著國王出城果然還是太低了。在守衛隊隊長一去不返的四十分鐘後,霍金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一開始就做錯決定了,照理說他行事不該如此倉促,可是想到那傢伙還在林子裡等,他就覺得煩。

現在不是祭典期間,夜晚無人進出黑麒城,霍金等了又等,好一段時間過後,一名身著深藍色斗篷的人跨出城門,向他走來。

「霍金?」

一聽聲音,少年便認出來者何人,但他當然不可能在這裡行禮,即使守衛隊隊長跟其他人打點過、不讓人來巡邏這一帶,城垣上還是有人站崗的。霍金低下頭來,沉聲道:「父王。」

「免禮,你應該不是自己回來的吧,霍金?」

王子抬起頭與國王兜帽下的藍眸對視,他所認識的父親,和涅澤爾記憶中的完全不一樣,久別重逢後,他更是徹底感受到了這一點。

「巫師在森林裡等您,父王。」霍金簡短地回答,亨利點了點頭,在對方回應「帶路吧」的時候,他猶豫了一下,便在動身前開口:「敢問父王,您能否坦白將我送往巫師塔的理由?」

……涅澤爾沒告訴你嗎?

「是的。」

「我們邊走邊說如何?」

霍金只能同意,在遠離城門後,亨利脫下兜帽,湛藍的眼珠在夜色下變得黯淡許多,後者深吸了一口氣,輕輕啟口:

「我希望你能完成我做不到的事。」國王的手握了又鬆,他沒有看著身旁的兒子,而是望向雲層後不顯眼的月亮,「當初……在你出生之前,發生了不少事,讓你的爺爺想要討伐巫師,這你知道嗎?

「知道。」

「涅澤爾並沒有殺人,可是無論我怎麼解釋都沒有用。」亨利的語氣聽起來萬分沮喪,「這次也一樣,並不是涅澤爾綁架你的,但一定不會有人相信我的話。」國王轉而看向王子,霍金靜靜地等著他說下去,「由你去說服蜜拉的話,她一定會聽你說。」

霍金一陣錯愕,好半晌才想通話題怎會轉到這裡來,他遲疑地問道:

「您的意思是,我被送到巫師塔的理由,是父王您想藉由我說服母后執行各種相關政策、好洗刷巫師的汙名嗎?」

「可以這麼說,但一開始……」亨利頓了一下,似乎不知從何開口,這副模樣倒與霍金在涅澤爾記憶中看到的男孩有幾分神似,「其實是小白擅自把你抓走,可是涅澤爾來找我解釋之前,你就傳了求救訊息回來,我知道──」亨利的表情變得有些尷尬,但他還是繼續說下去,「我知道要是這時把你接回來,蜜拉大概會把涅澤爾殺了,所以才先讓你住在那裡,想等你有可能替涅澤爾說話的時候再帶你回來。」

這解釋簡直讓霍金啞口無言,即使情況緊急,身為國王卻做出這種詭異的決策,也教人匪夷所思,隨機應變這個詞也不是這樣用的吧?

……那您為何不在一開始便將我接回宮,告訴我事情的真相、讓我轉告母后?

「那時候的你會相信我嗎?」

霍金立時回想起他初入巫師塔的情形……可是涅澤爾講話都不清不楚、事情又發生得那麼突然,若是他在那種情況下還能立刻信任對方,那羅蔓沃居國傳到他這代就要滅國了吧!然而,這種事他可不能在父親面前說,最後僅是搖頭。

亨利嘆了口氣,轉變話題:「我聽說了蜜拉派勇者去找你的事,有任何勇者與你接觸嗎?霍金。」

「有的,這次有一名勇者同我回來。」霍金想起現在最重要的事,連忙道:「兒臣有一事相求,懇請父王共商計策,讓我們在面對母后時能夠口徑一致。」

 

   ×

 

霍金低垂著頭,唯恐母親會出現過於負面的反應,明明他是想好好計劃一番的,結果目前的做法和什麼辦法都不想直接衝到母后面前完全沒兩樣啊!先跟父王見面,根本只是確認了自己的父親在遇到巫師的時候就變得超級好說話而已。

坐在少年對面的女子雙手置於桌面,兩人的中間擺了一壺茶,這是蜜拉談話時的習慣,但霍金即便說得口乾舌燥也沒心情品茗。王后專屬的艷麟宮在蜜拉成為王后、太后又過世後便荒廢了,霍金到過這裡的次數屈指可數,蜜拉或許是想圖個清靜,所以才在這裡接見他。

到底為什麼父王會同意「直接說實話呀」這種提議啊……王子滿腹埋怨的同時,王后的嗓音總算響起:

「他對波可很好嗎?」

霍金不甘心地承認:「波可很喜歡他。」

蜜拉將茶杯拉到自己面前,握住把手,「你比亨利懂事,你知道讓朝廷重臣都曉得你『疑似』被綁架之後,再息事寧人會有什麼後果。」

「母后……」

「我教你的是談正事才要用正式的稱呼喔。」

「媽。」霍金立刻改口,蜜拉端起茶杯啜了一口,並示意兒子也倒一杯茶。

「我們就把這列為私事吧。」蜜拉放下茶杯,氤氳熱氣裊裊上升,艷麟宮內僅點了一盞燈,房間裡曾經富麗堂皇的裝飾在無人居住後亦未拆下,牆上精美的動物浮雕在朦朧的光線中似真似假。「我無法忍受有人利用我兒子,就算是我選擇的伴侶也一樣。」

國王與巫師都被她給請到艷麟宮的內院去,龍於高空中盤旋,勇者則安置在不遠處的僕人房,波可被馴犬師接走,此處僅餘母子二人。

「不過看起來,你似乎不覺得自己被利用呢?」

霍金不由得別開眼,他想起愛寵還是條欠缺管教的幼犬時,曾經咬壞宮殿的地毯,當時他無所謂的態度引發了什麼樣的後果。

「說實話,你覺得怎麼樣?」

「我認為父王的舉動很荒謬。但涅澤爾姑且算是成功成為了我的朋友,而且我覺得他……」霍金頓了一下,與母親相似的黑瞳與對方的眼神交會,「他根本不覺得妳聽了這些話會有什麼好臉色,那個王八蛋就是故意要惹妳生氣,他也不在乎妳對巫師抱持何種態度,不管妳是要驅逐他或是保護他,他都無所謂。」

王后將空空如也的茶杯往前推,王子識相的替母親再添一杯。

「你父親很天真,我希望你不會像他一樣。」

蜜拉做了個手勢,霍金也端著杯子喝起茶來,女子將幾粒白糖丟入自己的杯中攪拌,淺褐色的茶水映出她毫無表情的面容。

「我沒有拒絕過你的要求,這次也不會,無論你想要什麼,我都會為你完成。你是我的兒子,這是你應得的禮遇。」她抿了一口茶,語氣不輕不重,「只是,你必須承擔自己的要求所帶來的後果,就像以前一樣。」

霍金一個字也不敢答,僅能垂首望著茶杯,蜜拉放下沒喝完的茶站了起來,走到兒子身邊。

「好了,現在讓我們去見見那兩個不負責任的男人吧。」

霍金站起身,隨之而來的擁抱讓他明白一切的危機都解除了,「你不知道我有多擔心你。」女子沒等孩子回應便鬆開雙臂,方才難得流露的脆弱煙消雲散,恢復一如往常的笑容,「我對你這孩子的期望可是很高的哦,霍金,你要成為足以在談判桌上跟我面對面的人才行。」

 

   ×

 

自從接獲尋找王子的任務後,凱莉就再也沒躺過床了,如今身在王宮,她總算能擁抱柔軟的被單入眠,一覺醒來還有令人垂涎欲滴的美食能吃,日子實在愜意得教人想一輩子待下去,要是每天都能白吃白喝不幹活,那該有多好!

而現在,要維持這樣的生活,再也不是不可能的夢想。

在休息了一天後,今早,她將要在人民聚集的黑麒城廣場接受表揚。洗漱更衣過的凱莉步出房門,立刻就有侍從領著她前往餐廳,在一般人眼裡,能與王族共進早餐是莫大的榮幸;但她十分明白,這只是最後的事前準備。

凱莉是第一個抵達餐廳的參加者,挑高的天花板鑲著拱形玻璃,冬日晨光落至金光閃閃的餐桌、閃亮得令人不得不瞇起眼。不久,王子霍金也來了,再來是偕同出席的國王王后,出場的順序顯然是依照身份地位遞增。

王室成員陸續就坐後,侍者也替她拉開椅子,同時又有其他侍從送上茶水,外貌完全看不出超過三十歲的國王抿了口茶,向少女展露溫和的笑容:

「凱莉小姐,昨晚睡得好嗎?」

「再好不過了,多謝陛下關心。」凱莉拿出自己最誠摯的口吻,低頭回應。

「那就好。」國王放下茶杯的同時,第一道餐點也被端上桌,緊盯桌面的凱莉努力不讓自己的注意力飄到食物上去。「謝謝妳所做的一切,讓我們一起享用愉快的早餐吧。」

語畢,國王招手讓侍從切菜,勇者也抬起頭來。

吃飽喝足後,餐具全被撤下,凱莉才在想這些掌權者難道真對她一點防備也沒有,就見侍從端了盤附湯匙的果凍放到自己面前,晶瑩剔透的果凍呈現美麗的酒紅色,在場僅有她「有幸」享用這道甜點,其他人面前空無一物。

果然啊,跟她猜得差不多。

「凱莉小姐,這是我們特地為妳準備的點心,待會兒我們拜託妳做的事情,需要足夠的膽識,而這盤果凍想必能賜與妳勇氣。」國王依舊掛著溫柔的微笑,凱莉暗忖著,若在不知情的人眼底看來,他可真是親民的王。「在頒獎之後,我們會再給妳一杯搭配果凍的果汁,到時也希望妳能用餐愉快。妳有任何問題嗎?」

「謝陛下,我沒有疑問。」好在她是個本行不是勇者的勇者,否則讓那些直來直往的真勇者來聽,肯定判斷不出現在是什麼情況。凱莉恭敬地答道:「有了這盤果凍帶來的勇氣,我定能完成任務。」

她吃了一口。

果凍是毒,果汁是解藥,為的是確保她接下來在群眾面前說的話都在他們掌握之中。

倘若事成,她能收到解藥以及大把賞金;倘若失敗,迎接她的就是死神。

凱莉怕死,也怕國王事後翻臉不認帳,但身為一介平民,她此時若敢拒吃,接下來等著她的肯定就是比果凍更糟糕的東西。她進餐廳前觀察過,這周圍守衛遍佈,她根本逃不出去。

她想起曾經共事過的勇者大叔們,不禁又在心底感嘆,好在她是個沒什麼道德心的勇者,否則這種事情,真正的勇者怎麼可能答應。

 

離開餐廳後,一行人來到黑麒廣場的高台上,這座僅兩層樓高的木造塔樓以金絲綢緞裝飾,從最高處往下望,能看見人群在下頭擠得水洩不通,早上時就有王宮的人以勇者的名義發放無限量的免費麵包聚集民眾,頒獎時刻將至,一群人邊吃麵包邊看戲。

一陣悠長的喇叭聲響起,緊接著是高台後的樂隊奏樂,廣場前的群眾全體肅靜,待國歌演奏完畢,國王便登上高台,俯瞰他的人民。

「陛下萬安!」

負責主持的司儀高聲大喊,民眾們紛紛應和,在一陣此起彼落的「陛下萬安」之後,國王做了個手勢示意眾人安靜,安插在群眾裡的守衛隊成員管起秩序,不一會兒,廣場便鴉雀無聲。

「我親愛的子民,有沒有誰知道,你們手上的麵包是誰給的?」

「是勇者大人!」王宮安排的暗樁在人群裡大叫,陸續有人附和:「勇者大人!勇者大人!」

國王將手舉起,人民又安靜下來,他微笑道:「沒錯,如此樂善好施的,正是銀魚城的勇者凱莉。」

又一陣喇叭聲,少女勇者在樂隊慶賀的曲聲中登台,單膝跪在國王跟前,人群中的暗樁歡呼起來,幾名好事的群眾隨之鼓譟,廣場頓時熱鬧萬分,即使還不確定國王今天要頒什麼獎,在人民的喧嘩下,凱莉是英雄的氣氛已經被渲染出來了。

「不只你們要感謝她贈予的糧食,我也要謝謝她,救回了我的兒子。」國王扶起勇者,聲音大得足以讓靠近塔樓的人民聽得一清二楚,「我相信你們都聽過巫師的事蹟,在不久前,有一名邪惡的巫師綁架了我的獨子,也就是你們唯一的王子霍金。勇者將霍金從巫師手中救出──」

「陛下,請恕我無法接受您的感謝!」少女大聲打斷了國王的話,這在歷年的頒獎典禮和公開演講中,可是從未發生過的事,「您該謝的人正是那名巫師。」

「此言何意?」

突發狀況令群眾你一言我一語的交頭接耳,但凱莉的大嗓門壓過了他們:「王子殿下並非被巫師綁架,而是被龍擄走!」人群裡傳出「龍不就是巫師養的嗎?」之類的質疑,但凱莉堅定地繼續說下去:「那頭龍並非巫師飼養的龍,而是幾年前,屠龍者殺害的幼龍之母。」

「啊!是說屠龍者海恩嗎?」

「那個只不過殺了幼龍就自稱屠龍者的假勇者?」

「可是那是龍啊,小時候不殺,長大也會害人的吧。」

群眾議論紛紛,凱莉等了一會兒,才再次開口:

「母龍在無辜的幼龍被人類無端殺害後,一直想要復仇,才擄走王子殿下。而巫師的龍得知此事,協助巫師說服母龍,費了一番功夫後,好不容易將王子殿下帶到巫師塔安置,巫師不只救了王子殿下,還讓王子殿下與他受傷的獵犬在塔裡療傷,直至痊癒才將王子殿下帶回。

「我前往巫師塔營救王子殿下時,他們也正要啟程歸來,在了解事情經過後,我便明白一切全是誤會。」

 

   ×

 

演得真好啊。

涅澤爾默想,頒獎典禮結束不久,他便離開人群,從不起眼的暗巷中起飛。亨利已經成為在外人面前能言善道的國王了呢,不用想也知道是誰教的。

在他們抵達王宮的次日,亨利就已經對內宣佈了蜜拉替他們安排的「真相」,對內發表的版本還追加了「王子在發現巫師的才能後邀請他成為王家魔法師,但至今仍未得到答覆」這一項。他感覺得出蜜拉根本不覺得有做這些事的必要,卻還是替丈夫打點好一切、做這些對自身利益毫無幫助的事,只能說那女人真的很喜歡亨利吧,當然了,霍金幫自家老爸說話大概也是蜜拉同意的原因之一。

這件事不只造成群眾譁然,朝臣同樣質疑不斷,至於最後王后陛下有沒有辦法擺平這場風波、甚至扭轉眾人的想法,他並不感興趣。白龍還躲在首都附近的蜂之森等他,他不可能在這裡待太久。

「汪!」

涅澤爾在其中一座宮廷花園的暗處降落時,波可就穿過一叢金盞菊朝他衝來,狗兒搖著尾巴踩爛了好幾朵花,下一秒,王子便跟著出現在他面前。

 

霍金望著今晚過後大概就會離開王宮的巫師,突然不知道該說什麼,其實他原本只希望母后不要追究綁架他的事就謝天謝地了,哪知在父王的要求下搞得這麼大一齣。

他們對望了幾秒,等霍金意識到時,他不知怎地已經脫口而出了:

「你要不要回來當王家魔法師?」

「哎?一個看過我記憶的人講這種話,會讓我有不當聯想呢。」

「你明明就知道我對你一點意思也沒有,還是你的讀心術失靈到分辨不出來?」霍金白了涅澤爾一眼,波可在他們兩人腳邊轉,「你以前是王家魔法師吧?小白說過羅蔓沃居國只有一個巫師,而那個人就是你。寶物庫裡的魔法道具也全是你做的,我說的沒錯吧?」

涅澤爾偏了偏頭,微笑道,「或許吧,以前的事情我全都忘記了,所以你問我我也不知道喔。」

波可在霍金腳邊坐下,蹭了蹭他的腿,王子蹲下來搔著愛犬的項背,「你回去之後要做什麼?」

「跟我朝夕相處了這麼久,萵苣你從來都沒注意過我平常都在幹什麼嗎?想不到我的存在感如此低落,還真是令人傷心吶,還是我該同情你的記憶力?」

霍金狠瞪故作哀傷的涅澤爾,這傢伙真是始終如一的欠揍,父王到底為什麼會喜歡上這種人?不對,應該說這混蛋在父王面前怎麼就是一副乖樣?

蹲坐著的波可別過頭去,霍金站起身來,他這才注意到,不知何時已經有好幾隻蝴蝶蜜蜂停到了巫師的黑袍上。

「之後大概還會有一連串的洗白行動,故事書和祭典的戲劇都會逐漸加入正派的巫師角色,如果哪裡有謠言發生什麼好事,我們大概也會宣傳是你的功勞。」

涅澤爾笑了一聲,「你覺得潑白墨和潑黑墨有區別嗎?萵苣。」

霍金當然明白他在指些什麼,但還是說道:「至少這樣能讓父王未來見你的時候不用偷偷摸摸的。」

獵犬原地趴下,巫師沒有立刻回話,王子也沒再出聲,良久,他才聽得前者說道:「那還真是遙遠的未來。」

「你認為不可能嗎?」

「不,我只是覺得他該放下了。」

「父王欠你那麼多,哪可能不想辦法還?」霍金本想用不以為意的語氣回話,但思及這人的能力便作罷,而後他突然想到一個問題:「喂,父王知道你能感應到情緒嗎?」

「不知道,你也不准說。」一陣風吹過,枝葉沙沙摩擦,涅澤爾身上的幾隻蝴蝶飛了起來,五彩斑斕,「麒麟什麼的就留在神話中吧,現實中不需要牠的存在。」

「那現實中又需要巫師了?」

涅澤爾兩手一攤,語氣輕如謝落的花瓣,「這就是和現實妥協的產物呀。」

王子注視著巫師,又一陣風吹來,停於黑衣的群蜂與蝶在後者抬手時盡數飛離,猶如剝落的樹葉般隨風飛往他處,狗兒昂首望向飛過牠頭頂的藍閃蝶,但並沒有去追。

「你要父王放下,你以後不想再見他了嗎?」

「我沒有那麼說。」

「還是你希望他再也不想見你?」

「那怎麼可能。」巫師苦笑了一下,「唉,萵苣你是真的聽不懂嗎?想不到你媽的教育竟然這麼失敗──」

「對,不懂,你要解釋就快給我說,不要胡扯那堆有的沒的。」

霍金語氣不善地打斷涅澤爾的話,這個話題十分不禮貌,但他覺得自己必須搞清楚狀況,若之後有需要,他說不定還可以在父親與巫師之間斡旋調解。

一朵白雲掠過他們上方,太陽被遮蔽幾秒再次露臉,蝴蝶飛了回來,但並沒有停在任何地方。他本以為涅澤爾不願回答,但在第一隻鳳蝶輕點自己的肩膀時,他聽見了青年的嗓音:

「他給了我很美好的回憶喔,但是,他不用想回到過去,或是重現過去。」涅澤爾微微一笑,「只要帶著回憶繼續前進就好了。」

 

 

高塔上的巫師與王子2018/8/12晚上11:59全文完 西瓜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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