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我、牠與牠第六章

「喂,那頭龍飛出去了。」

藏身於樹叢中的男子放下望遠鏡,用鏡頭戳了蹲在旁邊的黑衣人一下,後者雙手托腮,敷衍地回應:「這不用望遠鏡也看得到啦。」

「好啦,快點起來去告訴其他人了。」

「就說這不用望遠鏡也看得到,其他人早就知道了啦。」

「你這個人真的有要認真找王子嗎?就你這副隨便的態度,要是抓到巫師找到王子之後、其他人覺得我們都沒出力不想把賞金分給我們怎麼辦呀?」

「你們這樣最好是找得到啦……」黑衣人小聲嘀咕,男子沒聽見他的話「嗄?」了一聲,他才站起身來拍拍褲子、以正常的音量回應:「沒事沒事,我們走吧。」

幾天前,黑衣人與他的同行們達成協議,既然大家分頭行動都找不到王子,那不如團結合作,大夥兒一起想辦法幹掉巫師──喂喂喂,你們這些人給我慢著,好端端的搜索行動怎麼就變成了殺人放火?啥?你說掐著綁架犯的脖子問當然能知道人質在哪?我倒是想問問你們哪來的自信以為一般人能對抗超自然的力量?

當然啦,這些話黑衣人根本沒膽說出口,否則他現在就不會跟這傢伙一起行動了。他對自己的搜查能力多有自信,就對自己的格鬥能力多沒自信,這種反駁一說出來,先被掐死的恐怕就是他了!

不過他先前就下定決心,假如自己先找到了王子,那絕對不會把賞金跟這些人平分……黑衣人跟在男子後頭,前方的人又轉過頭來訓道:

「你啊,不要嫌叔叔煩,我是看你年輕才好意提點你,你做事多用心點才不會負了我們勇者的名聲,職業道德你懂不懂?」

誰管你職業道德,這又不是我本行!黑衣人心下抱怨,表面上仍只能點頭稱是、一副乖寶寶虛心受教的模樣。

 

   ×

 

『心情好一點了嗎?』

涅澤爾的左手搭在白龍朝他湊近的鼻頭上,與霍金對話不久,巨龍便重返山頭,牠輕輕地蹭了巫師的掌心幾下,回道:

『嗯,我剛剛是不是害涅澤爾大人困擾了?』

『沒有哦,』方才為了避免正在氣頭上的白龍對霍金做出太超過的舉動,涅澤爾才要牠先去飛行散心,他拍了白龍的鼻頭兩下,將手放了下來,『你還想繼續待在山上嗎?小白。』

『涅澤爾大人想回去的話,我們就回去吧。』

涅澤爾低頭望向身下的掃把,始終沉默的它也同意在這時回塔。掃帚在塔內一直很活躍,可一到了外頭總是怕生似的安靜異常,偏偏又是最嚮往戶外的器靈,只能說它算是一離家就會害羞的性格吧。

於是一行人便踏上返程,霍金這回總算有餘裕欣賞腳下的風景了,秋季的森林遠遠望去近乎一片橘黃,景色隨著他們的前進迅速後退,如同被浪花往後拉扯的澄黃流沙,偶爾他會看見村鎮座落於林子外圍,但從這個距離,完全無法辨認那究竟是哪座村莊,他試圖尋找足以辨識的地標,卻一無所獲,他們的位置太高、移動速度太快,目光根本不可能在渺小的人造物上停留太久。

「吶,萵苣,」霍金因為這聲呼喊將視線轉到巫師身上,後者頭也不回地說:「好心警告你一聲,前面有點狀況,我要加速囉。」

「什──喂!」

拋下那句話的涅澤爾完全沒有要多作解釋的意思,頃刻間下方的景致變得模糊不清,霍金本以為瞬間提速造成的後座力肯定會害他摔下去或至少有道大風什麼的,豈料掃帚上的他仍維持平穩,還是一樣半點風也沒有感覺到,就好像、就好像……他不知道該怎麼形容,只能說掃帚方圓幾尺內的空間與外界區隔開來了嗎?就好比坐在車廂裡,車跑得再快裡頭的人也不會吹到風一樣。

須臾之間,他們便在一片漆黑的樹林上空停下,所以巫師塔果然是在鴉之森裡?霍金暗忖,隨後又注意到附近的火光──

「抓好。」

涅澤爾動作俐落地坐到掃帚上,霍金尚未反應過來,掃帚便如同失去控制般急速下墜!情急之下他只得拋棄面子趕忙抓住巫師的衣袍,而在他們即將重重落地的前一瞬,一陣風以他們為圓心向外擴散,落下的速度忽然平緩起來,當霍金的雙腳重新踩到地面時,他只覺得再來一次他肯定會心臟病發。

「你這個混──」

「小白等等會過來,我滅火的時候,你跟牠回去塔裡。」

王子對巫師破口大罵,後者則將掃把塞入前者手中阻斷他的話、指著一旁熊熊燃燒的草原吩咐道。

「什麼……

霍金都還沒搞清楚狀況,涅澤爾就背過身去、兩手往外攤開,不消幾秒,少年便聽見四面八方傳來窸窣的移動聲,這噪音如此之響,簡直像是方圓幾里內的動物昆蟲都在同時行動一般,清脆鳥鳴與粗啞的烏鴉叫亦不絕於耳,少年看見數隻烏鴉往遠方飛去,腳下的草地也有許多蟲子往外竄、像是在逃難似的。

「喂!現在到底是怎麼回事?」涅澤爾沒有應聲,霍金自言自語似的持續追問:「這裡為什麼會有火?最近又不是特別乾燥的季節,這天氣也不會憑空落下閃電……

「這麼簡單的事還需要問,萵苣,你的邏輯推理能力真的有待加強啊。」

涅澤爾回話的那一刻,窸窣聲全數消彌,此時竟靜得僅能聽見火焰燃燒草葉的聲響,火勢持續向外蔓延,滾滾黑煙猶如淌向天際的灰色河流。

「我可沒空幫你上邏輯課──」

「我當然推測得出來有人縱火,我想問的是為什麼!」霍金厲聲打斷涅澤爾的話,他實在懶得在這種情況下再跟這人扯些五四三,「你這傢伙老是什麼話都講得不清不楚,現在我國境內有縱火犯出現我身為王子能不問嗎!你知道什麼都給我一五一十地從實招來!」

「你還真是麻煩耶,萵苣,」涅澤爾微微側頭往後望,唇角仍揚著不帶暖意的笑,「實話就是有人想趁我滅火的時候殺掉我,所以故意在這裡放火等我過來,你滿意了嗎?」

「哈啊?」霍金一怔,「為什──」

「人類想殺巫師還需要理由?」涅澤爾不耐煩地堵住霍金的話,旋即又轉過頭去,「小白來了,這些話你可別告訴牠啊,否則牠一生起氣來可有你受的。」

巨龍的振翅聲與狗吠聲一齊傳來,霍金抬頭,小白抓著波可降落,獵狗一回到地面就立刻衝向主子。

霍金彎腰摟住波可,對白龍那句「我先帶你回高塔吧,萵苣先生」充耳不聞,他直起身子後一把抓住巫師的手腕。

「既然你剛剛都那麼說了,還不給我回塔裡,佇在這裡做什麼──」

「哇,我還以為你天天咒我死呢。」

「嘖、什、我才沒有,」想起自己頭幾天的心情,霍金頓時有點心虛,他也不明白自己幹嘛在乎討厭的對象的安危,或許是因為正常人都不可能看著一樁命案在眼前發生吧。「就說了你救過波可,本王子可不是忘恩負義的人……總之,要是你說的是實話,那還不快走?

涅澤爾扭頭瞥了霍金一眼,淡然回應:「你以為我為什麼敢站在這裡?我跟你這種有勇無謀的人可不一樣喔,萵苣。」

……隨便你!」霍金鬆開手,聽這話大概是不用擔心這傢伙會死於非命了,現在也不是和人吵架的好時機,「父王的事情你都還沒交代清楚,在你把來龍去脈全部吐出來之前,本王子可不准你死。」

 

   ×

 

「你剛剛在跟涅澤爾大人吵什麼啊?萵苣先生。」

「那裡不是失火了嗎?所以我才想要他快點逃別呆站在那啊。」

霍金說的也算是部份的實話,白龍聽了則開心地回應:

「想不到萵苣先生也會關心涅澤爾大人呢。」

「要是他死了,我找誰問我父王的事啊。」

此時,他們三個正依序走進森林裡,獵犬領頭、白龍殿後、王子居中,因為小白說要是涅澤爾不在的話波可被抓上高空總是會想跳下來,所以他們只能用走的。

鴉之森的環境就與它的名稱一樣,明明太陽還沒下山,光線卻幾乎無法穿透樹葉照亮森林,林子裡一片昏暗,腳下雜草叢生,時不時有斷掉的樹枝或凸起的樹根形成妨礙,偶爾還能看土坑,在這種情況下,每走一步都可說是崎嶇難行。

不過,這也只是對霍金而言罷了,白龍根本不在乎這點小小的阻礙,靠鼻子找路的波可也能輕而易舉地跳過障礙物。

「萵苣先生不用擔心喔。」白龍歡快地說道,「涅澤爾大人滅完火就會過來了……你看。

微弱的日光倏然間變得更加黯淡,霍金跟著白龍昂首,但除了遮蔽天日的枝葉外什麼也看不清,接著一滴水珠落到他的鼻頭上,雨滴零零落落地掉了下來,森林裡的光景隨著這陣雨變得更加模糊不清,白龍張開翅膀替霍金遮擋雨水,縱使鴉之森的樹木皆十分高大、彼此之間也有點距離,但樹與樹之間的空隙對一隻展翅的龍而言實在嫌擠,他們的移動速度於是更加緩慢。

 

「怎麼搞的,雨說下就下……

藏身於樹叢中的男子細聲咕噥,躲在他旁邊的黑衣人只想叫這大叔別再發牢騷了,他好想吐槽大叔一定都沒看報告、連巫師會祈雨都不曉得,勇者好像盡是些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的人,他並不討厭以體力為主的行業,可是拜託這些年紀全比他大的勇者前輩們動點腦啊!

「來了。」

男子舉起已上膛的槍,瞄準即將進入射程範圍內的白龍,黑衣人很想說別鬧了、他們兩個人怎麼可能打得過一頭龍!就算幾年前有關於屠龍者的新聞,那也不過是宰殺落單的幼龍而已。

目前,其他人正執行圍毆巫師的粗糙計劃,他們兩個則被派來尋找王子的行蹤,好在巫師被殺掉之後能第一時間帶回王子殿下,而黑衣人怎麼看都不覺得他們有可能成功。

十幾年前軍隊包圍鴉之森的時候,巫師都沒死,怎麼可能被他們這群人用這麼拙劣的方法幹掉。黑衣人心下嘀咕,表面上仍是認真的盯著龍的動向。勇者被這群人搞得好像只會蠻幹的職業,一點都不帥氣,童話故事裡勇者能只靠拳頭不動腦就打敗敵人,是因為那是故事,現實中才沒有這麼好康的事呢。

黑衣人默默地想道,這些人能自稱勇者、或被封為勇者,當然也是因為他們曾創造英勇事蹟,而無論他們打敗過多少魔物、有過多少冒險,顯然都沒意識到龍和巫師與他們先前經歷的一切是完全不同的等級。

其他同伴說等幹掉巫師之後會發射信號彈,然而現在雨越下越大,無論他們成功或失敗,信號彈都不可能發得出去。

在黑衣人想來,他們當然只可能失敗。黑衣人暗自希望同行們在吸取這次的教訓後、能夠三思而後行,或者乾脆拆夥,或者打退堂鼓,反正他就算只剩一個人也會繼續找下去的,沒人拖後腿更好。

說起來,要不是現在跟這些傢伙合夥,他早就跳出草叢用三寸不爛之舌說服王子跟他走了啦,放過這麼好的機會可不曉得要再等到什麼時候……

就在黑衣人滿心怨懟的當下,忽然注意到身旁的男子似乎想扣下扳機,他立刻壓下槍管低喝:「你做什麼?!」

「其他人應該收拾得差不多了,我來對付這頭龍,你去救王子。」

「你在搞笑嗎大叔?我們怎麼可能……

「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啊,小伙子。」

男子執意開槍,黑衣人連忙撞開槍管,然而子彈還是飛了出去──

 

因為白龍在森林中張著雙翼的行進速度太慢,霍金很快就謝絕小白的好意,要牠收起翅膀正常行走了。

被雨淋成落湯雞的王子不停拭去眼簾的雨水,無奈在渾身濕透的情況下,這麼做根本無法提高多少能見度,這座森林的枝葉明明這麼密,傾盆大雨卻還是有辦法穿透葉片打落地面,雨勢大得像是一整年的降雨量都集中在此那般可怕,土地早已泥濘不堪。

世界彷彿只剩下稀哩嘩啦的雨聲,除此之外什麼也聽不見。

剛剛又一腳踩進水坑裡的霍金好不容易爬了出來,就見波可似乎因注意到異狀而跑遠,明明雨聲震耳欲聾,他依然能在雨絲之間捕捉到熟悉的狗吠聲。

「波可!回來!」

霍金拉開嗓子大喊,在他命令的當下,有某種聲音同時響起,緊接著獵犬哀嚎倒地,霍金想也沒想地衝了過去,小白顯然也看見了發生什麼事,龍吼聲立時響徹雲霄。

如果說上回波可墜樓時,霍金的腦袋是一片空白,那麼這次則是一團混亂,他單膝跪地蹲到狗兒身邊,獵犬左後腳的大腿不停流出鮮血,霍金幾乎是本能地用手去壓,傷勢似乎還沒有重到讓狗動彈不得的地步,波可因為疼痛掙扎起來,霍金想要牠忍著點不要動、但是身體卻顫抖到無法吐出任何言詞。

白龍整個身子罩到他們上方做為保護,好似還說了些關心的話,但那對此時的霍金而言只像是無法聽懂的噪音,他的眼中僅剩下自己的狗,根本沒辦法思考其他事。

雨聲佔據大腦,他甚至連波可的哀叫都聽不見。

直到龍爪忽然伸向獵犬,霍金才反射性地伸手去擋,然而他的手卻被不知何時現身的巫師拉住,涅澤爾冷靜的嗓音穿透他的耳膜:

「讓牠躺在小白的手上回去。」

霍金轉過頭來瞪著涅澤爾,他不曉得自己現在做出了什麼表情,但這名巫師斂起了一直以來的嘲諷,難得地正經。

「牠現在不適合讓人抱。」

霍金想說些什麼,卻什麼也說不出來。他聽話地不再阻止,只是行屍走肉般地跟在褐髮青年身後,一時間他似乎連這裡是哪裡、剛剛在做什麼都忘了,僅只盲目地跟隨前人的腳步,等到巫師用掃把帶他飛越城垛時,他甚至懶得確認高塔附近是何種地形。

一進入城牆內,驟雨立時停止。

霍金自始至終都注視著波可,所以當涅澤爾命令他進塔時,他幾乎是立刻往正帶著狗向上飛的白龍跑去、根本不想理會涅澤爾說了什麼,巫師只得無奈地再拿著掃帚過來,載著王子隨白龍飛向六樓。

六樓的某扇窗在他們接近時,瞬間拉大成足以令三名成人並肩通過的尺寸,他們進入後又恢復成原本的模樣。現在的霍金根本沒心情管這些平時會讓他大驚小怪的環境變化,在巨龍將狗放到窗邊並變為小龍鑽入後,他立刻就朝躺在地上的愛犬撲去。

不一會兒,一滴綠色的液體落在狗兒的傷處,血立即止住,霍金這才抬頭看見拿著藥瓶的涅澤爾,或許是明瞭他這時根本組織不出語言吧,巫師晃了晃手中的藥瓶自動自發的解釋:

「止血魔藥。」

在視線離開獵犬的時候,霍金才意識到,這間房似乎是某種工具間,房中央有著巨大的工作桌,底下放了好幾個密封的箱子,環牆而建的木頭展示架則擺了無數罐藥瓶,霍金看著涅澤爾將好幾瓶不知名的藥拿到桌上,隨後一一向他解釋:

「安眠用,止痛用,這罐是讓傷口癒合用的。」

「你會救牠嗎?」

霍金不曉得自己為什麼要這麼問,或許是因為現在無論是誰站在他面前,他都會發問。

「會。」涅澤爾拎著藥瓶走了過來,動作一點也沒有因突如其來的問句而慢下。

「波可會……嗎……

少年的喉嚨乾啞,他發現自己難以說出那個情境,卻無法阻止腦海浮出想像,而對方則給予了斬釘截鐵的答覆:

「不會。」

幾句話的時間,涅澤爾便把一切都處理好了,狗兒露出安祥的模樣沉沉睡去,涅澤爾交代一句「暫時沒事了,讓牠休息一下吧」便往後退,霍金盯著波可不停起伏的胸腹,不曉得看了多久,他才意識到整間房只剩下他一個人。

緊繃的神經放鬆下來,少年小心翼翼地將手放到狗背上,眼淚無法克制地落下,他擦了又擦也止不住淚水、索性放任自己哭泣,他好怕波可就這樣死掉!

如果波可死了他要怎麼辦。

光想到愛犬身上的傷口他就覺得好痛,難受得像是胸口積了千斤重的石頭一樣,他怎麼會那麼沒用、看著自己的狗受傷什麼也做不了,如果波可死了、如果波可死了……

只要一想到他的狗搞不好會在他面前斷氣,霍金的眼淚就完全停不下來,只要能讓波可好好的,他什麼都願意做!

如果波可死了怎麼辦、波可不可以死、如果波可死了、如果波可死了、牠不可以死……

書上都寫陪伴將死的親人時會想起與死者相處的點點滴滴,但霍金的腦子裡只容得下一句話反覆播放,他不要波可死掉!他不曉得自己坐在地上哭了多久,也不記得是何時開始哭到幾乎喘不過氣來,眼睛和胸腔都痛得要命,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想不想冷靜,只知道只要一看著波可他就想哭。

 

   ×

 

細柔的月光在煉藥室的各色藥瓶上暈染開來,五顏六色的魔藥裝在大小不一的玻璃罐內,有的底下積了一層不明的深色沉澱物;有的咕嚕咕嚕冒著氣泡;有的則濃稠得幾近凝固……霍金迷迷糊糊地瞠開眼,發現一條棉被蓋在自己身上,他對於是何時睡著的毫無印象,身上的髒汙不知怎地全都消失了,衣服像是剛洗過一樣乾淨。

睡在地板讓人全身痠痛,霍金坐起身望向波可,發現牠也睜著眼望著他輕搖尾巴,狗兒身上的泥巴和血也全都不見了。

細小的喀噠聲響起,整顆心都繫在愛犬身上的霍金才慢半拍地注意到涅澤爾坐在另一邊,巫師正陸續蓋上剛使用完畢的藥瓶,褐色的髮絲在銀月照耀下顯得更加柔軟,青年背光的身影在王子眼裡異常朦朧,恍如稍縱即逝的幻影。

涅澤爾將瓶瓶罐罐放至桌面,霍金本以為他要離開了,誰知巫師倚著桌子瞟向他,張開雙唇:

「你說,明明相識時就知道對方一定會比自己早走,為什麼在分離的時候、還是會難過?」

……什麼……」少年昏沉的腦袋還沒青年搞懂所指為何,涅澤爾便繼續道:

「你知道狗的壽命比人短,就算我現在救活波可,牠總有一天還是會離你而去吧?」

這句話令霍金的神志徹底清醒,他防衛地摟著狗兒的脖子,不悅地回答:「這種事誰不知道。」

「所以吶,為什麼明明清楚這一點,卻還是願意在有限的時間裡喜歡對方呢?」

「你問我我問誰啊,愛是需要理由的嗎。」

明明他回答的口吻萬分不快,沐浴在月光下的巫師卻揚起微笑,或許是月亮的照明過於微弱導致的錯覺,霍金總覺得那抹笑跟平時的嘲諷不大相同。

「這倒沒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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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瓜精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