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看見了,那個人。

  與其說是公園不如說是小型兒童遊戲區的場所,設有翹翹板、盪鞦韆、溜滑梯等簡單的遊樂設施以及兩張長椅,當然還有每晚點燃的路燈。遊樂場範圍以平坦的膠質地面與矮樹叢外的人行道磁磚做區分,一眼望去,最裡頭的的設備則是一片沙坑,沙堆裡還沉著晝時孩童遺忘在此的塑膠鏟,沙坑後方則是一小片樹林,算是城市裡少有的綠意。而那名青年就站在沙坑邊,褐色西裝包覆住略嫌單薄的背影,一頭富有層次的褐髮微微低垂著,不知道是在看地上的什麼。

  多妮妲站在這座迷你公園的出入口,手上還拎著一袋剛從公園隔壁的小吃攤買來的宵夜,佇足幾分鐘後,她仍是提起腳步離開。  

  第一次見到那個人的時候,是臨近高一期末考的某日,全班都被導師留校課輔到晚上八九點。當她下了公車,路過這座要回家必定得經過的公園時,就看見了那個人。

  多妮妲先是因那天難得又大又圓、似乎隨時會掉落地面的滿月才將視線轉往那個方向,接著,便看見了月光下的青年。

  他被月色籠罩的背影看來是如此孤寂,彷彿只是個虛浮的幻影,但卻又是如此真實地出現在她眼前,多妮妲被眼前的景象震懾住了,她從不知道有人竟能如此適合月亮,明明只是背影而已,卻讓人覺得,這名青年的出現,使整個環境看起來都不一樣了,就像是平板單調的簡略草圖、被人拿筆畫成了一幅完整的油畫似的。大城市裡毫不起眼的小公園,在此時也成了通往奇幻國度的祕境。

  彷彿是童話一般。童話,認知到這一點,令多妮妲被深深吸引。

  遠處的喇叭聲傳來,破壞了這畫一般的場景,也將少女拉回現實,用想像和神秘色彩揉合成的城堡再次變回平凡無奇的小公園。當時的多妮妲甩了甩腦袋,便快步返家。而在那之後,幾次晚上路過時,她總是會注意到他。

  看那樣子,也不像無家可歸到要睡公園,更不像是來散步或遛狗的,那麼小的公園,到底有什麼好看的啊?進入公寓的中庭,多妮妲的腦子裡不知道第幾次閃過這個問題,她走到電梯前方,按下了向上鍵。

  褐髮青年似乎只有晚上才會出現在公園裡,至少當多妮妲有看見的時候都是如此。有一次多妮妲出於好奇,在某個白天「路過」小公園不下十次,卻見都沒見到他。

  她發誓,自己絕對不是在第三次看到那傢伙後,一時無聊繞到公園另一側偷看對方的長相,才因為對方長得還不錯所以在放暑假後一天到晚「路過」公園的,只是好奇心作祟而已!

  多妮妲很快地進到了電梯內,不用一分鐘就到達了她指定的樓層,一出電梯就能看見大樓窗外只有半邊的月亮高掛在沒有星星的夜空中,她沒有欣賞月色,掏出口袋裡的鑰匙打開房門。

  「體重計在那下面。」正在客廳沙發上看電視的雪莉,頭也不回地指著角落的茶几。

  「只吃這麼一點點才不會胖呢!妳這女人懂什麼!」多妮妲沒好氣地回應,踢上門後將塑膠袋重重放到兩張沙發之間的長桌上。

  雪莉一邊轉著遙控器,頗不在乎地說道:「連續吃了半個月的宵夜,妳還真有臉說不會胖呢。」

  多妮妲哼聲,把章魚燒的盒子打開,邊吃邊含糊不清地碎唸著「我是天生麗質,像妳這傢伙大概沒幾天就會胖得跟豬一樣了吧」之類的話語,雪莉擅自拿多出來的竹籤戳走一顆,又惹來多妮妲的一陣怒罵。

  吃完一顆章魚燒的雪莉斜瞥了多妮妲一眼,「這家店的食物不是挺普通的嗎?何必天天買?」

  「妳不懂啦!」多妮妲忿忿地用一根竹籤串起剩下所有的章魚燒,一口氣塞進嘴裡。

  特地路過公園這種話,怎麼可能說得出口嘛。

  那可是專屬於她的秘密。

 

   ×

 

  「喂--快來不及了啦!雪莉!」

  多妮妲用拳頭使勁敲著雙胞胎妹妹的房門,好半晌後者才抱著同樣睡眼惺忪的小狗慢吞吞地步出房門,後者看了掛在客廳牆上的時鐘一眼,反過來怒瞪自己的姊姊:「早上六點就急著去搭車,妳是有事嗎?」

  「照妳這種龜速,六點醒也要磨蹭到九點才能出發。」金髮少女不容置啄地說,她直接把昨晚打包好的行李箱丟給綠髮少女,看在她今天心情好的份上懶得吵架,直接推開大門就要起程,「好了,走吧!」

  「給我等一下!羅布的外出籠……」

  「真麻煩,直接抱上車不就好了。」說歸說,多妮妲還是暫時關上大門,等待雪莉將狗兒安置好。

  「麻煩的是妳才對吧?」雪莉又白了多妮妲一眼,「還有,我們又沒去潘德莫尼幾天,行李有必要搞得這麼大一包?」她看看自己腳邊比羅布還重的手拉車式行李箱,又看看提著比那更大的皮箱、身上還揹著簡直像是要去逃難的超級大背包的多妮妲。

  聞言,多妮妲露出一副在看笨蛋的表情,抬起下巴,理所當然地說道:「誰說這些是我們的行李啊?當然是要帶去給博士的呀!又不會拿回來,跟住幾天有什麼關係?」

  「……哈啊?」

  「是紀念品還有生活必需品啊,誰知道那個為了工作一天到晚廢寢忘食的老頭,會不會到冰箱空了都不曉得怎麼出門買菜。」

  在多妮妲的連番催促下,姊妹倆總算是在六點十分之前迅速出門了。

  早晨的街道十分冷清,經過公園時,多妮妲反射性地瞄去一眼,結果差點呆愣當場。

  視線對上了。

  明明不該在白天出現的那個人,此時卻在公園裡,還和她四目相交。

  多妮妲傻了片刻,才在一腳已經踩上斑馬線的雪莉「現在是誰在拖時間啊?」的抱怨中回過神來,連忙跟著過馬路。

 

  一路上,多妮妲都有點心不在焉,直到從潘德莫尼的火車站下車,才因在車上看了幾小時的電子書而恢復精神。

  監護人難得放假的這幾天,她們玩得非常愉快,而在幾天後的夜晚,回到她與雪莉所居住的古朗德利尼亞後,多妮妲才又想起了那次的眼神交會。

  但現在的時間已經太晚,再怎麼樣小吃攤也該關了,她找不到其他理由出門,加上長途車程造成的疲倦,多妮妲也只得放棄出門的念頭,躺到床上試圖陷入夢鄉。

 

  如拼圖一般,支離破碎的世界。

  這是字面上的意思,並非譬喻。一塊塊宛如大片碎玻璃的銳利平面四處飄浮,每塊平面上都能看見生動且清晰的無聲影像,週遭還有許多五彩繽紛、時不時會變換顏色的幾何形光暈,少女的紫眼遲疑地打量四周,整個世界都在轉動,或者,是她所身處的地方在移動。

  多妮妲往前踏了一步,腳下不存在的地面隨著她的邁步發出一節音符,她以沉穩的步伐向前進,行動的腳步便化作奇怪的樂音緊隨其後。

  少女一邊走一邊轉動腦袋,將身邊的景色給看了個遍,長長的金色馬尾在身後輕輕甩動,而在看到某處時,她停了下來。

  褐髮青年站在離她有段距離的高處,不知道是怎麼到那上面去的,多妮妲怔了下,那個人好似看了她一眼,然後便自顧自地走了,多妮妲飛快地往那人的方向跑去,雖說她也不知自己為何要跟。

  擺明看不見可以往上爬的地方,但當心裡浮現「我要上去」的念頭時,馬上就能感覺到自己的每個腳印都踏在層層向上的透明階梯上,少女一點也感覺不到疲累地奮力往上跑,而青年卻始終和她保持著一段距離,明明那傢伙只是用走的,卻怎麼也到不了他身邊。

  「喂!」背景音隨著腳步越來越響,多妮妲忍不住喊出聲來,「給我等一下!」

  出乎意料的是,褐髮青年當真停了下來,他由上往下俯瞰追逐自己的少女,冷聲問:「做什麼?」

  多妮妲也呆呆地停下動作,一瞬間,整個空間都歸於寂靜,唯一的聲響僅有迴盪在空氣中的那三個字。

  對方真的回應自己,她反倒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了,多妮妲幾秒後才應道:「你……你是誰?」

  話才方出口,多妮妲便隱隱感覺到不對,有種既熟悉又陌生的奇異感浮上心頭,照理說是從未相處過的陌生人,卻好像他們已經不是第一次交談一樣。可若真是如此,怎又會問出這種問題?

  青年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多妮妲絕對不會承認她的心跳因此漏了一拍,青年淡然地回應:「聖女之子的侍僧。」

  「聖女之子又是--嗚哇!」

  整個世界在轉眼間崩毀,原本漂浮的碎片紛紛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往下墜,連帶著站在高處的少女也跟著墜落,她沒看清那自稱是恃僧的傢伙怎麼了,只能隨身邊這些彷彿背景道具的東西直直往下落,眼前愈來愈黑、愈來愈黑……

 

  「汪!」

  一聲狗吠將摔到床下的多妮妲喚醒,少女沒好氣地將枕頭砸向偷跑進她房間的小狗,在牠嗚咽著跑走後,又倒回床上去,用右手臂蓋住眼皮,遮擋從窗戶射入的陽光。

  「……是夢啊……」

  她喃喃自語,又反常地躺了許久,直至胃部傳來陣陣飢餓感,才心不甘情不願的下床。

  待她踏出房門準備吃早餐時,就見雪莉難得地比她早起,而後者直視的電視畫面則是亂成一團的新聞轉播,多妮妲從冰箱裡拿了麵包和牛奶便跟著坐到電視機前,漫不經心地看著螢幕。

  「只不過是名人要結婚而已,有什麼好報的啊?」多妮妲右手握著玻璃杯,左手拿起擱在桌上的遙控器,每個頻道轉來轉去全是同樣的新聞。

  雪莉啜了一口果汁,「誰教那個名人是古朗德利尼亞史上最年輕的首相。」

  多妮妲將遙控器扔回桌上,頗不在乎地回:「嘖,這才是訂婚而已耶,等真的結婚,這些記者是各個都要放煙火慶祝嗎?」

  語畢,金髮少女便將使用完畢的玻璃杯拿到廚房清洗,等她再回到客廳時,電視裡還是年輕首相推了推眼鏡回答記者問題的畫面,在綠髮少女吃完早餐後,才將電視關閉。

  雪莉帶著羅布去看寵物展,沒事幹的多妮妲也不想悶在家裡,在雪莉外出後沒多久就獨自上街。

  公寓之外是一棟比一棟更高的大樓,多妮妲習慣性地繞到了公車站附近的小公園去,沒有任何人,她又憶起前幾天早上的那次對視,明知不可能卻依然懷疑是否自己出現了幻覺。

  不知道那個人住在哪裡?多妮妲忖度著,又回頭看了一眼自己目前的居所,忍不住猜測那傢伙是否也住在裡頭,或至少住在這附近,否則,怎麼可能每晚都來公園報到。

  沒多久,多妮妲上了搭往商店街的公車,沒再多想此事。

  「喂、喂,妳有看早上的那則新聞嗎?」

  「什麼?妳說巴爾茲首相和艾莉絲泰莉亞五十八世的事?」

  多妮妲一坐定位,附近的少女們吱吱喳喳的聲音便清楚地傳來,雖說她們已經壓低了音量,但在人少的公車內仍是格外清晰。

  「不是!是之前我說過的小提琴家最近要開演奏會了!」

  「啥?早上不是每一台都在播首相的消息嗎?妳看的是什麼新聞啊……」

  諸如此類的八卦消息不停傳入耳中,對此毫無興趣的多妮妲戴上耳機,將外界的聲音隔絕,接著把手機從包包裡拿了出來,百無聊賴地瀏覽社群網站和通訊軟體,發覺網路也同樣被今日的晨間新聞佔據,她索性關掉行動數據,轉為檢視這幾天在潘德莫尼拍的照片。

  這次的暑假作業其中一項是介紹外地景觀,當然也需要用到照片,而多妮妲所拍攝的數目早已超過作業所需要用到的量,少女的手指慢吞吞地滑過手機,導都潘德莫尼的居民頗多,相片裡也理所當然地出現大量人群,翻看了幾分鐘後,突然,多妮妲停下動作,紫色瞳眸不由自主地瞪大。

  這是……!

  多妮妲立刻將畫面給放到最大,整張臉都幾乎要貼到手機螢幕上去了。少女的紫眼死死盯著照片的左下角,她不會認錯的,那個人居然出現在潘德莫尼?!

  公車剛好在這一站停下,多妮妲立刻抄起隨身包衝下車,過馬路要到對面的公車站時還因為沒注意到紅燈而被後頭疾駛而過的車輛按了好幾聲喇叭,很幸運地對面的公車也剛好在此時抵達,多妮妲馬不停蹄的跑上車、將磁卡放到感應票卡的機器上。

  這一站還離她家很近,沒幾個路口就到了,在下車後,少女快馬加鞭地跑到了小公園裡--當然,沒有她要找的人。

  兒童遊戲區內,只有幾位來玩的小孩子和家長,孩童嬉笑的聲音稍稍喚回多妮妲的神智,此時她才意識到,自己居然因為莫名的衝動而來到這地方,連她也不明白為什麼會這樣。

  站在入口處的多妮妲將已經變為黑屏待機的手機滑開,方才的圖像瞬間跳了出來,她緊瞅著照片不放,看了許久,又把畫面縮回預視尺寸,重新確認拍照的地點--是安吉尼亞大樓前的廣場,博士工作的地方也在那棟樓。

  那傢伙,是工程師或醫護人員?不,怎麼看都不像呀。縱使與對方完全無法說是相識,多妮妲的心中仍有股不知從何而來但卻異常堅定的念頭告訴自己,褐髮青年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從事那類職業,尤其是工程師。

  原本打算去街上隨便逛逛的心情一下子消失無蹤,冷靜下來的多妮妲回到公寓內,將手機裡的照片全傳進電腦裡,把每張都放到最大一一細看。

  為什麼他要去潘德莫尼?跟她一樣,有家人住在那裡嗎?還是說,他原本就是導都人,古朗德利尼亞不過是暫住而已?若真如此,以後再也見不到了嗎?……千萬個問號在多妮妲腦中盤旋,甚至荒謬如那人不會是從月亮來到地球的外星人等臆測都從心底掠過。

  當數百張照片全都細細察看過後,太陽早已落下山頭,注意到時間不早了,多妮妲只得出門覓食。

  安吉尼亞裡可不只工程師和醫生,假使那個人真的在安吉尼亞工作,要不要問問看博士?這個問句甫從心底冒出,便被多妮妲甩甩腦袋否決掉,就算是博士,她也不打算與其分享這則秘密。

  草草吃過晚餐後,少女再次提著剛買的飲料來到公園。

  沒有看見他。

  金色雙馬尾隨著夜風舞動,頭頂上烏雲密布,看不見本該存在的明月。

  多妮妲佇在公園前愣了會兒,她左右張望了一陣子,確認這裡除了她之外沒有任何人,才走進公園中,將吸管插進大罐塑膠杯裡喝了起來。

  說起來,每天晚上都會出現才奇怪吧?少女兀自腹誹著,慢吞吞地將整個小公園給繞了一圈,最後停在沙坑邊,平時青年站立的位置。

  灰色的沙礫看來平凡無奇,坑裡有或許會被造做城堡的小小丘陵,還有動物踩踏過的梅花印,多妮妲蹲下身子,仍不明白這沙坑究竟有什麼吸引人的地方。

  聖女之子的侍僧--憶起夢中的話語,她輕輕閉上眼,回想那彷彿近在耳畔的青年嗓音,自己分明從沒聽那人說過一句話,卻能輕易想像出他的聲音該是什麼樣子,或者說,她認為就是那樣沒有錯。

  不過,夢畢竟是夢,怎麼可能是真的?

  多妮妲在那兒蹲了許久許久,直到杯中的飲料見底,她才起身將空杯扔進出口處的垃圾桶,離開公園。

  返回公寓後,就見雪莉一面吃著調理包一面看電視,羅布則在沙發邊埋頭狂吃飼料。

  「哦?今天沒買宵夜?」雪莉向多妮妲掃去一眼,後者回了句「要妳管」就坐到另一張沙發上。

  晚間新聞總算與白天有了不一樣的內容,雖然跑馬燈還是不停打著關於首相的消息,但至少主要報導的是別的東西,畫面中是今天多妮妲看了不下百次的安吉尼亞大樓,看來是在報導潘德莫尼的消息令她多看了幾眼,似乎是在說一對醫生夫妻因企圖救治得了絕症的兒子,對醫學界做出了不少有突破的貢獻云云……

  「醫治十年,最後還不是走了。」吃完晚餐的雪莉對新聞做出簡短的評論,很快地,這一則報導結束,電視畫面變為今週氣象預報。

  窗外下起了雨。

 

   ×

 

  多妮妲已經有好幾天沒在公園裡看見那名青年了,或許真像她猜的那般,青年的家鄉是潘德莫尼,人已經不在古朗德利尼亞了。

  雖說她跟那個人稱不上有實質的交集,他的背影也只佔了她生活中一個小小的部份、或許連塊角落都說不上,但多妮妲仍是無以名狀地在意。

  所以,當她一如往常地出門買宵夜,又一如往常地經過公園時,竟再次看見那抹褐色身影,她著實驚喜不已。

  多妮妲在出入口呆立了幾分鐘,總算心一橫,踏進公園的範圍內。

  「……我去……過了,真的……沒……」

  少女慢慢地靠近青年,後者聽來似乎是在跟人說話,但他們身邊分明沒有別人。

  「……走了,因為這個世界的……格莉特並沒有……」

  原先多妮妲以為青年戴著藍芽耳機,走近一看,卻沒見到任何類似的電子設備,而他仍是說個不停。

  「……這是無法改……做什麼?」

  褐髮青年猛然回頭,銳利的綠瞳掃了過來,讓躡手躡腳的多妮妲渾身一僵。

  而多妮妲並非會因此退縮的人,她也不知道自己有什麼理由得退卻,兩人對視良久,前者才擠出亂糟糟的腦袋裡唯一能打破僵局的句子:「……你要吃關東煮嗎?」

  話音方落,多妮妲就直想整個人鑽進手裡這杯關東煮消失算了,這是什麼愚蠢的開場白!

  「嘛,」青年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少女此時才意識到,這人的聲音就和她夢到的一模一樣,「妳覺得這個世界怎麼樣?」

  「啥?」對方突然插入這等充滿哲學性的話題,多妮妲一時反應不過來,青年便逕自說下去:

  「這是個正確無誤的世界呢,妳覺得如何?」

  「正確無誤的世界?」

  多妮妲呆呆地反問,她覺得自己就像遇上了柴郡貓的愛麗絲般摸不著頭緒,怎麼會有人問初次對談的人這種奇怪的問題?

  當然,她並沒有意識到,自己似乎沒資格說這種話。

  「沒錯。」青年彷彿不是在對著她說,而是在自言自語,「正確無誤的世界。沒有人會含怨而死,沒有渦的侵襲,」左手忽然被人拉起,多妮妲不禁嚇了一跳,更是因前者接下來的動作而發出驚呼,「也沒有人的血是綠色的。」青年抽出不知放在哪裡的撲克牌,鋒利得教人咋舌的紙緣將少女白皙的手臂給劃出一道傷痕,並且若無其事地鬆手。

  「哪個人的血會是綠色啊!」

  多妮妲惱怒地大吼,她開始懷疑這傢伙的神經根本不正常,而青年再來的舉動又使她傻了眼。

  「沒錯,沒有人的血會是綠色的。」褐髮青年笑道,沾了血跡的撲克牌被他戴著白手套的手給揉成一團,而當掌心再次攤開時,牌面煥然一新,甚至閃亮到足以反射月光的照明。「所以,這是個正確無誤的世界。」

  多妮妲著迷地盯著青年手裡的撲克牌,幾乎想問對方是用了什麼神秘的魔法,然而嘴裡吐出的僅是對於那一席話的反駁:「歪理。」多妮妲說,將視線從紙牌轉移到它的主人身上,「你是誰?」

  少女問出了與夢中如出一轍的問題,而青年也做出了相同的回答:「聖女之子的侍僧。」

  「聖女之子又是--喂!」

 

  然後,也如夢一般地,少女在轉瞬間向下墜落。

 

  被往前推的多妮妲本以為自己會跌得滿身沙,孰料自己竟直直地穿過沙坑,才不到一秒的時間,整個世界看起來都不一樣了!

  她仍待在同樣的公園中,應該、或許、大概、推測是這樣沒錯。

  眼前所見的世界,看起來就像一幅畫。

  去掉了日常生活中應有的細膩光影變化,所有景物皆僅有單純的色調,每樣物品的邊緣還都有清晰可見的黑線,陰影處更是只有一片全然的黑,完全不若現實中的影子那般漸層分明,最貼切的形容大概就像身在藍晒圖展場,但卻又不盡相同。至於她手裡的關東煮,早就不翼而飛了。

  視線所及的景像皆如海市蜃樓般詭異地浮動著,多妮妲想找推了她一把的罪魁禍首算帳,卻發現對方竟坐在月亮上盯著她瞧。

  沒錯,坐在月亮上。

  夜空如某張知名的油畫般,由各種不同的藍色線條交織而成,每條粗細不一的藍線在空中扭曲轉動,恍如流動中的溪水,點點金黃色的星光在深藍中閃耀,而那抹彎月則被包覆其中,月亮的光暈與背景的藍融為一體。青年便坐在月亮缺了一角的口子上。

  「什麼跟什麼啊……」多妮妲忍不住碎唸著,這又是夢嗎?難不成她在不知不覺中睡著了嗎?「喂!」多想也沒有用,少女抬起頭來對著青年吼道:「這裡是哪裡?」

  「我說了,是正確無誤的世界。」

  「所以說,那到底是什麼鬼!」多妮妲怒道,她在心裡咒罵著要是能上去賞那傢伙一拳就好,孰料她才剛這麼想,整個人就直接飛了起來--

  雙腳離開地面,赤紅裙襬隨著帶人向上的風飄揚,驚慌失措的多妮妲只能掙扎著看著地面離自己愈來愈遠,公園的遊樂設施轉眼間就成了巴掌般的大小,沒多久,燈火通明的城市小到成為腳下眾多小點的其中之一,而青年所在的月亮剛剛看起來明明離地面很近,現在卻是最晚被超過的!少女以完全來不及反應的高速升上高空,在所有東西都化做光影從眼前閃過後,她停止飛躍,躺在了一片星河上。

  回到了她原本的世界。應該吧。多妮妲忐忑不安地望著光影恢復正常的週遭環境,明明身在高空,卻一點風也沒有。

  青年依然在月亮上,由坐姿改為站姿,對她展露如夢中一般不知做何用意的微笑。

  「你到底是什麼人?」

  「聖女之子的侍僧。」

  「你就只會說這句話嗎!」一二再再而三地得不到解答,多妮妲更加不耐,而青年的笑意更甚:

  「因為妳只夠讓我說這句話啊。」

  褐髮青年如此說道,將雙手往兩旁一伸,兩副撲克牌便憑空出現在他手裡,青年使用少女前所未見的高超技巧洗牌、切牌,不像是在表演給她看,反倒像是要讓自己的情緒沉澱下來似的,重複著一個又一個同樣的手勢,不知道過了多久,可能是半小時,也可能只過了五分鐘,青年才停下一切動作,將不知怎地越洗越多的牌握在手中。

  「這是個正確無誤的世界,」他一彈指,所有的牌便散了開來,整片夜空彷彿化做海面,承載每張在上頭載浮載沉的紙牌,「不過我已經不想管了。」

  語畢,彷彿有人掐熄了唯一的明燈,無聲的黑暗在傾刻間降臨。

  當多妮妲再次睜眼後,什麼青年、什麼撲克牌,全都不復存在,連她的手臂都沒有應有的傷口。

  坐在公園長椅上的少女,愣愣地想著自己是不是不知不覺間做了場又長又詭異的夢。

  唯一能證明這不是夢的,大概只有剛買的關東煮消失無蹤這件事。不過,誰曉得她會不會從頭到尾都沒買過那玩意兒呢?

 

   ×

 

  從那次連自己都難以置信的相遇後,多妮妲再也沒有見過那名令她感到神祕莫測的褐髮青年。

  一日,她習慣性地在每晚去買宵夜,又習慣性地準備往公園的方位走去時,一道爆炸聲劃破空氣、同時吸引了她的目光。

  一個又一個的煙火在遠處綻放,小吃攤前的電視牆在同一時間現場轉播首相的婚禮,想來,那煙火就是從婚禮會場發射而出的。

  攤位附近的人群跟著騷動起來,不少人拿出手機拍照或錄影,對此不感興趣的多妮妲則是頭也不回地走了。

  咻--碰!

  煙火炸開的聲音不絕於耳,在應該鄰近煙火秀尾聲的最後幾分鐘,少女也剛好走到了公園前,她扭頭看了正好和月亮在同個方位的火光一眼,雙腳便像生了根似地無法移動。

  月亮掉了下來。

  她不知道別人眼中是如何,但在紫瞳所映出的世界,那輪滿月就這麼以一種絕望的速度、緩慢但筆直地落下,消失在地平線之後。

  而那名青年,也跟著月亮一起,消失了。

  實際上多妮妲壓根沒看見那傢伙出現在那裡,更遑論出現在月亮上,可這個認知卻十分清楚地傳進她的大腦,毫無半點懷疑。

  她再也見不到他了。



 



 ASK點題的還債,神秘的不知道算不算現趴的現代趴囉,寫到最後覺得根本是充滿奇幻風色彩繽紛的少女漫畫。
 不知道為什麼寫多妮梅倫好像都會變成這種FU啊?!我家多妮看梅倫根本是自帶濾鏡吧!
 非常意味不明的一篇,不知道有人看的話會不會有「超級亂七八糟的我到底看了三小」之感,下面解釋一下:

 這是一個一切都在「正軌」上的世界。
 不是完全依照我家設定,揉合了R卡原設的部份,比如多妮對博士的情感取向就是原設。但因為還是有些我家私設的人際關係,所以對我家牌組沒了解的大概也看不懂,不過我先預設會來追我文的就是有一定了解程度的會點文的當然也是(…)
 炎之聖女被打倒,星幽界消失了、毀滅了,聖女之子理當也不在了,星幽界最後殘存的魔力則實現了失去一切的侍僧的願望,創造了完全在正軌上的、他所愛的人都不再含恨而死的世界。
 這個世界的大家除了在R卡上有聯繫的之外已不記得彼此,並且實現了自己的願望,多妮成為了博士真正在乎的孩子起如皮諾丘一般地成了真人;而艾伯如願地得到了權力;尼西得到了一段短但幸福的三人家庭時光,不過因為尼西原設就是有先天性疾病,而這個世界沒有混沌元素,雖然這個世界的疾病媒那麼嚴重也沒那麼早死但最後還是先走一步了。
 小公園的沙坑大概是聖女之子的墓地之類的,連結著一筆一畫造出來的世界真相,我本來好像有打算寫一段對話讓梅倫跟多妮說他的家人埋在下面可是不知為何忘了,反正我都收尾了就算了吧(…)
 梅倫對沙坑說的話大概是每日歷程報告之類的,多妮聽到的部份是他在講尼西的事,天生抱病這點無法改變、這個世界的瑪格莉特並沒能延續兒子的生命,之類的…但尼西不是痛苦的走的喔!(強調什麼

 其實我想寫被艾伯跟尼西雙重打擊到精神異常的我家梅倫,不過他看起來好像還是挺正常(?)的嗯。
 大概就這樣~有想到的話再補~
 是說有想一下或許每個侍僧做為炎之聖女和聖女之子的手下,或許都得到許願望的權力創造了各自不同的世界,所以這篇文裡除了梅倫沒有出現其他侍僧。但也只是或許啦。

 啊對了,我覺得這篇多少有表達出我家多妮跟梅倫相處的一點感覺啦(?)看似觸手可及卻永遠都追不到之類的。
 說起來我一開始只是想寫詭異的都市傳說那種氛圍啊(?

2015-05-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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